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鱼嘿嘿傻笑了两声,她也没两套衣裳,都是补丁撂补丁的,成天往地里一钻,出来就成个泥猴样了,哪还能在乎两个小毛头的口水。
“老魏叔,您帮我瞅瞅,打这么一套东西大概要多少料子多少钱?”
唐小鱼在后院里找了块平整些的木片子,坐在地上拿炭笔画,魏老头眯在眼睛蹲在一旁看了半晌,点了点头说:“小鱼儿啊,看不出来,你画画还挺好,像模似样的。”
唐小鱼头也没抬,画完一片又抓了一片木头:“叔啊,这东西您能打不?”
魏老头呵呵一乐说:“你画得出,叔自然就能打得出。不过你打这么些玩意儿做啥?观里又不是没锅没灶的。”
“快开春了,城里头不是应该还有三个集吗?我想去赚点钱,给我娘扯点布做两身新衣裳。”
“就这能赚钱?”魏老头拿起她画好的一块木板看了看说,“你这是要做啥子?”
☆、第7章 上门欺负人
第7章上门欺负人
“做饼子卖啊。”
“做饼子能卖几个钱?别到时候连这套锅子钱都赚不出来。”魏老头拍了小鱼后脑勺一下,“我看算了吧,你们娘儿俩哪有余钱啊,攒一文半文都不易,可别糟蹋了。”
小鱼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小姑娘这两个月养白了不少,眼睛乌亮亮的,看得魏老头不觉微怔了怔。
“叔您放心吧,一准能赚钱的,您先帮我瞅瞅大概要多少料,得多少工钱料钱,我凑够了数就给您送来。这画先放在这儿,你先瞅着,回头我去挖点泥做个模样,您再瞧瞧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不等魏老头再劝,小鱼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灰,一溜烟儿又跑了。
小鱼从东头魏家往里长家里拐的时候,正碰见上回跟她一道去城里的二丫,老远就扯嗓子喊:“小鱼儿,不得了了,有人上你家闹事去了!”
“啥?”小鱼的身子一扭,冲着二丫头跑去:“什么人?闹什么事?”
“就是以前村子里那个叫杨高成的,啊呀,对了,你以前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二丫跑得急,两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才说,“那小子以前就对你娘有心思,想要你娘给他当媳妇儿嘛。那小子耍过几回坏,因为大家护着没得手,前年离了村子的,今天突然又回来了,还带了好些人,正围在清心观外头呢!我娘在观门前守着,让我来叫三爷爷。”
小鱼一听就急了。唐娘子年轻貌美,又孤身无靠,最容易被人惦记上。还好这村子里民风淳朴,乡邻厚道,一直照应着没出事,但听二丫的口气,这叫杨高成的家伙不是个好鸟,以前得不了手,现在又带人来堵,想必是有恃无恐,得了什么倚仗的。
这还了得!
小鱼忙推着二丫:“去,快去找三爷,让他来镇着,我现在就过去。”
“你小心啊,三丫,春儿她们也都去叫人了!你别害怕!”
我才不怕!小鱼左右踅摸了一下,从别人院子里抽了一根长长的大木柴,扛在肩上风一样冲了过去。
清心观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观门紧紧闭着,门前站着几个本地的媳妇。她们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相貌也算端正,只是眼神飘乎不定,透着几分阴沉。他身前站着两个穿红挂绿的妇人,头着顶着碗大的纱堆花,正翘着指尖跟着那几个媳妇对骂。
外围站着十来个帮闲汉子,统一的青色短袄,腰间扎着黑色的麻条腰带,脚下七七八八堆着几个开盖的箱子,几匹花布,几袋米面,还有鸡鸭猪头几色礼。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围了多久,想必开始是打算送礼进门的,没想到会被人拦在外头。
小鱼儿眼尖,她已经瞧见了大嗓门的进宝媳妇和本村惯会说嘴的莲二婶子。
“我家大官人要见小娘子关你们屁事儿,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一张癞歪子脸,谁稀得跟你们多罗嗦半句,你们快点让道,不然咱们可真要不客气了。”其中一个穿红的妇人估摸是压不住性子了,卷着袖子开始骂人。
进宝媳妇哪是好性子人,叉着腰就骂:“呸,你们这些没羞没臊的淫媒婆子,为了俩臭钱连面皮子都不要了,唐娘子是什么人,也是你们说见就见得的?这儿是供奉三清老君的地方,神仙住的门口,生生被你们这俩腌臜老货给埋汰了。快带着你们这些破东烂西滚走。多留一刻,仙气少一分。”
两头掐起来,各种粗言秽语不要钱一样往下砸。妇人们掐得欢实,那男人却只是袖着一双手,脸上不见有多少神绪。
小鱼见两方对峙着只停留在打嘴仗的程度,心安了一半,正想绕到后头角门去找唐娘子,突然听着那男人说了一声:“废什么话,把这些娘们儿拉开,你们进去把人拖出来。”
卧槽,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威风!
