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簿马和侍卫们又惊又喜的神色,并在另两只箱子里找到伊婷和小鱼的松口气,兰生却好奇得要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桐真吾师徒留下人质和香案上的布置,离开得这么慌张匆忙?再加上红影三人已经追进了密道,她进密道的决定也即时作出。
簿马大木头一根桩挡住道。“殿下有令,娘娘绝不能有半点闪失……”眼前的六皇子妃哪里是没有闪失的模样,肩上那片深红让人心惊,“娘娘为救伊姑娘而来。如今伊姑娘已平安,娘娘就应该放心了。请娘娘先回府,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吧。”
不,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到这里中止,密道那头或许有个巨大的真相,关于她娘,她,三大能族,甚至当今为数不多的能者。这些人的命运。
“簿将军,要么放我过去,我命你留守,要么跟我一起去,你只能二选一。”兰生心意已决。
簿马一对眉头皱紧到快脱落了。但根据这两年的相处,他知道六皇子妃此时的眼神意味着坚决。她是六皇子府的主人,他是六皇子府的侍卫长,她的命令是他必须服从的。尤其,印象中她还从未命令过他什么,所以她一旦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此事没有商榷的余地。
“我跟娘娘去。但得让我走前面,”簿马招手点名,数人在前,数人在后,护全了六皇子妃,却由他一马当先。往密道那头跑去。
兰生不挑队列中站第几位,而簿马他们在密道中跑得再快也有限,她稳稳跟着,腿疼肩疼什么疼一点没在意,但感觉心口那朵花形随呼吸渐渐发烫。想找到桐真吾师徒三人的决心更是清晰。
密道不长,约摸两三百米,就到了尽头。
簿马小心推开挡在密道口的石头,看清了外面,对大家道,“是个挺大的山洞,出去后保持队形,守护娘娘,切莫大意。”
众人喏。
兰生出了密道,果然发现自己身处洞底,但四处没有一点火光,周围都是峭壁山岩,看似落入了谷底崖底,“找出口吧,红影他们不在这里,肯定出去了。”看簿马犹豫,就笑道,“我惜命如金,不会丢了你们独自冒险去的。多一个人找,就能快一点找到,是不是?”
簿马分她一支火把的时候,显得很不情愿。
兰生奇了怪,“簿将军这一脸怀疑我要闯祸的神情到底从哪儿来的?”过去两年,她一直很安分守己造房子,要斗也是斗造斗智,文静得来。
“殿下说——”
兰生立刻打断,“行了,我猜也是。簿将军跟了我两年半,虽然我也知六皇子府的侍卫队以负责六皇子安全为最重,不过他回来才几天,你就马上效忠他了,难免让我有养了白眼狼之伤怀。”
白……白眼狼?簿马汗,“娘娘,不是这样的,是为了……”
“为了我好嘛。”她懂得,“那也是难过的。簿将军将来养个女儿看看,她出嫁的那天,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簿马感觉背脊冷汗直流,“末将……末将还没讨媳妇……”
“哈哈……哈哈哈!”一道黑影蹭蹭蹿下,落在兰生身旁,捧腹大笑,“原来你将木头当女儿养,如今要嫁给你相公了,你嫉妒!”
簿马终于做出了抹汗的动作。
兰生早看清影子肩上的扫帚杈杈,咦一声,“你还在这里?这个山洞没有出口么?”
小扫蹲身捉了捉她的裙边,“走密道时没发现一点铁砂末,想来想去,份量怎么都不对,除非把你装进麻袋或箱子,否则你应该没走过密道,所以和无果商量了,我再回墓中找找看。果然不出所料,你没有离开墓室。究竟怎么一回事?母大虫发威,连能者都只能逃命了吗?好奇死我了。”
兰生的裙边里藏了一整条铁砂,小扫的扫帚杈中装了几根磁铁针,这就是他能追踪她的诀窍。
兰生拍向小扫的后脑勺,“就不告诉你!”
小扫后脑勺长了眼,一下子做出俯卧撑的动作,双手双脚横跳出去,又跳起来做鬼脸,“嘿嘿,打不着。”
兰生正想抬脚踹,忽然又听到了那串尖音,比刚才要刺耳,让她生出要堵耳的冲动。也因此,她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不再和小扫嬉闹,正经着脸,喊他带路出洞。
小扫也收起玩笑的模样,“怎么了?”
