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鱼儿经过了无数次的不懈努力,终于胜利地将趴着变成了四肢朝天。他用力地扭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向素女,软软的脸上笑得口水直流。
素女被儿子这样子逗得咯咯直笑,这孩子丁点大也会邀功了啊。忙让婢女将孩子抱给她。婢女犹豫了片刻才坚定道:“夫人,将军吩咐过了,在您的伤痊愈之前,不可以抱小公子的。”
素女无奈,才想说什么,便看见一婢女领着青梅过来了。素女一看青梅一脸急切的样子,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婢女抱近孩子,亲了两口后让人抱下去了,才带着疑问看向青梅。
“素素,你知道不知道,楚军在外面到处烧杀抢掠,这样下去,即便楚军武力强横,秦人的仇恨也会让楚人从秦地离开的。韩信很担心,他带人阻止了几起,但是这么大的咸阳城,这么大的秦地,他一个人是阻止不来的。只有项羽下了军令才成。”青梅沉着脸道。
素女一惊,她当然知道放任士卒抢掠的后果将是楚军在秦地失去了站稳的机会。面上立刻有了焦急之色,对着一婢女道:“你前面看看羽将军是否在忙,若是不忙就请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情和他说。”
等婢女去了,素女才伸出右手拉着青梅的手软语道:“谢谢你梅子,你不知道这几天里,我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情景,项羽什么都不和我说。”
青梅无奈地瞪了素女一眼才叹道:“我知道项羽是为了你好,想你好好儿养伤,不想让外头的事情来让你生烦。但是现在外头的情景真的不大好。虽然说之前项羽只是让士兵大掠一日,但是巡城的士卒不少,在他们眼里,咸阳的百姓不是良民而是仇人。”
素女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一会儿他来了,我怎么样都会劝他的。”
只是项羽还没有过来,倒是有婢女匆匆而来,说是有人寻萧青梅。青梅和素女都愣了下,问明了情况,才知道来人是萧何。
素女看青梅的神色有些奇怪,忙道:“你若是不想见萧何,不去见就是了,我让婢女说你才离开。”
青梅嘴角动了下,神情很是无奈,想到刘季进城时发生的事情,心中暗道刘季好手段,便将事情和素女说了:“若是继续下去,在秦人的百姓中项羽残暴的形象就成真的了,而与之相反的是刘季,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仁厚无双的。而萧何,萧叔父他们在刘季受伤极重的情况下都没有散去,可见他们沛县帮的团结。”
素女眼中闪过明了之色,前世里刘季以一介市井无赖出身登上了皇帝之位,这在出身极其重要的秦末绝对是第一份的,他完全地给演绎了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真意。如今他只是失去了一条胳膊,在项羽和其他所有的诸侯眼中,刘季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了。但是真的没有了威胁吗?既然之前他可以从无赖出身做到帝王,那么断臂君王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算了,我去见见他吧,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叔父,我拒而不见怎么都是失礼的。”青梅想了片刻改变主意道。
素女没有拦着,她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有一种直觉,刘季那种人是绝对不会因为断了一条胳膊就放弃野心的,而他的那些兄弟也不会允许他放弃的。
项羽在大堂之中和范增起了争执,争执的原因是楚王熊心的安置问题。范增的意思是让项羽遵熊心为帝,当然是名义上的皇帝,而项羽封王,将楚国掌握在手中。而项羽并不同意这样做,项羽一点也不掩饰他的野心,直接道:“挟君王以令天下并不能长久,我会让熊心将王位让于我,封他为侯送去郢都。”
众人都没有说话,像是桓楚他们死忠项羽的人觉得项羽的决定更好些,但是韩信、陈平还有倗彻都以为范增的提议对现在的局势更加有用些。若是这个时候废了楚王,不但诸侯们有了攻击项羽的借口,就是楚人也都会想项氏的忠义也不过如此。只是他们都知道项羽的脾气,绝对不会像范增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和项羽对着吵的。
“至于燕王韩广,不对,他不再是燕王了,他的手下人马也不能只便宜了藏荼,你们自己留些心。至于英布,他再来求你们,你们也不必再避开了,就说我暂时没有分封诸侯的意思。”项羽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底,心中暗嗤了一声,想起了一事道:“今日刘季入城的时候百姓求到刘季的面前,你们大概也听说了。众位就将我的命令传下去,除了巡城兵卒,其他的将士都退出咸阳分据守三面。我不想再听到有楚军烧杀抢掠的事情再发生,这几天里也将士们也捞够了。”