小鱼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儿可是道观,这男人就打算叫人破门抢人了不成?还有没有信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十几个大汉果然动起手来,伸手就去推拉拦在门前的几个妇人。那几个妇人到底不如男人力气大,只能手挠脚蹬地反抗。
这时候小孩子们去叫的人也到了,几十个村民手里拿扁担的拿扫帚的正急急赶来,眼见着自家婆娘和同村的媳妇正在被十几个大汉推拉拽扯,人群呼啦一声炸开了。
眼见着两边交会就要群殴起来,那男人突然发了一声喊:“你们谁敢动手?!”
说着,手里头扬起一张纸:“白纸黑字,唐陈氏将自己卖与我,如今我不过是来收账,官司打到县老爷那儿也没得好说!我杨高成如今不是当年村子里头任人欺负的,我现在可是太平山庄的管事,你们自己惦量惦量,有胆子动一下手,我就断了你们全村的活路。”
刚刚还在鼓嘈的人群突然没了声响,那些汉子婆娘们手里拎着家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愤怒地看着那男人,但面上已渐露出犹豫的表情来。
小鱼儿已经明白了,这太平山庄与村子里的关系一定不一般的,这个男人既然当了太平山庄的管事,就是拿捏住了村子里的人,怪不得他敢这样大摇大摆进村来拉人。
指着村里人帮忙只怕是不成的,就算可以拼命护了唐娘子,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因此得罪了太平山庄而断了活路,她也不能干这样的事。
唐小鱼一咬牙,端着大木柴突然冲了过去。
杨高成这边的人见村民们都不喊不叫地停了脚步,以为已经震住他们,根本没想到人群后头还藏着个小丫头。小鱼这样一冲出来,谁也没防备,居然被她一口气冲到杨高成身前,一木柴将人撞倒在地上。
唐小鱼骑在杨高成身上,先一劈手将杨高成攥在手里的纸抢下来,眼睛一扫已经有数了,然后劈手对着杨高成就是一拳。
小丫头没有多大的力气,但这拳出的又狠又准,正对着他的眼眶子。
杨高成被一拳打懵了,尖叫了一声出手要打,一手捞了个空,却听见耳边小女孩尖叫地凄厉地哭叫起来。
“杀人啦,光天化日强抢民妇,打死女童啦!”
杨高成吓得一激灵。
他仗着太平山庄的名势能压制着阳明村的人,但若他真敢在村子上弄出人命来,县大老爷也保不住他。
他捂着眼爬起来,正看见不远处一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捂着胸口在地上滚,一边滚一边把泥往身上抹,又哭又喊,好像痛得快死一样。
刚刚还不敢上前的村民们一听这哭声便有些站不住了,手中的扁担握得死紧,几十双眼睛吃人一样地盯着杨高成看。
“看什么看,爷又没碰着她。”
杨高成被大家盯得有些发虚,但他明明没碰着这丫头,眼睛还被这丫头打了一拳,就算要喊痛,也该是他来喊才对。看着这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丫头,杨高成心头怒起,上前一脚就踢了过去。
“哪里来的耍奸犯赖的死蹄子,没爹少娘的祸患秧子,叫你装,叫你装!”
唐小鱼满地乱滚,但还是被踢了一脚,她身子板薄弱,被成年男子踢在肩上,假嚎顿时变成真哭。
杨高成还要再踢,眼前一花,有个妇人已经拿着门栓对他脑门子砸了下来。
他身边的汉子和妇人们忙上前将那妇人拦住,杨高成这才发现,这拼了命要砸死他的居然就是他求见不得的唐娘子。
“你这泼皮无赖,要打死我的孩儿,先打死了我!”