那时簿马正招呼众卫跟他走,兰生才道,“我听见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尖声。”
“欸?”小扫转左耳拢右耳,“我为何听不见?”
果然如她所想,只有特定人群能听得到那种声音。可兰生回答不了为什么,唯有催小扫走快些,早点找出答案。
出洞并没有暗道明道,只有借助盘壁而上的凸石,有些段易平,有些段难险。那些难险的地方,功夫小子能带着兰生点石飞过,但对簿马他们就没那么轻松了。也亏得他们经过强化训练,摸窍门要比一般人快得多,虽然落后,也落得不远。不过,这点距离,足够让先上洞顶的兰生静静看一会儿周围。
洞这么高,自然上了山,只是山对面的半腰中,那片灯火照出的八角塔阁令她大为诧异。那里她过年时来过一回,陪金薇玉蕊来拜三尊,为家中祈福。当然,金薇玉蕊心诚礼拜,而她几乎将全部时间花在观察和绘制道观的建筑上了,即便夜暗,隔得还远,仍能一眼认出。
“玄清观?”
“玄清观。”小扫找着无果留下的路标。
兰生想了想,地图上看,帝陵和玄清观隔得挺远,但其实都属同一片山地。帝陵主标识是先帝陵,泫氏宗陵却占地很广,而先太子妃早夭之子的陵墓显然位于偏远地带,穿山过来,道观一下子就拉近到眼前。说是眼前,山距却不比平地的距离,不是马上就能走到的,得翻山越岭。
就是,感觉上,近得过于微妙。
“无果穿林子下山了。”她发呆的时候,小扫找准了路,笑得坏心,“咱们甩了大木头吧,正好看看他那队人的真本事。你老是吹他们比帝都里任何一支护卫都强,迄今也没露过一手,光说不练有什么用?”
“好。”兰生也有甩人的意思,当即对还在辛苦当壁虎的簿马说找树干上的路标,便和小扫下山去了。
簿马上来得一点不慢,与兰生差不多前后脚,却怎么都寻不到任何标识,差点还在山里迷了路,最后只好重新回墓室。不过,他想来想去,咬牙没有通知泫赛,反而守住了密道的事,功劳不小。
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兰生和小扫以为要到山下,却偏了道,高低上下,眼前忽现一片平坦的峡谷。夜空出月,照亮春天盛放的野花,如幻境一般。但,幻境中发生的,未必是美轮美奂的事。
春花之上,站了三人,跪了三人。站着的,蒙面冷杀;跪着的,倨傲无畏。兰生自然不知蒙面人是谁,也顾不得猜是谁,因她通过那跪着的三人装束,发现他们正是桐真吾师徒,不由大吃一惊。
照理说,桐真吾以无辜人质威胁她娘,霍晋烧她,霍国刺她,她应该乐见三人倒霉才对,但他们真是恶人吗?他们想害得太子才是恶人,而要不是她先动手扎昏了桐真吾,霍国霍晋大概不会出手。
然而,蒙面三人,穿得是临仙白衣,蒙得也是飘飘白纱,偏偏绕着他们的风啊——
血红色。
红到她厌恶。
第274章 双心
泫瑾枫看见太子的手指动了动,便拿着一本易经走到榻前坐下,食指扣沿,冷盯着他的三哥因笃笃声而恼皱了眉,嘴角就勾起一抹坏笑。
他忽然神情激动,用书大力拍打太子的脸,“三哥!你醒了吗?慢睁眼!等等!等我喊你再睁!”
太子迷糊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疼,暴怒想喝住手,却发不出声来。随着意识的恢复,听出是老六的声音,正大喊邪魔恶鬼退避,要三哥的命得先过他那关,诸如此类的话。他就联想到自己几次昏醒时,安鹄等人确实提到能术谋害自己的可能性,立刻对老六的话信以为真,以为有恶鬼来取自己性命,吓得紧闭着眼,任自己的脸被打得噼啪直响,大气不敢哼。直到脸上快感不到痛觉时,听老六说好了,他吃力得睁开眼,但见老六喜红眼却强自要显沉稳的神情,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泫氏祖训——兄弟莫相残,大荣永世传。
“六弟。”兄弟情充沛的这一声喊,太子尚不知,自己将错过除去泫瑾枫的最佳机会。
“三哥,我回来了。”泫瑾枫握着太子的手,面露欣慰,一边大喊五哥,一边重复着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五皇子揉着睡眼冲进来,口水还没擦干,将泫瑾枫从榻边挤开,“三哥,你可醒了,我这些日子没睡好没吃好,整日为三哥祈平安,还让方道长施展秘符,以我的性命替三哥挡煞……”
五皇子将“功劳”全揽上身,但太子却打眼观着他那位六弟,看泫瑾枫召人进来服侍,又让人传御医和告知他母妃以及太后,比起干嚎不干活的五弟,踏实了不知多少。
“依方道长的说法,若三哥能完全清醒,便是恶煞已退。”泫瑾枫吩咐完毕。再上前来,命宫女喂太子一些水,这才问道,“三哥莫怪我造次。可还记得,上回见到我是何时?”
