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方,是一道山壁。山壁不高。只有七八丈上下,势若削成,险峻无比,宽度只能容一车行过,山壁上面则是茂盛的山林,自此处拐过去。就能看到前方峡谷出口,前方地军士们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嘎……咯隆……咯隆……咯隆……”一阵奇怪地声响,众人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一方巨石从崖上砸了下来,砸在斜坡上便铿然弹起。带着无数泥土、砂石扑了下来,他们抬头望时,散落的沙石已经扑面而至,一时间迷了许多人的眼睛。
巨石正砸在峡谷拐口处,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随即无数的散石落下。将路封了个结实,此时后方也有东西落下,却是捆缚在一起的七八根巨木,那巨木落地,捆缚巨木的老藤已然断裂,巨木横七竖八,把他们地退路也阻挡住。
这时。两辆马车,连着前后三四十名士卒被堵在峡谷中,与前后的军士都隔断了开来*冯亦掀开轿帘,见此情景不禁骇然失色,尖声叫道:“有埋伏,快快闪避!”
话音未了,又是一块巨石直直朝他的马车砸来。战马嘶鸣声中。御手从座上跃起。拼命抽打马匹,前方已无道路。堵着许多军士,他也不管不顾,拼命打马前行,马蹄乱踏,那些士兵眼见要被马车辗压践踏在马蹄车轮下,许多人仓惶之下只得跳下坡去,滚落到湍急的河水中。
那块巨石擦着车尾重重落下,石屑纷飞,紧接着右侧林中突然钻出一队衣着各异,口中大呼小叫的盗贼,张弓搭箭,顿时一阵密如雨珠的劲箭从河水对面疾射而来,被阻断在山路两侧的士兵见状,但有持弓地兵士也都取弓在手,发箭还击,双方战在一起。
但是山上滚木柴草不断抛落,这些箭手既要抬眼张望高处闪避,又要与对面盗贼对射,可就有些张惶失措,反击的力量明显不足,冯亦车上的御手已应箭倒毙。
郁平然这支保卫使节的大军吃亏在失了地利,又被对方抢占了先机,山上林木、石块、柴草捆一样样乱抛,随即又有许多火把落下来,引燃了地面的柴草,烟熏火燎,左支右绌。对方林木山石一通乱砸,然后便有数十名身手矫捷的汉子自林中闪出来,手持短剑长矛,拖着排木踏板,“砰砰砰”地搭在河上,向这边冲过来,目标只是这两辆使节地马车。
林中仍有许多箭手,这时便专门向左右被隔断的吴军射箭,吴军本不以箭矢为长,梁虎子、英淘这支人马因为招纳了许多北方勇士,这才有许多擅箭的好手,吴军又受山上抛下林木巨石的威胁,是以被完全压制在那儿,虽有人想强行下山,渡河作战,奈何河水湍急难以站稳,但凡下了水的,都成了人靶子,根本无暇救援。
两位使节吓得面无人色,不过马车前还有数十名士兵,这时都挥舞兵器迎了上去,两军交接,顿时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盗贼”群中有两个首领,一使矛、一使剑,身手矫健,杀气凛凛,这些惊魂未定的吴军哪里抵敌得住,片刻间便被他们杀到了马车前面。
冯亦此人无勇无谋,早被这场面吓得魂飞魄散,一见手下抵挡不住那杀神一般浑身浴血的两个大汉,吓得大叫着跳下车来,手足并用,便要爬上坡去。山壁陡峭,纵让他从容攀爬,也未必上得去,何况如此紧张时刻。英淘旋风一般扑来,挺剑直刺,旁边一个士兵挥矛拦阻,矛锋尚未刺至英淘身上,便被梁虎子一矛掷翻于地。英淘势如疯虎,根本不管他向交相刺来地兵器,一个箭步冲到冯亦面前,剑光一闪,血气迸现,冯亦大呼一声:“郁氏老狗……”,话未说完,一颗大好人头已滚落在地。
英淘和梁虎子一步不停,马上又杀向后边的另一辆马车,郁平然一手按剑,站在车辕上,身边已无几名军士,眼见面前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迅速向他逼近过来,郁大夫退无可退,竟大呼一声,持剑落地,向英淘扑来。
“当”地一声,两人利剑相交,急急冲来的英淘竟然被震退两步。
“咦?”英淘一惊,他没想到这位郁大夫竟有如此敏捷地身手和气力。当下挥剑再刺。旁边梁虎子一矛挑开一名军士,使矛横扫,与他联手。那郁大夫连刺两剑,闪身向后一退,忽地左腿一痛,已被梁虎子长矛刺中。
郁大夫一个踉跄。单膝跪地,这时英淘已和身扑来,剑光怒卷,“噗”地一剑狠狠刺入他地胸膛,直贯入柄。郁大夫怆然大叫一声,单手把剑一挥,英淘一剑刺出。立即侧翻滚开,这一剑贴着他的肩头劈了过去。梁虎子紧跟着抢上一步,又是一矛,“噗”地一声刺入了郁大夫地咽喉。郁大夫目眦欲裂,虎目圆睁,整个身子向一侧歪倒。竟是死不瞑目。
英淘与梁虎子对视一眼,目中都露出喜色,英淘一纵上车,剑挑车帘,往车内一看,便纵声大呼道:“消息有误,车中并无财帛。速退!速退!”
