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的意思,是觉得这个孩子还不错,心思灵慧,放在漕帮撑一辈子船实在是可惜了。再加上知道傅家需要可靠的人手,就干脆将阿康托付了给傅家。
傅家多亏早先买了隔壁的院子。这时候傅老实与傅阳就商议着请瓦匠过来将隔壁院落里的一间耳房翻新一下,给阿康起居。与此同时,再把隔壁院落的正房再修葺一下,确保下雨天不会漏水,好当作做活时候的工坊来用。
与此同时,傅家也开始备货,傅老实跑了两趟邵伯,又去了寿家,将材料先都订下,等松江的人过来,谈好货品数目,就打算开工。
ps:
这章字数有点少,晚上会是个大章。
一百四十三章 登高赏菊谷林堂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重阳登高之日。黄宛如特为提前了几日,重又下了帖子给傅春儿,提醒她莫要忘了重阳之约。傅春儿早间起来,用自家的妆品稍稍地打扮了。傅春儿学习杨氏的化妆经验,“施粉宜薄而匀,抹胭脂宜淡而轻”,而且傅老实手制的香粉柔滑匀净,胭脂鲜艳甜香,只用一点,就足以令她一张小脸,打扮得娇俏动人。
傅春儿随手在院里,剪了一朵八月春,请杨氏替她簪上。杨氏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外裳,点点头,说:“春儿本来颜色就好,你平日里偏不爱打扮,倒是可惜了。”看到这里,杨氏倒是去自己妆盒里取了黛笔,又替傅春儿描了描眉,道:“还没及笄的小丫头,眉色还是多些青色,活泼一点。”广陵风俗,未嫁的女孩儿,画眉之际,青多于黑,而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则是黑多于青,以示庄重,若是有人将眉色画得青而发碧,则往往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而非良家了。
少时傅春儿总算是收拾停当,便作别了家人,出门去见黄宛如。黄家早有人等在门口,傅春儿也认得,就是当日随侍在黄宛如身侧的那名丫鬟,唤作小夏的。黄宛如自己却是过了一会儿才坐着大车过来,当下着人打了车帘请傅春儿上车。伴着车辙咿咿呀呀的声音,大车缓缓地朝城北平山堂脚下驶去。黄宛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傅春儿,丢过来一个笑脸,说:“春儿妹妹今日打扮得真是漂亮,清雅得紧,”
“你也得了信儿了吧,纪家表哥得了解元公,今日不少士子也邀了他在平山堂赏菊作诗呢!”
“我晓得的。上回在砚池摆的大戏,我也去看了呢!小七爷真真是厉害,本省唯一的解元公。也能叫他夺了去。”傅春儿说了几句恭维纪燮的话。
“是呀,”黄宛如说起此事。还是喜气洋洋,只是她眉宇之间爽朗清澈,没有儿女之态。傅春儿倒觉得黄宛如大约是与纪燮十分亲近,反而倒是如亲兄妹一般,感情甚笃。这两人的关系,就想她与钱家表哥的血缘关系一样近,也不知道纪黄两家的长辈。会不会如同自家母亲与姑母一样,起了亲上做亲的心,想要将两人的未来搭在一起。
不一会儿,黄宛如却又蹙眉。说:“但是纪家表哥最近一直在纪家别院住着,好似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合姑父的意,五哥也说,表哥这是借了老祖的名头躲风头呢。”
唔,想来纪小七是把不打算春闱的事情与家里说了吧。因此家中才有这样的反弹。纪小七干脆就避其锋芒,躲了出去。只是他还是会应邀出席士子们重阳登高赏菊之约,看来也并没有全盘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打算,该打交道的,还是继续在打交道。
大车到了平山堂脚下。就停下来了。从这里往上,登上数百级台阶,就是平山堂了。此堂建在高处,取“山与堂平”之意,立于堂前,凭栏远眺,大江之南,江南诸山,拱揖槛前,若可攀越。此时尚在暮秋,青山吐翠,飞扑于睫前。堂前的石阶也通往大明寺,自古以来进香之人都是徒步攀登,只有年老体弱之人,才会雇了软兜上行。然而,这些台阶,对于常年拘于内室的太太小姐们,却显得并不那么容易。
黄宛如走了几十步,微微见汗。却见傅春儿行的极快,已经是在她数步之前,当下起了争胜之心,疾步向上赶着,可是越赶越是觉得气急。傅春儿却气定神闲地停了下来,在一旁等着。黄宛如赶了上来,见傅春儿大气也不喘,只是面上微微泛红而已,知道傅春儿是特为停下来等她,给她面子,心中感激。傅春儿看看前面有个休息的山亭,就对小夏说:“小夏,来,扶着你家姑娘,我们到那处稍歇一会儿去。”
那山亭之中,已是有两个婆子在,随身的篮子里放着糕点和棒香,不像是去登高的,应该是去大明寺礼佛的。
傅春儿与黄宛如稍歇片刻,正打算往上攀的时候,山道上又过来一队女眷。黄宛如摇摇傅春儿,道:“是戴家表姐和表妹过来了,我去迎一迎。春儿妹妹,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
旁边一个婆子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戴家,难道是嫁入徐家的哪位。”
傅春儿听人说戴家姐妹的闲话,有些尴尬,就往亭口站了站,可是两个婆子的闲话还是顺着风,送到她耳中来。
“可不是么,听说是个母老虎,徐家大爷,听说已经是不成了。”
“吓,怎么就不成了呢?”
