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一边捆着包裹,一边想着庆忌方才不肯帮她,越想越是有气,不过人家和她本不相识,似乎也没有理由责怪。小艾随身之物不多,收拾了行李,小小一个包裹,便出了客栈,站在街头茫然四顾一番,举步便向季氏老宅走去。
那里,她的母亲也曾经住过,这些年她周游各处,其实也是有迹可寻的,所到之处,都是艾氏夫人曾经履过足迹的地方,她是心中怀念着母亲,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寄托自己地思念。
此时庆忌却还没有回到季府老宅,他出了第三进宅院,正想回去时忽想起孔丘也住在这里,来了却不见他,如果被这极讲究礼节的孔老夫子知道,心中难免不存芥蒂,便向英淘问道:“孔夫子住在什么地方?”
英淘上次受庆忌所差,帮孔丘去墟市上找到行李,又把他送到了这里来,当然知道他的住处,便引着庆忌向孔丘住处走去。
孔丘住在第二进院落靠墙角的一幢房屋中,二人到了门前,庆忌看看自己非常随意的家居打扮,无奈地摇摇头,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正想叩门请见,便听房中有人说道:“请恕仲丘语言唐突,展兄你乃当世贤士,令弟却是为祸天下,常言道长兄如父,季孙大人这一番可没有责怪错了你,令弟自甘为盗,泥足深陷,身为兄长你是难辞其咎的。”
房中另有一人长叹道:“仲尼啊,我又何尝不想劝他回头?便是季孙大人未曾吩咐,我也多次想找他,劝他弃恶向善,回归门庭,奈何舍弟不肯听从啊。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知道他潜藏在东蒙山中,愚兄这才急急赶来,想劝他回家,可惜他……唉,我这三弟,使人把守了山门,见都不见我面,我在山下逡巡了三日不得其门而入,这才想回到都城向季孙大人谢罪。若不是因这一场豪雨阻了行程,我还不会在此遇见你呢。”
庆忌听了便吃一惊,房中这另一人竟然是展获。不过展获乃朝中大夫,又是季孙意如麾下亲近之人,倒不怕让他知道自己身份,这样一想,心中稍定,便听房中孔丘笑道:“令弟不肯见你,说明他尚存几分良知,怕见了你这兄长无言以对。既然如此,那便好了,劝人向善,本是美德,何况他是你的兄弟呢?既如此,展兄何不在此多住两日,由仲尼上山,劝得令弟回心转意,如何?”
第126章 心思
展获苦笑道:“舍弟虽然勇武过人,却非一介莽夫,自幼饱读书卷,能言善辩,以前展获与他理论时常落下风,仲尼去了也未必就辩得过他。再说,舍弟做盗贼这许多年,常行杀戳之事,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对我这兄长,他尚念着几分情谊,若是你去,万一惹恼了他,不免伤害你的性命,那时岂不是为兄害了你?仲尼且不可去招惹他。”
两人刚说到这儿,庆忌便叩响了房门,二人对视一眼,孔丘诧异地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庆忌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孔丘愕然大喜,他先机警地向两旁扫了一眼,见庆忌身边只有英淘一个人跟着,并无外人在场,这才直呼他的名讳,喜悦地道:“庆忌公子,你怎么来了?”
庆忌笑道:“今日偷闲,前来拜会孔师,呀……,原来展大夫也在。”庆忌露出一脸惊讶之色。
展获起身,向他揖礼道:“庆忌公子,展获有礼了,展获已听仲尼讲述了经过。公子来此既是季孙大人的意思,展获自当守秘,公子不必惊骇。”
庆忌这才转颜笑道:“是庆忌想的差了,展大夫本是自家人,庆忌自然信得过。”
众人进房,寒喧一番,各自讲述别后情况,最后话题又引到了展跖的身上,展获懊恼地道:这一次,季孙大人是真的恼了,定要我将舍弟拘回家去看管才肯罢休,否则必遣大军清剿。可恨……这个畜牲连面都不见,唉,如今国君去世,我也无法回去参加丧礼,仍在此地游荡。还不知该如何回都城交差呢?”
