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明哲保身,今天怎么犯了糊涂。
他是庆忌长辈,这样一问,庆忌不觉有些尴尬。这样匿人钱财。尤其对方还是自家盟友,他多少还是有些羞愧的。却见孙武不动声色,从容说道:“啊,宗伯大人这一说,孙武倒是想起件事来,宗伯大人掌理王宫事务,孙武正要将这件事移交于宗伯大人处理。”
“什……什么事?”宗伯生恐惹怒了庆忌,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未动怒,不似夫差那般动辄暴跳如雷,心中这才稍稍放心,这才向孙武问话。
孙武道:“孙武率军闯宫之时,夫差见大势已去,纵火焚宫,孙武虽及时扑救,却仍来不及扑灭大火,以致储放自楚国掳来财物的宫群都被夫差焚之一炬了,如今财力紧张,倒不必急着重新修建,不过必要地清理还是需要的。”
英淘在一边忍笑道:“是啊,唉!为免百姓疾苦,购买食物米粮,我家大王节俭了宫室用度,把宫中财物尽皆发付变卖,甚至御案坐椅上的饰金、王袍玉带上地美玉,都抠下来拿去换了粮食,实在令人唏嘘。但大王如此怜爱子民,消息一旦传开,百姓必然感激涕零,拥戴我英淘说的一本正经,宗伯听的目瞪口呆,啊啊半晌才道:“啊……,我王如此怜爱子民,实是……实是我吴国英主,老臣……老臣真是钦佩的无以复加。”
太祝张了张眼睛,又复闭上,念念有词道:“《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孙武又道:“民政既罢,便是外交,说到外交,楚、秦、鲁、陈等近国目前都与我吴国友好,有他们居中缓冲,齐晋尚难以危及我国,我吴国还应与这些国家密切往来,彼此结盟更好的办法,便是联姻。大王春秋正盛,后宫空虚,可以聘取秦楚鲁陈等国诸侯之女以为夫人,这样……”
他一说到结亲家,喜欢做媒人的宗伯大人一双老眼顿时亮了起来,庆忌一见,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个且不必理会,随后寡人与宗伯大人还要有所商议,你且说说军事吧。”
宗伯大失所望,他砸巴砸巴掉光了牙齿地嘴巴,重新装聋作哑起来,孙武一笑,说道:“整军备武,以臣之见,倒不急在一时。因为这军事,必得有财力支撑,制造精良地甲胄兵器需要钱。训练士卒行军演武也需要钱,如今天下各国用兵,多为战时征召,战后遣散,这样势难保证军队地训练和战力。现在中原大国,已经逐步有常备兵队,吃军粮领军饷,要想打造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吴国也应该有一支强大地常备军,可是这同样需要耗费大量钱财。说到底,仍是要壮大国力才成。”
我吴国多江河,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舟师最是重要,同时我吴国水师本就是诸侯之中最强大地水师力量。这是我吴国长处,更该保持这种优势。如今荆林将军驻兵于南武城,这支军队已经近似于常备军了。那里濒临大海,方才大王说及要造大船,制巨网,出海捕鱼。臣以为大王便可以南武城为中心。就近制造大船,由南武城驻军轮番驶船出海,既演武又捕鱼,练出一支强大地水军。这些长期服役从军的士卒,可以减免他家中的税赋,以安军心。至于武南,将由梁虎子将军驻扎,那里多沃土平原,亦可在那荒芜原野中修建军屯,开发荒地。军卒成家后可就近安置,不出几年,那里便是矗起几座新城和片片良“长卿所言甚是”。庆忌赞道:“寡人也觉得,我吴国当务之急不是整军,而是安民、外交和发展经济。农为国之根本,方才所议甚有道理,大司徒当尽快拟出详细办法和相应的政策,以安抚国民,招纳移民。”
“臣遵旨。”掩余拱手领命。
庆忌又道:“农为本,商亦应兴。我吴国偏居东南一隅,尤其是现在鼓励生育,鼓励农耕。田赋必不可过重。因此便也难以满足朝廷所用,仅这一点来说。便当发展商业,以商税弥补农赋之不足。况且我吴国远于中原,通过商贾,可以互通有无,将我吴国海盐鱼虾织席等地方之物远贩于中原,牟取重利,富我国民。这一点,大司徒也要拟定详细的章程来。”
“是!”