太子揉着太阳穴,对五皇子没好气道声别嚎了,气弱体虚回道,“六弟说好去一年的,却是两年才回,哥哥我很惦念你,正想跟父皇求情……”
“三哥果然是好了。”泫瑾枫笑了笑,“安相父子带着都护军还在城中搜拿凶徒,一点音讯也无。三哥允我过去瞧瞧吧,顺便将好消息带给他们,好令大家长足士气。如此一来,凶徒可能也藏不住,说不定就露出尾巴来了。”
太子点头。“有劳六弟。”
五皇子见状忙道,“六弟只管去,三哥由我照顾着,一定要抓到害三哥的家伙,以惩这逆天之罪。”
泫瑾枫怎会看不出他那点占功的小心思,但一字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御医们迎面而来。见他纷纷行跪礼,他一句各位辛苦便免礼过去了,令他们有些受宠若惊。六皇子从前多狂傲,眼里除了皇帝和奇妃,还看得见谁?竟能对他们道辛苦。其中就有人说笑,夭寿了。亦有人说。是吸取教训也看清时势了。众人皆赞成后者,对六皇子的印象改观一分。
泫瑾枫才出东宫,一人单膝跪前,向他请安。
他好似没想到,微愕。语气听上去很高兴,“寒将军,真是久别重逢了。”
寒索谨首,“末将失职,在殿下遭到意外时,未能预见,也未能救护,以至殿下接连遇到危险。末将一直想要请罪,只是殿下醒转不久就去了北关。然而,时隔两年,末将愧疚半点不减,望殿下恕罪。”
“是我自己一意孤行,嫌月华宫里人多太吵,不能静养,才将你和侍卫们都赶到外面,怎能怪你?当年旧事,就别再提了。”泫瑾枫道声起吧,“寒将军一直是本殿下左膀右臂,本殿下去北关时还想带将军随同,又觉将军大好前途,在宫里远比在关外强,这才留下你,希望将军别怪本殿下不念你的好。”
寒索道声不敢,“末将不才,如今也不过掌管右虎营,但太子的东宫和娘娘们的居殿都属末将管辖……”
“寒将军办事牢靠,还有谁比本殿下更清楚?虽然将军如今不跟着我了,记得人情就好,但从前那些事最好忘干净。如此,今后本殿下才能继续相信将军。”目光所能拐见的四周,都是身着右虎营侍卫服的人,所以寒索放心说话,泫瑾枫也放心说话。
“那是当然,就算朝廷上下拥戴太子,末将很清楚自己是站在哪边的人。殿下若要用人办大事,末将与右虎营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寒索头低得更深了。
泫瑾枫突然一击掌,喊声来人,寒索还没想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对跑上来的一个小公公道,“你去问问太子殿下,本宫想要借寒将军一队人支援安相。太子殿下既然已经醒转,想来那些陷害他的人也会慌神,一冲动反而要露马脚,得趁热打铁。”
小公公麻利得传话去了,不一会儿太子身边的大公公跑来,“太子殿下说,六殿下想得周到,就请寒将军抽一队人,听六殿下调度,务必要将歹人捉拿回来。”
寒索应是,信手点兵就是一支强队,随泫瑾枫大步而去。
而此刻,在同一片天空下,银月照出的,又是另一番心计。
兰生让小扫拉伏了身,就看到同样伏在草坡上的红影和无果,竟还有小黑。小黑平时瞧见她,一定就兴高采烈要抱的,这会儿大概感觉场合不对,悄悄蹲到她肩旁,无声龇牙笑。
草坡没高出花地多少,他们的蹲点离那些人不远,又正好顺风,能听到那边的对话。只不过听上几句,就知不是对话,而是拷问了。
“真是不怕死啊!”居然是女子的声音,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