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他们在山洞里,咱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雪吧,这么趴着,一会儿就冻成棍子了。”马秀哈气暖手。哆嗦提议道。
“柳夏,你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泫瑾枫却盯着洞口的火光不动。
柳夏倒退着爬下土坡,快走无声。
马秀小声道,“要是没有出口。你打算怎么着?”
“那就进去烤火呗。”泫瑾枫看得是火光照出的人影。
“啥?”马秀暗道要命,“你想逞英雄,可别算上我。”
泫瑾枫抬头看看越下越大的雪,“行,你自己找地方避雪吧,如果不怕死的话。我听说,冻死还算是比较舒服的死法,想睡觉,闭上眼,然后就没气了。”
马秀心里骂娘。啊,不,骂爹,嘻嘻一笑,“阿风兄弟。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了,咱仨一块儿来的,当然一块儿走。老大教的,我可都记着呢。雪原行走,一狼,一狐,一鹰。那就能活滋润。你看,你是狐,柳夏是鹰,我呢,不太喜欢狼,但没办法。王者总得有人当,就勉为其难啦。听我的没错,只要这山洞没别的出口,咱们就先撤,明天一早再跟。”
泫瑾枫不理他。继续盯着洞口石壁上晃动的那些人影,心中默数。
“只是小山,后面没出口。”柳夏伏来。他虽不说出口,但泫瑾枫的本事还是挺大的。马贼那回并非他单枪匹马,而是由泫瑾枫施计将人引入狭道,他才能一夫当关。
“刚才进去了二十八个人,马车停在山洞口,石壁上晃过去的影子有七十余个,多半是人贩子不错。”泫瑾枫几乎可以确定,但还保留一分别的可能。
“我说你怎么斗鸡眼呢,想不到还挺能观察的嘛。”马秀其实是夸人,只不过他一直都是被夸的那个,从来还没佩服过谁,所以夸得“含蓄”,“行了,都看完了吧?咱走……”
柳夏也没理马秀,等泫瑾枫开口。
“你们说,山小,洞也不大,那么多人挤在里头,解手怎么办?”泫瑾枫开口了。
马秀嘟哝,“出来呗,要不然闻着尿臊味睡屁呀!而且里面还有女的呢。”
“不愧是王者,马秀兄弟脑子就是好使,那咱们就听你的,等他们出来解手,混进去。”泫瑾枫眨眨眼。
他娘,哦,不对,他爹的!他说什么了,就听他的?这小子欠揍!打第一天入北关大营,跟这小子编在一个队里,他就看那张脸不顺眼。他是南方翩翩美男子,女子莫不倾心,但到北关之后,桃花运都给这小子抢了,连片桃花瓣都不在他眼前飘,只有一帮子成天要跟他诉衷肠的兵蛋子。气死他了!
“混个鸟!当那些人瞎子,自家兄弟都认不出来?”说得容易。
“谁说装人贩子了?装被贩的。几十号人呢,记不住,至少不是每个贩子都记得住。咱们仨轮流盯,每人三刻时,我先,你俩下去吃点东西,活动活动。”泫瑾枫分配。
“我凭什么听你的?”马秀来气,“我先盯,你俩下。”不能示弱!
过了一个时辰,丘上柳夏砸来雪球,泫瑾枫和马秀连忙趴过去,果然见洞口出来一排人,由五六个大汉呼喝着快点,朝三人所在的土丘走来。那里有一排野棘灌木,是解手的好地方。
马秀看看四周,不禁问泫瑾枫,“你早就看准那是解手的好地方,才伏在这儿的?”
“我没你那么未卜先知。”泫瑾枫却不领这份功。看准了解手的好地方?真是——问得出来啊!