当下六七名士兵齐声呼喊,一群人正在交战地全部收手,随着梁虎子和英淘两个人退向对岸,这些人来势汹汹,来的快去得更快,刹那间如风卷残云,消失在莽莽林海当中。只留下一地死尸。
那负责护卫地将领此时才能从支棱八翘地巨木缝隙间钻了过来。匆匆奔到冯亦大夫尸体前看了一看,只见尸首两分。已是绝无活命可能,再到郁平然郁大平面前,单膝跪倒,目中含泪,那位郁大夫血染袍襟,虎目圆睁,也早气绝多时了。
那位将领扶住郁大夫尸身,郁大夫咽喉处的血液喷出,溅湿了他的下颌,此时血染的三绺胡须隐隐松脱,中间一绺胡须竟然脱落了下来,颌下一片光滑,那位将领并不以为意,将他尸身抱在怀中,只叫了一声:“四弟……”,便已泪水潸潸。
夜幕降临,庆忌与豆骁劲牵着马悄然行走在丛林之间。他们离开峡谷,只驶离双锋山不远,经过一座小镇,便发现镇口人影幢幢,显是早已布下了兵卫。见此情景,庆忌便知晏婴未死,现在必已返回临淄,对五大世家反攻倒算了。庆忌立即下马,与豆骁劲牵马绕入林中,不料前行不久,便见前方火光熊熊,几队兵士甲胄不卸、兵器随身,正在林中巡戈。
“公子,怎么办?”豆骁劲抚着马首,防它嘶叫,一边对庆忌焦急地道。
庆忌双眉深锁,略一沉吟,脸上露出一片杀气,冷冷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务必要尽快赶回曲阜。如今既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便杀开一条血路!”
“可是……公子有伤在身,只怕……”
“顾不得了,不趁夜色脱身,天亮了更加走脱不得。上马!”
庆忌一声令下,二人便悄然上马,另一匹马本来应使长缰拴在这匹马后,但是这是林中,只以一马驰骋也嫌草木碍事,如果再连着一匹马,转避奔驰时两马不能配合,那绳索一旦缠住了树干,便走不脱了。庆忌略一思索,断然道:“今次行事还算顺利,时间上来得及,把另一匹马弃了吧,我们冲出去!”
豆骁劲应了一声,先将马鞍马镫从另两匹马上解下来,在地上踹得粉碎,然后弃了两匹马,翻身上马,俯着身,缓辔轻驰,慢慢向林中布防的那队军士们靠近。
近了,更近了,庆忌低斥一声:“冲!”提起长矛便纵马冲了过去,豆骁劲立即紧随其后,前方士卒十分机警,一闻马蹄声,几个懒坐于地的士卒立即一跃而起,几名巡弋中地士兵已举矛刺来,大喝道:“甚么人,站住!”
庆忌一声不吭,一枝长矛闪电般挑、刺、劈、拨。惨嚎声中,几个士卒打着转跌开去,一时不知生死。庆忌一矛刺中一个军士,本想挑起他的尸身砸向刚刚跃起的几名士兵,不要单膀一较力,只将他挑得仰跌开去,竟然没有把他挑飞起来,庆忌心中暗凛,知道此时身虚乏力,必须速战速决,当下长矛顺势一转,一俯身,矛锋探入地上篝火当中,猛地向上一扬,燃着火的树枝树干烟花般炸开,喷扬向空中,围上来的士兵纷纷闪避,庆忌已然冲了过去。
豆骁劲在其身侧,与他寸步不离,手中大矛舞了个大圈,驱走蜂拥而至的兵士,顺带着绞开正面而来地两支长矛,已向前奔出。
“这里有刺客余孽,梆梆梆梆……”,随着呼喊,一阵梆子声在林中响起,惊起一片宿鸟纷“堵住他们,抓住刺客重重有赏!”
