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本想拿此女要挟慈悲无限的那位,用她自己来交换无辜者的平安。
抢一步动手的兰生抬起双眼,精致却不华丽的面容刻冷敷霜,一丝笑却散发明艳。退开两步,拿着一面小镜子,对着它整理头发。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她都能好好活下去,这是她自己的生存法则。
眼前越来越昏黑的中青大叔竟觉那姿态妩媚得很,心里暗骂自己没用,一股怒火强撑他去掐她脖子。他想,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一只脚迎面踹来,他轰然倒地,两眼翻得就快剩下眼白了,但模糊的视线中她的笑脸分外亮。
“歇歇吧。”她那只脚狠狠踩在他身上,甩手给了两巴掌,“如果你大难不死,记住今后别再欺负女人。”
可惜,有花不在,不然不用她自己动手,她是文明人来的。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只知正遭受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几乎咬碎一口钢牙,“我若不死,你——”昏厥过去。
兰生将人搬到扶栏上挂着,拿了一只大茶碗,敲碎后用裂口对准他的脖子,向对面喊道,“骑马的,统统放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趴在地上,否则我要他的命。”
这人在混乱中没有离开,一直紧盯着战况,她就是再迟钝,也觉得奇怪。借镜子观察他,掏匕首悄靠近的动作都落在了眼里。她不会武,却是不好惹的孤儿倔,身体素质在有计划地锻炼下开始变得灵敏。而那晚被迫献唱,更决心向有花学习,随身携带“针线包”,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那些冒充兵士的人见状,几乎同声喊二当家,满腔义气。
兰生以为他们会乖乖投降,谁料武器没放人没趴,呼啦一下都上了马,带上那个少条腿的家伙,跑了。
第52章 姗姗
“你的护卫出手太重。”玉蕊走进茶铺子,说话迟滞却后发力强,没有半点历经劫杀的惧危。
兰生优雅坐栏,歪首好笑,“救你一条命不过遵照父亲大人的吩咐,不必谢我。”
“……”玉蕊噎了噎,“他们只想让我去给人看病,不会伤我。”
“哦,他们不会伤你,那些保护你的剑客,丫头和少医郎就活该受伤丢命?你莫非是装出来的菩萨心肠?”跳下栏,一脚又踩上昏迷不醒的中青大叔,兰生往外走。
“人恶我不恶,保护我的人自然知我,况且我本就要同意跟他们走。”玉蕊早想妥协,无奈被丫头们拼命阻止。
“现在同意也不晚。”兰生冷然扫过玉蕊,“这位可是二当家,你把他治好,再让他给你领路,你就可以给整个强盗窝的人看病了。”
玉蕊一怔,“……你怎知是强盗窝?”
兰生已经懒得跟这位菩萨妹妹解释,正要走,就见街口又来数十匹快马,不过这回领队的是“老”熟人——东平王世子泫冉,再加一个西平王家要打狐狸皮孝顺老娘的高个头泫胜。
麻烦!兰生暗忖着。有拔腿就跑的冲动,谁知胳膊让玉蕊紧紧抱住。
她愕然问道,“你干嘛?”
“如果两位殿下问起这个人,你得说是我的护卫。”玉蕊眼底清澈,语气虽任性,却也恳切,真要救这位不知底细却显然不是好人的二当家。
兰生眯了一只眼,“你要把人带回去?”
“我不能见死不救。”玉蕊也眯起眼,“你还得把解药给我。”
兰生哈笑,“你医术起死回生,自己救就是。”解药给她,人到底是谁救的?
“我只看病不治病,没有起死回生的说法。”玉蕊张手伸到兰生眼皮底下,“解药。我知针上并非致命毒。否则气色早黑了。”
兰生正想问问什么是看病不治病,却见泫冉泫胜已飞身下马,大步往铺子走来。
“要我不拆穿你可以,但今后我不上你的课,你却不能跟人告状,还得说我认真努力。”她对玉蕊低语。
玉蕊没好气。
这时,两位殿下进来了。
泫冉看一眼兰生,脸上就露出兴味浓浓的表情来,对她笑道,“我们接到消息赶来。竟是晚了吗?”