众将都有些讪讪然,不过他们都不敢反对项羽的话,忙自跪坐起身应喏,尤其是韩信,总算是不在纠结了。
项羽还要说什么,便看见门边的项庄和一个婢女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看了过来,项羽看见那婢女是素女身边伺候的,以为素女那边有事情,便起身道:“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说着就起身往门边走去。
“兄长,嫂嫂让人请你过去说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讲。”项庄虽然压低了声音,大堂中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众人都没有多想什么,唯独范增面露忧色,他想起几日前项羽迁怒燕王韩广,如今韩广已经不再是燕王了,命都难快没了。而英布更是被疏远,魏王、韩王等人也被各种为难。他满脸的忧虑之色嘀咕道:“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将军如此,真是让人忧心啊!”他瞥了一眼陈平等人,高傲道:“汝等既然辅佐将军,便该从大势之上为将军筹谋,一味谄媚不敢真言,小人也。”
众人之中,唯独郑君、陈平及倗彻三人知道范增的话中之意,他们俩的脸色当即就大变,因为范增嘀咕的正式诗经中说周幽王和褒姒的一篇诗歌,什么男子聪慧创业开国,而有才华的女子则乱国政。女子聪慧而善辩,为国政动乱埋下了根源,于是大乱至,并不是因为上天而是因为这个女子。他们都觉得范增这话说得太过了,虞夫人他们接触得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无论是虞夫人嫁前还是嫁后,所行所为透出仁厚来,且还处处为了项羽为了楚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褒姒那等乱国之人相提呢?
倗彻来楚营不久,正是需要确立自己的立场的时候。他知道范增有才且确实是为了项羽好,但是范增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大错,他是项羽的军师,是半师。但更是属下,以后也是臣子。做下属和臣子的,事事和君王对着干,还说君王的夫人是红颜祸水,他敢肯定,范增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善终的。所以他开口了,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范先生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您老的身份?将军和夫人如何,众人心中都有数的。先生方才之言实在太过了。”
虞子期、钟离昧等人读的书不是很多,只是看郑君几个的脸色,也知道范增说的不是好话,听了倗彻的话后,顿时知道范增是指责虞夫人。其他人不以为然,虞子期却是怒了,当即愤愤然地走到了范增的面前,怒目而视。
☆、72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钟离昧眼看虞子期要发火,担心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范增可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若是被虞子期一拳打出了问题,最后理亏的反而是虞子期了。他忙向季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地拉着虞子期走远了,边走边道:“范先生年迈糊涂,他说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
“就是,我们一道去巡营然后一起去喝酒好了。”季布也道。
一场争端消失无痕,但是有心人还是看在了眼中。而项羽和素女此时也并不知道这一争执,他看见素女坐在院中,快步走了过去,皱眉道:“怎么又来了屋外,小心扯动了伤口。”
“我没事的,大夫都说伤口不深的。”素女笑道,“这个椅子很舒服的,你要不是试一试呀?”
项羽失笑,瞧了一眼素女坐着的“椅子”,笑道:“你这样子可不能让外人瞧见了,小心他们说你不守礼,学胡人的做派。”
素女翘了翘嘴唇,睨着项羽道:“等你坐了就知道它的好了。对了,我请你来是真的有事情和你说的。”素女顿了顿,让婢女们都避开了,这才将青梅说的话都说了,柔声道:“那些士卒若是放纵下去,恶人却是你来做。籍哥,这这下要求最低的就是庶民百姓,而能让你变得真正强大的,也是他们。你就听我一言,严肃军纪,若是不听军令烧杀抢掠者,杀无赦。即便有人会有怨言,但是真正跟随你的人,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这么久以来,收拢的几十万大军里头,正好清理一番,留下真正拥护你的士卒呀。”
项羽伸手摸了下素女的乌发,轻笑道:“这些军政大事你不用操心的,我方才已经让众位兄弟去传令下去,不许再烧杀抢掠了。至于说到士卒的问题,我心里也是有数的。”
素女看项羽这样轻描淡写,有些着急,柳眉紧皱,“将军每次都这样,我说的是正经事情,如果不是担心你,我何必操这些心?”