呼喝声此起彼伏,林中战马跑不快,暗处影影绰绰也不知还有多少士兵冲来,两人边杀边走,展开浑身解数,幸好这林中他们逃走不易,对方想要围攻或射箭也不容易,黑暗之中,人喊马嘶,也不知击倒了多少敌人,终于渐渐冲出包围圈,向前方又行一段时间,林木一疏,出现一条道路,两人大喜,纵马狂奔,不想片刻的功夫,后边便战车隆隆,一队人马追了上来。想来这些战车本就候在路边,林中警讯一传出来,他们便就近赶来拦截,反应才如此敏捷。
二人前方疾逃,后边追兵不止,黑夜之中,马行比对方也快不了多少,庆忌恼将起来,猛地一兜马缰,返身杀了回来,庆忌冲到第一辆战车一侧,一矛刚刚贯穿驾车驭手的胸膛,一支大戟凌空向他劈了下来。
这一击,无论速度、力道、角度和时间,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尤其是夜间,人又在马上,实难避得开。庆忌心头一颤,知道这使戟的人不是好相与,他如今力气有限,可不能徒逞武夫之勇,当下大喝一声,矛交左手,向上一架,右手顺势便将短剑抽了出来。
“当”地一声响,戟矛相撞,庆忌本意就是阻他一阻,这一撞矛杆沉落,庆忌一松手,矛落于地,肩后一阵痛楚,伤口已然撕裂,此时庆忌的右手剑在火把照耀下闪出一抹寒光,向那个持戟的将领劈面掷去。
那人哪想得到他在马上竟能如此行动自如,待到觉察已无法闪避,庆忌这一剑正中他地面门,那人大吼一声,仰天便倒。
庆忌一提马缰,复又向前冲去,后边战车上的弓手向他们连射几箭,夜色中也不知中了没有。因那道路不宽,第一辆车上的驭手被杀,后边的车子都追不上来,等他们重新驾驭头一辆车,庆忌和豆骁劲已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第100章 壮士!
身后的车轮声忽远忽近,那追兵竟是锲而不舍,庆忌暗暗纳罕:“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使这么多追兵,连夜追击两个身份不明的人,便这般重要吗?”
他却不知,这一路兵,是中军大夫秦缨子的军队。这位大夫平素与上卿国氏走的比较近,其实这也不过就是趋炎附势、攀附大树罢了。谁想国氏竟然行刺晏相,如今国君震怒,满城通缉,不知多少人因此人头落地。
秦缨子因为是和晏婴一齐上山避难的,第一波清洗他侥幸成了漏网之鱼,可是他眼看着田乞越杀越上瘾,已是红了眼睛,整整一天都在抄家、杀人,心里越发的害怕起来,这才自告奋通到外围设伏,希望田乞百忙之中,别把他惦记起来。如今竟然有两个刺客闯营,他只想把这两人捉回去献给田乞,已表明自家心迹,哪有不紧追不舍的道理?
是以庆忌与豆骁劲在前方逃,他领人在后方追,竟是片刻不肯松懈。庆忌与豆骁劲从山谷中潜出来时,天时已近中夜,潜行、闯营、再逃至如今,天色已经微明,庆忌见状大喜,天色一亮,便可以放心大胆地驰骋了,胯下的战马虽然汗水淋漓,鼻息粗重,不过若尽力催赶,还能再疾驰一程,足可甩开背后追兵。
庆忌扭头对豆骁劲道:“哈,我们快马加……你怎么了?”
庆忌这一扭头,才发现豆骁劲气急不对,他半伏在马上,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庆忌一惊,连忙一勒马缰,停住了座骑。
“公……公子……,骁劲不行了,请公子先行吧。”豆骁劲勉强勒住马。对庆忌说道。
两马并立,庆忌才看清楚,豆骁劲的后腰上插着一枝羽箭,箭矢深入半尺,鲜血沿着箭杆渗出,将白马的马股已染成了红色。
庆忌惊道:“快快下马裹伤。”说着跳下马来。便扶他下来。豆骁劲摇晃了一下,稳住了身形,说道:“公子,自家事,自家知。豆骁劲是真的不行了,不能拖累了公子。”
庆忌怒道:“豆骁劲。你把本公子看成什么人了?快快解衣拔箭,包裹伤口。”
豆骁劲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公子,一路疾驰,箭头在腹中创伤更甚,公子大业为重,多少兄弟死而无怨,今日何惜豆骁劲一条性命?公子,你快上马,先行离去。若公子平安归鲁,则豆骁劲今日一死,亦死而无憾。”
“豆骁劲……”
豆骁劲突地双膀一挣,挣开庆忌地手,把长矛一荡,矛杆抵地,矛尖抵喉。大喝道:“公子若因豆骁劲而功败垂成,骁劲虽死,死不瞑目,只求公子速速离去,不然,豆骁劲唯有自尽于此。”
“豆骁劲!”
豆骁劲闷哼一声,矛锋入肉。喉下淌下一行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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