这些天该到上朝的时候我都会去,基本上一次没落下,曲莫游自然也跟在身旁,林悠然面色阴郁略带憔悴,也有些清减,有时我会悄悄注视他,恍惚记起已好久都没见他笑过了——若是以往他同别人说话,不开心也会象征性的笑一下,可如今冷若冰霜,再不复一丝笑容。
上朝时若再有需征求皇帝意见时,我并不出声,只是看着这两人争锋相对,当然,他俩的意见从来就没有一致过,但听起来双方都很有道理,但大臣们基本上都站在林悠然这边,不管是以往赞同他还是反对他的,近些时日对他的决策,完全没有任何意见,诡异的和谐,虽然没人认同曲莫游,但他不骄不躁,坐在那里,一直面带微笑,反衬着林悠然语言的生硬和态度冰冷,即使他败下阵来,也似完全不在意——不过我猜他心里估计烦透了,不过气场上倒没输人……想到此我就想发笑。
散朝后我与曲莫游并肩行走在回寝宫的路上,不经意的回眸看到一抹金色的身影走在我们身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想了下,故意大声说道:“你和凤君要做一对好似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同事啊。”
“陛下,什么是同事?”曲莫游侧目看我,嘴角噙笑。
“就是共同做事的人呗,同盟战友,当然了,”我坏坏的笑着,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肯定不能同床共枕的对不对,只有咱俩才能……”
我说话的时候斜眼看向林悠然的方向,只见他此刻快步上前,沉着脸打断我的话:“陛下,早朝时广安王携凤舞郡主求见,现已在未央宫门口跪了很长时间了。”
“你在我身后也跟了好长时间了吧,怎么这会子才说?”我奇道。姨母来了?肯定是为了她的宝贝女儿。
“早说晚说都已经说了,陛下还是快去吧!”林悠然看了曲莫游一眼,狭长的凤目里划过一丝狠戾,转身欲走,被我一把抓住手臂,他愣了下,不解的回头看我。
“一起去吧,还需要你拿主意呢。”我笑说。
“您身边不是已经有个贤内助了吗?您还需要我!”他说话时有点激动,我摇了摇头:“凤君,你最近变了好多,不像以前的你了。”
“错了!变的不是我,是你!你……”林悠然凤眸带着沉痛,还没说完就被曲莫游悠悠打断:“不管凤舞郡主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广安王这么一个老人家跪在那里这么久,于情于理总归残忍。”我点点头,看林悠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向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两人对峙一方若总是情绪太过激动,就已经是输了,我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没理会身后的曲莫游,自顾的走着。
“与凤君这些天的相处,他一直如此对待臣侍,臣侍自知资历尚浅,倒也不觉得生气。”身后传来曲莫游温温的话音。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不能改变他人对你的恶劣态度,你就生受着吧,没出息。”身后的脚步一顿,我懒得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陛下,陛下您回来了!”广安王凤秀穿着很单薄,只一件对襟棉布长衫,斗篷也没披,棕色的衣料衬得她面色萎黄憔悴,发丝有些凌乱,看来是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刚刚刚赶到,左手拉着凤舞跪在宫门口未开化的冰阶旁,凤舞也是衣衫单薄,难得见到她如此朴素的一面,冻得面颊发红,嘴唇青紫,表情却仍是桀骜不驯,看到我更是不屑一顾。
“舞儿她知错了,您就饶了她吧!”凤秀拽着凤舞,朝我的方向匍匐了几步,苦苦哀求。
“姨母,你知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倒把凤舞的事儿给忘记了,既然今天摆在台面上……我浅笑看她,是该算算总账了。
“舞儿经常顶撞陛下,做了一些傻事,陛下胸怀宽广,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计较,那些小事儿就忘了吧。”听她急切的说,我冷冷一笑:“谋杀女皇算小事儿?要真是小事儿,姨母您今天就不会跪在这儿了。”