孔丘胸有成竹地道:“展兄既然无计,不如便让孔丘试试。人性本善,展跖又是你的兄弟,自幼也是受诗书礼义熏陶的。孔丘相信,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当能说的他幡然醒悟。”
庆忌心想,当初选择这费城,本来是因为这里是季氏封邑,不虞让消息外泄,可是没想到到了这里,却总是出现些身份特殊的人来骚扰,先是姬宋和小艾。现在又跑出个展跖来。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老巢居然在蒙山,蒙山亦属沂蒙山脉,两边近地很。
但凡做大盗的。在他老巢附近居然多有耳目以策安全,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能瞒过本地的普通庶民,能瞒过南来北往地客商,但是要瞒过这些无孔不入的地头蛇,谈何容易。若是被展跖探到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以两人之间的旧怨,也不需要他来捣什么鬼,只消他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让吴人知晓,自己的一腔心血就要付诸流水了。
孔丘主动请缨去劝降展跖,这对自己是件好事啊。如果孔丘真能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得这个大盗洗心革面固然是好,如果不能,要是他能有唐僧一般的本事,唠唠叨叨地把这大盗骚扰的不胜其烦,避到别处去,自己也少了几分威胁。
想到这里。庆忌赞同地道:“展大夫乃鲁国名士。令弟与你一母同胞,都是名门贵介。若说吃穿用度,那是绝对不愁的,要谋个一官半职,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令弟偏要去做这刀头舔血的大盗,闹得自己声名狼籍不说,而且有辱家门,岂不奇怪吗?不知令弟啸聚山林,可有特别原因?呃……恕我冒昧,是因兄弟不合,还是……受过谁人的折辱?”
展获摇摇头,说道:“这倒没有,我们三兄弟感情一向极好,而且我们展家也是鲁国地名门望族,谁会给他气受?舍弟自幼性格刚毅,最是愤世嫉俗,又喜结交江湖豪杰,舞剑弄棒,因他是我幼弟,一开始我只让着他,也不去管他。谁料,他后来竟结交些江湖匪类,还拜了一个江洋大盗为师,那大盗死后,便接掌了他地盗伙,从此啸聚山林,连家都不回了,唉!”
庆忌一听,便道:“如此说来,令弟并非因为什么缘故才执意为盗,而是年轻时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又拜了个大盗为师,这才误入岐途,若是这样的话,庆忌以为,可以让孔师一试,如能劝得他回心转意那样最好,如果不能又有什么损失呢?”
孔丘连连点头,看来他对自己的口才颇有信心,非常自信能劝得展跖回以转意,展获听了大为意动,但仍犹豫道:“但……仲尼比不得我,若是舍弟伤害了仲尼,那便如何是好?”
展获是个君子,虽说季孙意如那里急着交差,他也不愿因为自己地事让好友受到一点伤害,这是关心则乱。庆忌和孔丘却比他看得清楚,尤其庆忌,与展跖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所行手段皆有他的目的,绝不会因一时喜怒而胡乱杀人,他唯一一次失却了理智,就是在坠马河畔对自己欲施报复。
孔丘与其兄展获交好,与他又没什么利害关系,他纵然听的不耐烦,也没有的把孔丘一剑杀了的道理,见展跖仍在犹豫,庆忌便大包大揽地道:“既如此,不如由庆忌陪同孔师前去,若有不妥,有庆忌护侍,当保孔师安然归来。”
展获一听连连摇头:“不妥不妥,若是孔师去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庆忌公子去了,那便真的要出大事。你在坠马河一战大败舍弟,他必含恨在心,若见了你怎肯甘休?”
庆忌笑而不语,转首说道:“英淘,去门外看着点。”
“诺!”英淘领命,退出房去关上房门,怀中抱剑往门前一站,身子立得稳稳的。
房中,庆忌微笑着向展获问道:“展大夫,你可记得庆忌身边这位侍从么?”