“都是女人。”柳夏看清了。
“不是女人还不好办呢。”泫瑾枫猫起身,高个子在雪地上也不显眼,动作轻巧迅速,借冬袍的掩护色悄潜到野棘丛后。
“居然扮女人?!”马秀虽然抱怨,动作却也不慢。事到如今,他不可能自己单独行动。
柳夏垫后。
贩子们呼喝着,再把人带回山洞的时候,全然不知三个男人调换了三个女人,引入一只狼一只狐一只鹰。
三人一进洞,就被赶到一群面色哀戚的妇人小孩中间。好在大家都是披头散发黑污面,再加上北女身材也有高大的,随随便便披着破袄的他们没引起注意。
山洞如泫瑾枫所料,不大。女人小孩坐一堆,对面男人坐一堆,但男人们都戴着脚镣手栲。两堆人前有七八名手持大刀的汉子来回看守。再往里,柴高火旺,肉香馍香,十几个大汉大口啃肉大口吃馍,乐哈哈说话。拉琴的是个年轻男子,很专注,垂眸晃脑。这些汉子对一个正对洞口方向高坐的大汉特别尊敬,开腔先喊烈哥。烈哥约摸三十出头,看似十分凶相。
泫瑾枫还注意到,其中一辆马车仍有人看守。他对柳夏和马秀使个眼色,两人也立刻看出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马秀问。
三人特意缩在一起,别人听不到他们低语。
“他们总要睡觉。”泫瑾枫道。
“但也总有人看守。”马秀不觉得这算个好主意。
“先干掉看守,无声的。”泫瑾枫对马秀笑露白牙,“你不是快手吗?让我们见识见识。”
“喂!你们三个干什么哪?分开!不准说话!”尽管没听见声音,但这些人贩子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三人连忙背对了,假装畏缩一团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烈哥立刻上心,隔着火堆问手下。
手下再看不出异样,就答,“烈哥,没事,几个娘们有点不老实,吼一声就不敢动了。”
烈哥便一吼,“谁再敢不老实,立刻拧了他脑袋!别以为你们能卖钱,老子就不敢开宰!”
有汉子趁机起歪心,“烈哥,咱们没日没夜赶路,难得今日到了安全地方,让兄弟们耍耍乐子吧。那么多女人放在旁边,怎么睡得着哟,憋得兄弟们蛋疼。”
马秀一听,立刻用胳膊肘顶泫瑾枫,狠狠瞪他一眼。爹的,这群混蛋要玩女人,怎么弄?
泫瑾枫要笑不笑,胳膊顶回去,抛个“媚眼”,努努下巴。意思是:看上你,你就上!
马秀低咒。
“怎么?你们个个蛋疼?不嫌这群女人又脏又臭?”烈哥大笑,“行!不过,只准一人一个,还得留着力气明天继续赶路,要是谁他娘明日腿软,老子阉了他的蛋!”
那群汉子马上猴急过来抓女人,吓得女人们纷纷哭叫,拼命往角落里缩。
马秀趁机说话,“没辙了,动手吧!一共才二十来个女人,等他们识破,不如趁其不备。”
“再等等。”泫瑾枫拉着马秀和要开打的柳夏往后躲,看到那辆被人看守的马车车窗出现一双手,晶莹洁白,女人的手。
“等个屁!”马秀身前的女人数量急剧减少中,几只猴急的爪子离得越来越近,令他头皮发麻,“我的身体是给美人摸的!”
“住手!”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但没有人因此住手,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们的浪笑声,照样继续。
胡烈笑得邪恶,“大家都住手,武洲第一美人有话说,要给面子啊。”
那马车竟没锁住,板门砰地推开,跳出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她长了一脸的麻痣,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没法再看第二眼的丑。
“这么丑的丫头,小姐能好看到哪儿去?”马秀咧出一张嫌弃的嘴脸,却见泫瑾枫张嘴合不上看呆了的表情,“你小子其实没媳妇吧?对一个丑丫头流口水?”
马秀没察觉,傻眼的,还有柳夏。
“死丫头怎么掺合进来了?”泫瑾枫抚额。
死丫头。惠丫头。惠哥,是也。
第220章 杀战
泫瑾枫是到了北关之后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位堂姐姐的。惠公主简直就是惹祸精,火烈的脾气常将好事做成坏事,让人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而且她交游广阔,朋友一大把,多是和她臭味相投之辈,所以一天到晚无故“失踪”,北平王夫妇都被习惯了。
泫瑾枫放了个替身在北平王府,专门负责吃喝玩乐,泡酒气逐美人,而自己化名景风,作为新兵投戎,以痛制痛,以酷制酷,把自己往死里练,终于熬过了最难捱的一冬。别人还算新兵的第二冬,他已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任务,其中就有惠公主潜伏敌方,里外合应的行动。因此,她的乔装伎俩根本瞒不过他,而和他基本上都一起行动的柳夏也一眼看得出来。
此时,满脸丑痣的惠公主一下车,泫瑾枫和柳夏就对看一眼,眼神皆表示无奈头疼。
“难道是将营行动?”柳夏问。
“我倒希望是。”泫瑾枫答。
马秀听过惠公主的鼎鼎大名,但他一直活跃于新兵线,自然不曾见过只有战时才会出现的将军公主,只看得见一个丑丫头,然后眼珠子外凸,拉拉身旁两人,“美人啊。”
惠公主装丫头,扶下的,当然是小姐。那女子一身白狐皮袍,肤白若粉雪,青丝如绢,铺在双肩,月面清眸,墨黛蹙娥,樱唇一点红,气质纤弱雅贵,确属出挑的美人。
但泫瑾枫的视线略过去之后,无论是惠公主,还是武洲第一美,没再看上第二眼。他集中注意的是烈哥,还有烈哥身后那位琴师。鸡飞狗跳了,那人虽不再拉琴,但坐姿不变,耷着脑袋正在紧弦。呃——有趣!