另一个婆子顿了一会儿,说:“已经离不开酒瓶子了,听常往徐家拜望的老街坊说,大约是不成了,撑不过年去。”
“这么厉害——”先前一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只能说戴家好手段,只怕徐家这份家业,都要落在戴家嫁过去的这位大奶奶手里吧!”
“……”另外一个婆子又说了什么,傅春儿没有听清,这会儿黄宛如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赶了过去,便没有听见那两个婆子又在说什么闲话。
戴家大姐,就是婆子口中嫁入徐家的那位大奶奶戴茜,此时见了傅春儿,嫣然一笑,打了声招呼。傅春儿笑着回了个礼,又连忙与跟在戴茜身后的戴悦问好。看戴家姐妹的衣着,便可知道徐大奶奶戴茜,眼下确实过得不错——她梳着极繁复的罗汉鬏,戴着一枝赤金多宝的步摇,发髻上也与傅春儿一样,簪了一朵开得如碗口大的八月春。随着戴茜头上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动,步摇上的各色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映着戴茜的妆容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然而戴悦的境况大约是要比姐姐差得多了,她身上的衣料也是好料,只是看上去半旧的样子,头上不配簪子,只是耳畔挂着一对赤金珐琅彩的耳坠。为她平添几分光彩。只是那对耳坠与戴悦全身的衣饰并不搭配,大约是戴茜临时赠与戴悦的。总之妹妹的这么一身穿着打扮,与姐姐相比。实在是要寒酸多了。
戴家姐妹二人,见到傅春儿。面上都堆出十分欢喜。
傅春儿则是先向戴茜谢过了当日她家铺子开业是,戴茜以宝通钱庄之名送过来的贺礼。戴茜摇摇手,笑道:“区区薄礼,算不得什么。”接着又过来,拉着傅春儿的手道:“眼下铺子生意还好?”
傅春儿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还过得去。
一时戴茜仿佛待傅春儿十分亲热的样子,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两人携手上山。黄宛如只得自己去与戴悦说话。慢慢地走在戴茜与傅春儿身后。
广陵府中女眷登高赏菊的地点是在平山堂之北侧的谷林堂。傅春儿她们到的时候,堂中已经聚了不少女眷,莺莺燕燕的。这里相传原是苏东坡为纪念欧阳修而建,堂中松柏参天。碧影森森,原应是个极清净的所在。而此时,为了应景,黄家日前已经安排在这堂中用上百盆菊花,筑起了一座菊山。不少女眷便立着围着这菊山。指指点点地赏着话。
傅春儿见那菊山上沿,是平齐的一排如雪的团菊,团菊上如众星拱月般,托起一朵紫菊出来。那紫菊有出奇之处,花瓣是绛紫色。然而每片菊瓣的边缘,都是隐隐一道焦黄,看上去就像是镀了一道金边一般。
“这是寿家偶尔得了两盆,听闻我家在平山堂办这赏菊的茶会,就着人特地送过来的。寿家说,本是普通的紫菊,不知为何今年竟长成’金带围’的样子,仿佛草木有灵,得知了我纪家表哥能得高中一般。”黄宛如站在傅春儿身边,也看着那朵紫菊,解释给她听。“还有一盆在前面平山堂那里,此时大约表哥和五哥都到了,想是在招呼那些士子呢!”