“什么!临儿你说什么!”林悠然本来面无表情,听到我的话后顿时神色大变,急急的问。
“哦,那日不是被人推进池塘嘛,脑袋上撞一大包还失了忆,想起来后忘了告诉你了,就是凤舞推我下去的。”我接过曲莫游递给我的小巧的暖手铜炉,慢悠悠的说。
“凤舞你好大胆!”林悠然狭长的凤目里先是满满震惊,待看向凤舞时,已是震怒异常。
“舞儿是……一时失手,望陛下明鉴!”她惊惶的说,一手拽着凤舞欲伏地叩头,怎奈凤舞一脸不配合,只是僵直的跪在那里,任凤秀怎么拽她,她都不为所动。
“姨母说的更奇怪了,她要是失手把我推向池塘,怎么不赶紧着人来救?我还记得发现我且救了我的人,是……已故的淑君,而不是你女儿啊姨母。”我冷哼道。
“凤舞,陛下说的是不是真的!”林悠然怒视凤舞,只见她在瞧见林悠然后表情有些松动,不甘心的咬了咬唇,点了下头,一脸无所谓:“我错了,现在就向表姐道歉……”
“来人,将凤舞,”林悠然面色铁青,凤眸猩红,双拳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即刻问斩,诛灭九族!”一语重重掷出,全场震慑无声,随后传来凤秀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君饶命!陛下饶命啊!”然后不住的磕头,额角渐渐渗出鲜血,而凤舞则是惊呆了,愣愣的看着他。
他此刻的模样,让我顿时想起了轮回女王庙里,那血腥的一幕,玥涵死不瞑目,鸿依万念俱灰……想到此手脚顿时冰冷,看着他喃喃开口:“诛九族?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也给诛了?”
“……临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悠然顿时有些慌乱,皱眉想了下,看向凤舞:“凤舞削去郡主封号,即刻处死,广安王贬为庶民,交出兵符,家产充入国库,凤秀流放塞外,此生不得回国!”
“林悠然,你好狠的心……”凤舞眸中带泪,看着他还没说完,就被凤秀狠狠扇了一耳光,声音极度颤抖的叱道:“够了……住口!”鲜血自额头从她眉间滑落,我突然感到权力的冷酷和无情——我们高高在上站着,俯视别人生离死别,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这如斯绝望的境界?
“将凤舞凤秀贬为庶民,流放塞外……其他的按凤君说的做。”我淡淡开口,一众人惊呆,凤秀回过神赶紧拽着凤舞叩头直谢隆恩,凤舞呆呆滞滞,任凤秀拽着她磕头,再不做反抗。
“临儿万万不可!凤舞必须处死,以儆效尤!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林悠然急切的看着我还想继续说,被我幽幽打断:“我是皇帝,你不是。”他顿时愣在当场。
“不如将两人发配邺城,终生囚禁,严加看管,如有异动,定斩不饶,陛下,你看这样如何?”曲莫游轻轻出声,我看着他,微微点头:“还是倾城君说得好,就这么办吧。”
“我不要去邺城!那是鸟都不拉屎的穷地方……”凤舞突然觉醒,挥动手臂兀自穷呼,一副仪容尽失的丑态,又被凤秀狠狠掴掌,一侧面颊被打的高高肿起,这才安静下来。
“要不你挑一个富裕的城市作为你的流放地?不过你可想好了,在邺城我会保你衣食无忧,你要是在其他的城市,呵呵,我会派人好好看着你——要饭的,但我只派人看管,其他一概不理,不过有一点你放心,若你是饿死街头,会有人替你收尸。”
“凤临,我诅咒你,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同我一样,不!会比我更惨!”凤舞眸中带血,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居高临下,微微俯身看她:“诅咒有用的话,还要刑法做什么?诅咒真有用,恐怕四国早就荡然无存,人们茹毛饮血了吧。”我站直身体,冷眼看向一旁的侍卫:“拉下去。”
我看着侍卫拉了满脸是血的凤秀和仍旧在挣扎的凤舞离去,我突然感到浓重的疲惫,无力的倚在一旁的宫柱上,林悠然站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比冰雪还要冰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被凤舞推下池塘受伤的?”