“如今战事已休,各地有许多荒芜了田地到处流窜的乱民,今年已错过了农耕时节,他们没有营生,久而必然生乱。我们建大船、织海网,正可以雇佣这些人去做,既可给他们一份活计,又可避免地方动乱。这件事,大司空要马上着手去做。”
地位和威仪是相称的,一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乞丐,再怎么振也振不出王者之气来。可他如果是一国之君,哪怕生得獐头鼠目、蛇颈鸟喙,臣子见他一言一行,仍是心中凛凛,那种感觉,是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而形成地一种心理压力。
庆忌地地位越来越稳固,他言谈举止虽与往昔一般无二,但是在旁人心中的感觉却渐渐开始不同,便是烛庸坐在臣席听他侃侃而谈,心中也渐渐开始浮起不一样的感觉。听他吩咐下来,竟也不由自主拱了拱手,恭声道:“臣遵旨。”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农人有许多人用地农具还是石犁、木铲,用来耕种熟地都嫌费事,若开垦荒地其难度可想而知,怕是三天垦不出一分荒地,倒把农具都损坏了。因此寡人想要任家等几户以锻造为业的人家今后多制造些铜制、铁制地农具出来,这样我吴人农耕才能迅速发展起来。”
英淘道:“大王,农具若是贵了,农夫买不起。若是价钱便宜了,无利可图,不会有人去制造,这个只怕有些难度。”
庆忌道:“国家之所在、朝廷之所在、王命之所在,就是要统治、规划一些必要的事情,总不能一切都垂拱而治,万事顺其自然吧?这个事,就是朝廷所命必需去做的事了,当然,利润薄些可以,却不能让他们亏了本。大司空可以了解一下,为各种农具制定个农人可以接受的购买价格,如果售价还不及造价高,由朝廷贴补匠人的损失。”
赤忠闻言插嘴道:“大王,若是如此,又恐有不法之徒低价购买了农具,运去他国高价贩卖,又或买去后毁掉回炉,以铜铁打制其他器具用来牟利了。”
庆忌欣然道:“好!提醒的好,你也不是一介武夫嘛。嗯,大司马可以拟个章程出来,购买农具地须按家按户登记在册,且不许多买,如果损坏需持损坏了的农具来换购新地农具。如果仍有人钻了漏洞,投机违法,那就是你大司寇地事了,一旦捉到,严惩不贷!”
“臣遵命!”赤忠连忙拱手应道。吴国江山已定,他现在也是死心踏地的做他地大司寇了。
初步议定了这些大事,众卿依将告退,庆忌还礼时向孙武使了个眼色,孙武会意,脚下一慢,落到了后面。
待众人出去,孙武拱手近前,小声道:“大王,可是还有什么要事吩咐于臣?”
庆忌亦小声道:“大事倒没有,只是要长卿陪寡人去一下藏宝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不去盘点一下楚人的财宝倒底有多少,寡人这个大当家的,心里没底啊!”
第238章 盘点家底
庆忌和孙武赶到内宫东侧储放宝物的宫群,此处由宫中侍卫严密把守,里边正由宫中寺人逐项检查,登记成册。
第一排库房全是高档绫罗丝绸,齐纨鲁缟自地上直堆至殿顶,一排排整齐有序,庆忌欣然道:“这些绫罗绸缎皆可直接充作货币支付。尽管是战乱纷争不断,可各国权要对这些上等丝绸需求仍大,成家自有他们的经营渠道,因此只要把这些绫罗绸缎顺利运出去,就可以卖出个好价钱。成秀现在做着咱们吴国的官,不会昧着良心赚咱们的钱,这一仓绸缎能为咱们换来大量的上等好米了。”
孙武微笑道:“大王宫中也需要这些物品的,大王登基了,纳后聘妃也就是今明两年内的事,到时用度更大,何必把它们卖出去,将来再去买回呢?大王请看,后边几座大殿,各种宝物应有尽有,这些都是楚国王室之宝,价值连城,只要在各国权要巨贾中寻到几个买家,所得就足以应付咱们今秋明春的粮荒了,当然,前提是这粮食要有得买,若是有价无市,那就麻烦了。”
庆忌微微一笑:“这个不必担心,寡人同成秀仔细谈过,成家所屯积的粮食数目十分惊人,只要运来,足敷使用。成秀对寡人,未必肯将成家生意的底细合盘托出,可是他已经透露出来的,已经十分惊人了。”
庆忌喟然叹道:“也只有听了他所说的话,你才会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富可敌国。这些巨商富贾的家底,真的是非同小可啊。”,孙武点头称是:“所以,商贾虽非公卿士族,但是在许多诸侯国越来越受到尊敬和礼遇。具备很大的影响,有些小一些的诸侯国,国中若是有三两个巨商,便等同于该国地经济命脉,若是这几位巨商突然搬迁他国,那么这个国家便会立即崩溃,国力衰弱得不堪一击。成也商贾,败也商贾,是祸是福殊难预料……”
庆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道:“长卿,你又来转弯抹脚的劝谏寡人了。殿上么,你我是君臣的名份,私下里我却视你如友如兄,说话不必如此委婉,你可是担心我会过于倚重一些世家,使得国力尽蓄于私门,我这吴国大王会受制于臣下?”