唐小鱼在地上一见,亲娘怎么出来了,吓得也不嚎了,从地上爬起来就扑到架着唐娘子的人身上去,不拘是哪,得哪儿咬哪儿,直咬得那两个妇人嗷嗷直叫。
这唐娘子是杨大官人一心想要娶回家的,这污脏的小丫头偏是这小娘子的亲女儿,她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松了手,任娘儿俩抱头痛哭。
“杨高成!”宏亮的声音响起,却是里长杨三爷赶到了。
他到这儿一打眼,便见着满身泥的唐小鱼和披头散发红着眼睛的唐娘子抱在一块儿哭,眼见着这杨高成是欺负着人家,气便不打一处来。
“杨高成,你这是出息了,便带着外人来欺负父老了。”杨三爷已经知道杨高成现在的身份,但再怎么着,杨高成是阳明村出去的人,祖宗根叶都在阳明村,说起来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一辈,他出头教训也理直气壮。
杨高成正盯着唐娘子和唐小鱼,还在想着那小鱼儿明明是条傻鱼,怎么两年不见竟成一条活鱼了?
听着杨三爷的指责,他冷笑了一声道:“我爹娘都死了,从小也是有娘生没爹养的货。这里哪来的父老?你们当初为了维护一个外乡人,生生将我从阳明村赶出去,当日便该想着还有今天。”他冲外扫了一眼道,“阳明村里八成的地都是太平山庄的,山庄总管事现在是我干爹,想断你们生活不过是话赶话的事儿。我念着我爹娘还葬在这儿,不想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可想好了,你们若为了一个外人,甘心把山庄的地都还出来,那我也无话可说。若是做不到,就别管这头的事,我接了这娘们回家过日子,你们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
唐娘子抬头“呸”一声:“你用不着窝里犯横胁逼着乡亲,我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今日你要用强,就抬了我尸首回去。”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杨三爷道:“三爷不必为了我们娘儿俩犯难,我们这就离开阳明村,不叫这小人再有由头为推你们。”
“唐娘子说的什么话。”杨高成这一手的确让杨三爷为难,为一个寡妇被山庄收回土地的风险他们实在承受不起,但他身为里长,被一个子侄晚辈这样压着脸面上着实不好看,“太平山庄当年跟我们签了五十年的租约,无缘无故他也不敢随意收了地回去。”
话虽说得硬,但调子还是有些软的,杨高成在阳明村里过了二十年,哪里听不出来杨三爷话中的怯意,当下便笑了起来。
“三爷您是里长,今儿咱们也不说地外头的话,只说这唐娘子当年卖身借钱,有契纸在为凭,今日爷来领人,法理都占得住脚,这官司便是打到县老爷那里,也得判我赢。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三爷你带着乡亲们就不用在这儿搅和了。”
唐娘子闻言一怔:“我何时跟你借过钱?”
“契纸就在这儿……”杨高成手一扬,才发觉契纸早被唐小鱼抢了去,当下黑着脸让人再去抢回来。
小鱼也不抵抗,将契纸扔在地上,任它沾了半边泥水。
“当年你为给你家傻丫头治病,与我借了一贯钱,言明两年后还三贯,还不出来便以身抵。白纸黑字,上面写得可都清楚着。”杨高成接了下头人捡来的纸,在手中抖了抖,得意之极。
“胡说,你你这是假的,我从未与你借过银钱!”唐娘子气得浑身发抖。
“这上头可有娘子摁的手印儿,还有村里姜夫子的见证。”
姜夫子便是这村子里头的老童生,小鱼母女这些天教孩子们认字,可是得了姜夫子背后不少的咒骂。想来是杨高成找了姜夫子,这两人一狼一狈,联手要坑人了。
唐小鱼冷笑了一声说:“行啊,那咱们就拿着这契纸上衙门去,让县老爷判判,假造契书,强纳良民为奴是个什么罪。让姜老头也去,知法犯法,看看他这老童生还能不能继续领彛住!
别人不知道这契书的真假,杨高成却是知道的。他不过就是想用这个逼着唐娘子松口嫁给他。要上官衙,意味着唐娘子要抛头露面上大堂,这可是直接影响妇人名声的。杨高成这人虽然手段卑劣,但对唐娘子是真心喜欢,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得到她。凭心而论,他舍不得让唐娘子为了这事上大堂,当下便软了两分。
“唐娘子,你一个寡妇失业的,无房无地还拖累个孩子,死守着有什么好处?”杨高成看着鬓发散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