烈哥语带调笑,“刚才我请美人。美人不下车,这会儿为几个贫贱女子下得车来,想来是有所觉悟了。”
惠公主顶着痣脸嚣张,“什么觉悟?我家小姐国色天香。配你燎族大王都绰绰有余,难道你一个奴才还敢垂涎不成?让你撞上的狗屎运,就该好好把握,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除非你办完事杀人灭口,逞足自己的兽欲,放弃即将到手的高官厚禄。不过,说实在的,女人脱光了衣服不都一样嘛。”
泫瑾枫虽没看着惠公主,但耳朵将她说的每个字听了个清楚,暗叹这位姐姐真是什么都敢说。
马秀在一旁小声嘀咕。“想不到丑丫头挺聪明的。”
烈哥咧大了嘴,“小丫头片子,老子承认你说得不错。像你家小姐这等货色,一辈子也遇不上两回,自然要往天大了开价。对老子来说。灯下摸黑,只要不是男人,老子都能干。武洲第一美人,又是玉洁冰清,就算我王不要,想来争抢的贵族爷们也不少,老子比你还着紧保护你家小姐呢。不然也不会吃得穿得都给最好,反而让自己兄弟勒紧裤腰带。”
“知道就好。”惠公主把头仰得高高的,“我家小姐浅眠,听不得吵,今晚你们还是安静睡觉吧。”
烈哥歪脸邪坏,“我保得住小姐。可保不住别人。兄弟们离媳妇久了,饿得嗷嗷叫,总要喂点好吃的。小姐最好还是回车上去,拿被子堵了耳,一觉就到天亮。再说。听听也没什么,学学怎么伺候男人,对小姐将来有好处。”
“放——”武洲第一美人开口,音色美极,即使发怒,模样更俏。
“放开她们!”惠公主抢过去。
马秀又嘀咕,“我觉得武一美要骂放屁,好像不那么柔弱嘛。”连外号都给取了。
“物以类聚。”这位武洲第一美和惠公主走一道,就绝对不会和柔弱沾边。柳夏笃定。
马秀不及问,就听烈哥大笑。
“哈哈哈,放不开!美人要是不愿上车,就过来陪老子喝酒,共同观赏吧。”他突然收起笑声,面色沉冷,“兄弟们,把她俩给我请过来!”不碰美人也可以耍的。
惠公主神情一变,挡在“小姐”身前,“你们谁敢碰她,本公——姑娘剁了你们爪子!”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行。装,就好好装,一点牺牲都见不得,这时跳出来摸虎须未免幼稚。真狠真坏的人,先“煎”后杀又怎么着?!小聪明只能缓得一时,要见好就收。泫瑾枫不以为然,却大概猜出惠公主甘心成为俘虏的理由。她和人贩子的对话中提及燎王,若能最后确证燎族从大荣拐卖人口,北平王就能问责。
烈哥伸出舌头,很恶心舔着嘴巴,“这小妞丑归丑,脾气很对老子胃口,看着绝色,再拿她下酒,必是爽极!”
把自己赔进去了吧,泫瑾枫暗自摇头,看着四个大汉用刀将惠公主和武一美架到烈哥跟前。话说,武一美这名挺好记,马秀有才。而就在他闲看的工夫,汉子们已经捉够了女人,重新回到火堆旁,但他们还在等,等老大先动。
烈哥一把揪住惠公主。武一美也清高不起来了,惨白着脸,想要救人,却被左右两大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
惠公主反捉了烈哥的腕子,竟还十分冷静,“我对我男人挑剔得很,你太丑了,还不给我滚开?”
“可惜,可惜。”马秀悄声叹。
泫瑾枫瞥他一眼,“可惜什么?”
“这么漂亮的辣性子要是美人该多好。”马秀也是这个时代的风流青年。
“马秀兄弟所说,也正是我所想。既然不是美人,咱就不用救了吧?”泫瑾枫闭起眼来。
马秀欸一声,“不救吗?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