兰生瞥他。不像玉蕊福身作礼。“不晚,来得正好,护送圣女回南月府,可邀功。”
泫胜没听出嘲意。光顾着绕在玉蕊跟前“嘘寒问暖”,“玉蕊妹妹可有受伤?我知你一日不为百姓做些事,心里就难受,只是最好等上一段时日再出来走动。近来帝都不太平,三皇子受流民滋扰的事还没抓到人,还有盗贼宵小。你具奇异天赋,窥觑你的恶徒到处伺机伏候,就如今日这般。”
“谢胜殿下关心,玉蕊今后会十分小心。”
玉蕊倒对泫胜也不男女防。任他似蜜蜂嗡嗡飞在身旁,她将事情经过几句带过。被问及歹徒体貌特征,一概推说惊吓过度,不记得了。不仅如此,还吩咐人把马车赶来。当着泫冉泫胜的面将运气照额头的某当家说成保护自己的护卫,堂而皇之抬进车里去。
兰生想,玉蕊和自己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而玉蕊怎么说,那些剑客丫头也是一气配合,让人捉不住一丝可疑。
泫胜听了一会儿就知是玉蕊心软,可无论如何想不到会他的当面藏凶徒,只叹自己没能生出翅膀从天而降来救美,左一句妹妹受惊,右一句匪类可恨。
泫冉老神在在,半晌之后问兰生,“兰生小姐暗讽我们没用,又不肯给人将功补过的机会,本殿下冤哪。”
兰生望着他金灿如日的笑,心里却想起他那晚落井下石的阴险,面上比他笑得还和煦,朝平医所门口努下巴,“冉殿下就许玉蕊妹妹惊吓过度,却追着我要机会,我也冤。事发突然,吓得我魂飞魄散,就差没躲到桌底下去了。不过,无果砍了对方一条腿,你可以拿回去。”
泫冉顺兰生的目光看了,抬眉。
泫胜一心两用,奇道,“一条腿能有什么用?”
兰生用眼角睨泫胜,“穿什么式样靴子,裤子用什么料来裁制,腿上有没有明显的胎记伤疤,是否符合官府过往罪案的记录。有没有用,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泫胜语结。什么不知道啊,明明比他清楚。
泫冉看堂弟懵然的模样,笑得十分没心肝,“胜弟,你也见识到了吧,兰生小姐的厉害。赶紧听话,让人把那条腿带回去,是我俩这趟唯一的收获了。”
与对玉蕊大献殷勤的态度截然不同,泫胜对兰生抽抖右脸,表示不以为然,遂叫人拣腿。又听手下兵士说还留着一柄尖枪,连忙去看。
玉蕊说不想再看血腥场面,带丫头们上车等。兰生和无果要走,却让泫冉拦住。
“冉殿下偏心也太明显。”兰生气闷,那个玉蕊想干嘛干嘛,她无声退场都不行。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看到兰生小姐,心就不自觉偏你那儿去了。”泫冉把黑说成白。
兰生失笑,敢情他是偏心了她?
“不信也无妨,今后日子长着呢。”泫冉阳光跃华的性子,但心思深不见底,“我就问兰生小姐一句,刚才被抬上车那人,是谁?”
兰生反问,“殿下以为是谁?”
泫冉面色清朗无云,“兰生小姐不爱多话,那就听我说吧。报信之人说圣女在平医所门前被人拦截,我刚才一下马,看到那里确实脚印混乱,是发生打斗之处。玉蕊虽道昏迷在茶铺的这个人是护她伤了,但其他人都是枪伤,唯他被毒针所伤,且这里桌歪椅倒,他躺了个正好。”
好吧,这人不但年轻,还英俊,还尊贵,脑子还相当好使。不过,她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兰生道,“人是才抬过来的,动了桌椅要腾地方让他躺——”看泫冉拿起桌上羽扇,不由偷叹,这位那么尖的眼神干嘛用在这里?看美人不就得了。
“这扇子是有来历的。”泫冉漫步轻摇,这里仿佛已不是茶馆,而是金碧辉煌的殿宇。
兰生却也不惊,大不了让他把人捉去,还是皆大欢喜。她暂拿不到玉蕊的把柄,不代表今后拿不到。那位菩萨心肠的圣母妹妹再犯错误是迟早的事,她不急。
泫冉继续道,“离帝都二百里地——”
兰生眼睛都不眨,耳朵竖尖了。
“兰生小姐,本殿下突然想到那些凶徒或许还没跑远,这就去追。恕不能送你姐妹回府,改日再叙。”说走就走,大步流星,一气上马喝声追人,哗啦哗啦清场了。
兰生硬愣了半晌,“骗鬼啊!这时候去追人?无果,他什么意思?”