“我知道,我何时没将你说的话放在心里?你担心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这样可不能好好照顾鲲儿。好了,我抱回房。”项羽也只有在和素女说话时温和得有些讨好了,伸出结实的臂膀,抱起了还皱着眉头鼓着脸颊的素女回了屋。心中却已经开始重视起素女说的话来,他要的是天下,那么确实不能让秦地的民心尽失,若是人人都称道刘季仁厚,以后也不安稳的。
素女并不知道项羽心中所想,鼓着脸颊很不高兴,“放我下来自己走,我是肩膀受了伤,又不是腿。小鱼儿才要人抱……”
“跟我还害羞么?”项羽低声笑了,“让我好好抱抱,一会儿回屋,我就试试你说的那个什么椅子。”
素女瞪大了眼,她看着项羽故作老成而留须的下巴,片刻后吃吃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来。心里暗道,有了两世的记忆,总会忘记彼此的真实年龄和在一起其实也不过三年而已,而项羽此时也不过虚岁二十七岁罢了。抛开外面一切的虚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而已。
项羽被素女笑得有些不自然,幸好他的皮肤黑,不然一定是个大红脸。
项羽瞧了瞧屋中的椅子,笑了笑后学着素女的样子坐了下去,扶着两边的扶靠坐了下去,片刻后才对素女笑道:“这椅子却是比跪坐舒服得多,可惜难登大雅之堂。”
素女失笑,在项羽眼中难登大雅之堂的椅子在若干年后完全取代了垫子席子之物,成为中原人生活中不可取代的物件。
“舒服就行了啊,这人做什么不就是图个舒服吗?你若是怕其他人笑话,就在家中坐坐好了。”素女不以为然,片刻后又道:“我还听了刘季进了城,你是不是觉得刘季断了条胳膊就不用担心他了?我倒是觉得断了胳膊的刘季更值得警惕。”
“萧青梅真是什么都和你讲。”项羽有些不高兴地道,随即道:“刘季断了胳膊之后,手下的人走了不少,而且韩信还在我们这边,我相信刘季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了。”
“将军!”素女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项羽即便记得从前的事情,他的性格也难以改变的。不由得有些急躁:“在刘季之前,谁能想到他这个无赖竟然能做皇帝?既然能出无赖皇帝,为何不能出断臂的皇帝呢?他这个人,能屈能伸,是绝对不能有丝毫轻视的。难道,要我和鲲儿再次跟着你一道死吗?”
话语一出,项羽的脸色瞬间就沉黯下来,就是素女也有些后悔,咬了下唇,她从坐榻之上站起走到项羽的身前,不顾左肩传来的疼痛,俯身趴在了项羽的双膝之上,想到了垓下之围四面楚歌的情景,说出的话中带着哽咽:“从前我能陪你一道死,现在也一样。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落得从前一样的结局,不想你被后世的人各种嘲弄,你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是输了也不是输给刘季。何况我们现在还有鲲儿……”
项羽眼中闪过黯然,他想起了记忆中的身死的那一幕,最心爱得女人死在自己面,最信任的部下士卒也都死在了他身边……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素女的头发,扶起了她,抱她起身,看着她含泪于睫,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还有我们的儿子,曾经说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素女在他的大掌里蹭了蹭,不再苦着脸道:“那你就听听我的劝吧,你做不做君王都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死,我想我们好好地活着,带着我们孩子……”
“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项羽已经不能拒绝素女的要求,“我会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