孙武被他说破。不禁赧然一笑。庆忌笑道:“成氏、任氏在寡人复国之役中均有大功,自然是要重用的,他们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商贾,或长于经营、或长于制造,乃是工商两界的翘楚,加以扶持、使其壮大,我吴国的力量才能日益强大。不过钱么。由得他们赚,他们赚的越多,我吴国财力越丰厚,但是其家其族却必须要牢牢地掌控在朝廷手中,这就需要一些办法。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寡人是不会做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地昏君的。”
庆忌趁机向这位最信得过的心腹阐明了自己的想法:“氏族力量一旦强大,必然主弱臣强,那些巨商世家,府上的家将奴婢,人数动辄成千上万,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私产,武装起来不容小觑,要知道当今天下大多数诸侯国,全国的军队也不过几千几万人呐。其实不止是他们。那些有封邑的公卿大夫。几代经营下来,在其封邑土地上。也自有一套独立完整地官吏统治,相当于朝廷之下地一个个小伯国。待到他们的力量变得强大了,于是不可避免的便威胁到朝廷的存在。
寡人正想逐步消除这种可能,不过这些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而治,慢慢而变。寡人之意,以后我吴国开疆拓土,每占有一处土地,便效仿楚国设县而治,派驻流官,不再分封。
还有,奴隶依附于主人,生死亦由主人,属于主人的私产,他们世世代代从附于主人,靠家主生存,自然也唯家主之命是从,眼中只有主人,而无国家朝廷。这是世家大族一旦强大便能干涉朝政的重要原因。
如今井田制度已名存实亡,逃奴日渐增多,寡人准备待国家稳定一些之后,便取消奴隶制度,变奴隶为佃农、佣农,或开垦荒地成为主人的自由农,这样一来就削弱了他们对地主家主地依附,而加强了朝廷对他们的影响,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减少氏族世家叛乱的可能。
此外,在军事上也会逐渐颁布新的制度章程,在征兵、练兵、用兵等诸多方面进行改革,加强朝廷地直接控制,这些打算,现在还只有你知道,你是我吴国宰相,有暇可以好好想想,逐渐补充完善。”
“大王英明,微臣遵命!“孙武欣然答应着,两人边交谈边踱出大殿,继续向前走去。
“大王,这排大殿,储放的是制箭的棘枝、鱼胶、羽毛、兽角、牛筋以及近万具制成的楚弩,长剑、矛戈刃头,成箱的甲胄,还有大量的铜锭,其价值不可估量,这些都是直接取自楚国的武库,数目清楚,堆放整齐,所以已经贴了封条,暂未开启。”
“嗯!”
“这一排大殿,堆放的是取自楚王宫、楚国权臣、商贾府邸中的财宝,珠宝玉器,金银器皿,目前正在逐项登记造册,已确定哪些可以出售,哪些留作国宝,哪些特征明显,需得暂时藏匿……”
“嗯,进去看看。”
这排大殿是左中右三间三层的一座殿宇,门口也有武士把守,待进得殿去,却见前方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后边坐着三个人,靠边外地一个白面无须,胖脸团团圆圆,像个面目慈祥地老太太,手里拈着一支毛笔,案上摊着一卷木简,在他身侧,写好的木简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他内侧,是两个鹤发童颜地老头子。颌下各有一部及至腹部的美须,桌上堆满了羊脂美玉、猫儿眼、祖母绿、珍珠玛瑙、珊瑚和金银器皿,两人随意拿起一件,摇头晃脑地点评着。
三人,乃至正不断往书案前搬运珠宝,又搬走珠宝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