展获听得一呆,自始至终,他都没向那个侍卫看过一眼,哪知道他是何人,自己见没见过。展获茫然道:“公子是说方才出去的那个侍从吗?呃……他是何人啊,展获未曾注意。”
庆忌笑道:“这就是了,这斗室之中。不过我们四人,展大夫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如若多派几名勇士陪同孔师上山,令弟又怎么会注意这些侍从武士的一个庆忌?庆忌混在其中。再略作装扮改变容貌,必可掩人耳目。”
孔丘笑道:“庆忌公子此言有理,只不过要让公子陪我涉险,孔丘可实实地过意不去了。”
庆忌笑道:“孔师现在便如展大夫一样的心思了,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危险,此时加了一个我,反而担心起来,依庆忌看,这就叫关心则乱。”
孔丘听了也不禁捻须笑起来。展获听二人说的有理,终于拿定了主意。他一拍大腿。又是感激又觉不安地道:“既如此,二位且容展获准备一下,回头挑选几个骁勇的侍从,明日陪同仲尼和公子去见舍弟便是。”季府老宅门前。成府大小姐季孙小蛮,如今的小艾姑娘,站在街边一个摊子旁边,痴痴地凝视着季府老宅那漆痕斑驳地大门。那大门年代久远,饱经了沧桑,门斗上青色的瓦面上早积了一层尘土,上面长着几株青草,倔强地矗立在瓦面上,随着暖风微微地抖动着。
街上行人从小艾面前一一行过,如织如缕。却阻不断她地视线。
恍惚中,眼前地景象渐渐发生了变化,那瓦面上覆盖了一层地皑皑白雪,枯草从沃雪中只露出一截枯萎地草茎,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小蛮,小心摔跤呀,你这孩子。又淘气了。娘亲哪有力气拉得住你。”
母亲娇嗔地说着,却还是宠溺地顺了她的意。拉住了她的小手。季孙小蛮穿的厚厚的,头上戴着连衣的帽子,外边又套着件毛绒绒的狐裘,把自己包裹的就象个小圆球似地,她双手抓着母亲温暖地大手,双腿并起,双脚撑地,笨拙地撅着小屁股,非要让母亲扯着她走,在踩实的雪面上滑行。
雪还在行,风呼呼地刮,母亲也是一身裘服,风雪中她气质雍容,面容娇美,就象一朵冉冉的雪莲花,在女儿心里,她是世界是最美丽的女人、最慈祥地亲人,踏雪归来的母女俩在这季氏老宅门前的雪地上开心地嬉戏着……
小艾的双眼湿润了,她眨眨眼,眨去眼中氤氲的雾气,一咬牙根,正要背起行囊离开这伤心之地,旁边两个女子的谈话中一个敏感的词语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旁边的那个摊位卖的是些骨制、竹制、木制地小饰品和妇人用具,那两个碧裳女子刚才在她痴站时从对面老宅里走出来,正好停在摊位前。两个女子衣料精美华贵,但是看款式,却是大户人家的侍女装束。
季孙小蛮知道她们必是成府家人,原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要转身离开时,忽地听到她们提到了成碧夫人,在她心里,日夜萦绕着的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母亲艾氏夫人,一个便是这成碧夫人,一听谈到了她,季孙小蛮立即止住了步子。
两个侍女正在摆弄着几只牛角做的梳篦,对旁边这个一身远行衣装的少女并未着意。其中一个长得丰盈些的侍女说:“妹妹,我今天好走运,正在廊下洒扫时,正好撞见阳管事,阳管事好象正要出去呢。哎呀,阳管事刚刚沐浴,那唇红齿白地模样,人家就没见过这样俊俏地男人。
那头发往肩后随意地一挽,只穿着一袭家居的轻袍,偏就飘逸潇洒如同神仙,害得姐姐一见了他,就象喝醉了似地,都忘了给大管事见礼,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从我面前走过去……,对了对了,他还冲我笑了笑呢,笑得我心里迷迷糊糊的,觉得廊外的阳光都象是突然亮了一亮似的。”
另一个女子便吃吃地笑:“少做梦啦你,阳大管事是咱们夫人喜欢的人呢,再过八辈子也轮不到你呀。”
卖货的老头儿眯着眼坐在摊位旁,一脸的经济低迷,萎靡不振,家主大人们不把侍婢下人当人看,有许多隐私事并不避着他们去做,他们这些侍婢下人。在比他们更弱势的人面前,何尝不是一样的心理,根本不介意当着这个老头儿谈论自己的心事。
那丰满些地侍女不服气地道:“夫人既美丽又温柔,又有如山的财富。我当然不能跟夫人比啦,可是夫人再喜欢他,总不能嫁给了他吧?他将来总要成亲的啊。”
说到这儿,她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陶醉地说:“要是能嫁给他就好,我才不会在乎他和夫人之间地事呢,象他这样的男子,我本来就不敢奢望独自拥有。”
两个女孩说笑着,又讲了许多成碧夫人和庆忌之间恩爱旖旎的情形,便各自选了一件梳篦。然后转身向季氏老宅走去。
季孙小蛮听了她们的话先是怔住了。困惑地看着两个侍女的背影,仔细想了半晌,她突然身子一震,眸中喷出抑制不住的怒火。以致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
一直以来,虽然因为母亲的死,她恨成碧夫人入骨,但是她只是采取了弃家而去的作法渲泄自己的不满,从未想过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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