“吊小姐好奇心。”无果回答。
“我也这么想,可我不好奇。”不就一把破扇子?兰生哼笑,“这人就在我手里,还怕不知道来历?”
走了。
泫冉也知追不上,跑出街口就回今日轮值的城门,同时交待泫胜,“你派些手下在南月府周围乔装,盯紧所有出入口,一有异常立刻报之。”
泫胜不明白,问为什么。
泫冉一笑,“我怀疑你爱慕的玉蕊妹妹私藏凶徒。”
泫胜对爱慕的说法显得坦荡磊落,“本来要等金薇的婚事定了,才轮到玉蕊,如今却又多了一个南月兰生,我也不知要等多久方能提亲。算了,不提这个,哥哥既然怀疑,之前为何不直接抓人?”
泫冉回道,“玉蕊是百姓爱戴的圣女,我这边尚属猜测,硬碰硬伤和气。且她单纯善良,只不过想要救人一命罢了,满足她就是。那人伤好后必定急出府,到时候来个欲擒故纵,说不定引出什么珍禽异兽呢。”
泫胜拍手称道,“不愧是冉哥,回都没多久,就要大显神威了。”顿了顿,换上促狭语气,“你说的珍禽异兽不是指南月兰生吧?”
泫冉笑容如阳光灿亮了起来,“哈哈,胜弟,她算什么珍禽,一只野鼠而已。为兄自回来后正无聊得紧,没道理放过送上门来取乐的小东西。”
“帝都美人如云,取乐招手即来,哥哥如今不爱美人了?”泫胜纳闷,他怎么瞧不出南月兰生哪里好玩?
“美人爱之,野鼠耍之,不可相提并论。”泫冉说罢,抖缰绳促马奔出。
泫胜恍然大悟,笑着追上去,“南月家的女儿个个仙女似的,哥哥也敢耍,小弟佩服。”
“她啊,仙女是当不上了,或者,如老六所言——”泫冉微拢了双眉,瞬间平展又露白牙笑,“妖女?”
“她还妖女?我不同意。”泫胜嗤之以鼻,却也乐,“她若是妖女,六哥第一个杀将过来,我们谁也抢不过他。说起妖女,我就想到那个绝美姑子了。也真是命大,那日出游三哥本要带她的,临出门前让三嫂叫去伺候。以为是受委屈的事,却因此躲过了一场死劫。三哥说要请人为她看命,若真是吉人,便要给名份了。”
泫冉挑眉,似促狭,却再不谈。
第53章 安夜
玉蕊的马车在离家门不远的路口停下,顺风耳无果一字不漏将车里的对话转给兰生。
刚开始,兰生很耐心得听,却发现说来话去就如何安置那位二当家而反复纠结,于是凑到车前,提供最佳方案,“把人放我那儿吧。”
车里静了。
半晌,玉蕊洁白的小脸出现在帘缝后,防贼一样,“你该不会又有条件?”
兰生表情良善,“没有条件,看你广结善缘,我也学一回。别忘了,我有解药的。”
玉蕊退到帘后,叽里咕噜好像在跟丫头们商量,然后又拉出一条缝看她,目光很小心翼翼,“我姑且信你,也能把人放在你那儿,可你要发誓,不加害这人性命。我每日会差人来看他,若他死了,我就——我就——”
后面的丫头给打气,重复四个字——告诉老爷。
玉蕊却憋红了脸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告诉老爹什么,今日事上玉蕊才能撇清自个儿,但兰生“好心”帮她,“你不用告诉爹,我发誓给这人解药,等毒解开,由你的人送他离开,如何?”发誓多容易,动动嘴皮子,“我要真想杀他,他能撑到现在?你能看病气,应该知道他还死不了。”
玉蕊郑重点点头,却因无果粗鲁拖人的动作又皱了眉。她一般不会先把人往坏处想,坚信再坏的人也有一点善性,可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让她防备。不是坏,是——危险。只是她院里人多口杂,今天平医所遇到的事肯定又会传到父亲和姐姐耳里,还不知要怎么大惊小怪,所以放在她那儿不安全。兰生的提议,可谓及时,也是唯一了。
且说北院只有香儿,兰生打发她去问有花要解药,无果便将藏在草丛中的人扛进杂物房。那房也好,只有透气小窗。门上把锁就无处可逃了。
香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