“你没有问过我,”我正视他:“你一直都有机会问我,但你没问,林悠然,你就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
“对不起!”他却猛地拥住我,附在我耳边压低的声音不住的颤抖:“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很害怕,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怎样才……才能恢复到从前,你告诉我……告诉我……”
“恢复到从前?好啊,有个条件。”我冷冰冰的回答,他稍稍松开我,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凤眸中带着丝丝惊喜:“什么条件……什么条件都好,我都会答应你!”
“我只要,”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只要,玥涵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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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可怜的人 。。。
我看着他的神情从欣喜期待,在听到我的话后,渐渐面色转白,绝望的看着我,薄唇动了几下,终无话出口。
我打掉他握着我胳膊的手臂,冷漠转身:“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随意决定人生死的时候,”我侧目看他:“真的很令人讨厌。”
“陛下,还是进去吧,在外面说话太久,小心风寒入体。”身旁的曲莫游温婉的说,我点点头,笑着看向他:“还是去你的兰林殿吧,偌大的皇宫,只有你那里最温暖了。”说罢我挽起他的手臂,肩并肩踱步向外走去,暗暗回头,冰封雪白中一抹金色的身影愈觉孤寂,纵然冬日高悬,也化不开满院的刺骨的寒冷,我垂下眼帘,放快了前进的步伐。
我在曲莫游的寝宫一直待到黄昏,推窗见远处天空暮色深沉,渐渐复又阴霾,巍峨雀檐高高扬起,琉璃瓦的屋顶上旧雪未化,看来又要添新雪覆盖,触目所及,苍凉孤冷,落寞噬人。
“陛下,有些话,莫游这几天一直想对您说,”背后一双修长的手,将一毡斗篷轻轻披在我的肩膀,我含笑回头,看到他面有难色:“什么话就说吧。”
“那么莫游就不绕弯子了,我觉得应把贵君和德君拉拢到我们这边来……陛下明白我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静静看了他半晌,见他面色渐渐泛红,垂眸不语,我淡淡开口:“你究竟知不知道如何拉拢?”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笑了:“你很明白,一个女人拉拢一个男人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我叹息一声,猛地伏进他的怀里,觉他身体陡然一僵,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却又故作哀怨道:“只是该怎么办呢,我现在就想在你身边,别人那里我是一点都不想去。”
“……那就不要去了……”
“你干嘛这么纠结,”我轻声打断他的话,从他怀里抬起头,见他眸内闪着困惑,轻笑出声:“你也别纠结了,我现在就去贵君那里。”说罢从他怀里跳开,紧了下身上的斗篷,转身欲走。
“陛……陛下,还回来用晚膳吗?自大婚,你每天都在……莫游这里进膳的。”我听到他难得吞吐的声音,笑了下,却没回头,边向门边走边说:“说不准,要不你先吃,要不你等我,我走了。”说罢不理身后那人,径直离去。
冬日夜幕低沉下的清竹苑静静的伫立在我视线前方,我缓缓的走了过去,挥手让身边的宫人屏退下,推门而入。
道路两旁的竹子上,斜斜的垂挂着轻巧的木质路灯,阵阵寒风带动枝叶,灯光轻轻摇曳闪烁,模糊的灯影在铺着残雪的鹅卵石路上,微微的打着旋,我伸手轻轻抚在几片竹叶上,蜷缩的竹叶安稳的裹着细细的一包雪粒,抬眼望向不远处灯火微明的竹舍,静谧安详。
“凤君,天这么冷,看样子又要落雪了,还是让情儿在屋里走动一下消食吧?”不远处是李卫青有些焦急的声音,我则迅速躲在一旁茂密的竹林里,听他二人说着话。
“无妨,披件斗篷就可,小孩子不跟外界接触,天天窝在温暖的房间里,抵抗力会很脆弱的……这还是她母亲以前和我说的。”林悠然淡淡的声音轻轻传来。
“唉,我是被她上次发高烧给吓怕了……不过你们不能在外面待太长啊,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要进屋。”我悄悄看了过去,只见李卫青为难的苦笑,林悠然束紧了小凤情芙蓉色的小斗篷系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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