广陵府的“金带围”指的是芍药,宋时所流传下来的“四相簪花”的故事,就是簪的芍药花。眼下寿家挖空心思找来这等花色的花草,大约能够将纪家与黄家的马屁一并拍了。
谷林堂里,有黄家早已安排好的下人,此时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水与重阳糕一并送上来。黄宛如作为主家,招呼着一众女眷,道:“周家妹妹,呀,周嫂子,您也来了。”她大约是早已经过不少这样的聚会,人面儿上,是极熟的。“大家来用点重阳糕吧,还有茶水,这是城中富春茶社特为重阳而制的。”
“呀,富春茶社的糕点,我最喜欢它家的油糕了。”那位姓周的小姑娘,听见黄宛如这么说,几乎高兴地要跳起来,结果被身边站着的那位“周嫂子”给拉到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总算服帖了些,老实地随嫂子去用茶点去。这时候戴悦站到了傅春儿身侧,对她说:“那是城东周家,家里原是做皮货生意的,听说他家每年跑三四趟关外,本省的皮货行要以他家马首是瞻了。”
傅春儿回过头,冲戴悦点点头,感谢她为自己指点讲解。而戴悦则冲她笑笑示好。两人一起转脸往堂上看去,只见戴茜一人坐在一桌上,慢慢地端了一盏茶盏品着。她周围数步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众人都坐在至少一丈开外的地方,将戴茜身侧地位置都空了出来。戴茜面上带着一种既自得,又倨傲的神色,仿佛极其享受堂中这难得的清静,堂中众女不理睬她,而她也不屑于理睬堂中众女。
傅春儿有些讶然,她一直忙着自家铺子的事情,戴茜在徐家的事情,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听得一鳞半爪的,实在是不觉得戴茜做得有什么错处,竟至于城中女眷竟然一致地排斥着她。
戴茜大约见到傅春儿正看向自己这里,朝她展颜一笑,仿佛在说:你看着吧,她们总有一日,要一个个过来巴结我。
戴悦见到了戴茜的笑容,就出言相邀傅春儿过去与她们一起坐着喝茶。黄宛如也在旁边,向傅春儿使了个眼色,颔首鼓励,她自己这个做主人的怕是忙不过来,不能亲自去招呼戴茜,然而总是将戴茜晾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戴家的两姐妹好赖都要算是黄家的亲戚的。
这时突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我瞧这富春茶社做出来的东西也不怎地,宛如你若招呼我们,为何不从你家震丰园请了厨子过来做点心呢?若是我家办这赏菊会,定是叫碧萝春直接送一名做的好点心的厨子过来,在这平山堂上现做了点心出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田小姐啊!”黄宛如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
“这是田家三房的嫡出小姐,田紫茹。”戴悦依旧在傅春儿耳边提点她。看情形,戴悦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城中“贵女”和“大家千金”举行的聚会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因为是戴家小姐还是因为自己是戴茜之妹,才得与会的。
戴悦只说田家,这广陵城中的田家,只有一家,就是田家巷的那家了。本朝崇祯帝的田秀英田贵妃,本是陕西籍,却是其父在广陵任上出生,十六岁即选在当时还是信王的先帝身侧,后来晋贵妃位。其父田宏遇因女贵,从一个小小的千总升至右都督的位置。依附于田宏遇的田氏族人世代居于广陵府,遂成广陵大族。然而其中最为显赫的还是要属田宏遇直系。如今眼前这位田紫茹田小姐,便是田家嫡系之中的嫡女了。
黄宛如是眼下两淮江南盐商之中最有实权的盐业总商黄韬的亲女,而这位田紫茹,也是田家嫡系这一代里算是出类拔萃的。两人在广陵城中,名字里各有一个字谐音,一时瑜亮,经常被人拿出来比较。这时候田紫茹故意提到震丰园,自然是嘲讽黄家将震丰园出手的事情。要知道,碧萝春可是田家的产业,只经营给达官贵人的精致席面,在广陵城中,常有俗谚,意为提到“碧萝春”三字,十两银就打水漂了,以彰显这间酒肆饭庄的昂贵。
一百四十四章 簪菊
黄宛如听了田紫茹的话,只淡淡地说:“品茶赏菊,是雅事,原是茶社的点心,要来得妥当些。”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反而嘲讽了田家俗气逼人,那“碧萝春”的厨子,整治的席面,就算是再金贵,又哪里能及得上富春茶社雅致。
傅春儿听了此话,心怀大慰,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