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3…13 20:05:12 字数:2153
傅春儿刚听见傅老实的这句答复,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过了一会儿,才咂摸出些味道来。傅老实这话说得心酸那——傅老实这般实诚的性格,自然与他年幼之时,父母所教的相符。或许是他性情耿直,直接将父母所言的那些大道理简单地奉做了金科玉律。可是如今,他的父母做了与之相悖的事情,反而先想到了将错就错,稍许牺牲一下傅老实,将事情先圆过来。这给傅老实带来的打击,恐怕远远甚于傅家老两口的擅自决定给广陵傅家带来的影响。
傅春儿在门板后面听着,看了看傅阳,只见傅阳脸上也流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而外院那边,傅老实沉默了许久,才涩然说道:“可是,可是儿子,不会管教小四啊!”其实傅老实内心还是愧疚的,他自觉傅小四在广陵住的那几日,他自己忙于店里的生意,没有顾得上管教这唯一的弟弟。况且当日傅小四染上赌钱的恶习,手中的银钱就是傅老实所给的。
傅老爷子吐了一口烟,道:“老实啊,你娘或许不明白你,爹是明白你的啊!你生性淳厚,小四说什么,你总是容让那么几分,这样下去自然不行。”
老爷子也顿了顿,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闷了好久,才说:“我就将小四送与你打白工,他干活,你才给他吃三餐饭,工钱你一文钱都不用出。若是小四问起,你就说直接送到江都这边来给他聘媳妇用的。”
傅老实细想了想老爷子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果傅小四在广陵这样的大城里,手中没有一文钱,除了做活,他还能做什么?
傅老爷子见傅老实有些意动,便加了把火,说:“老实啊,其实你弟弟也不是个笨人,只是自小被你娘惯得,总觉得上有爹娘,前有兄长,所以才养成了这副游手好闲的性子。你若是能将他看得紧一些,再让他学学与人打交道,小四未尝不能扳过来……”
傅春儿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气恼起来,这惯儿子的,到底是傅老太太还是傅老爷子自己,倒还真是得两说。再说了,人常言道,三岁看老,人家三岁的娃娃,便能大致知道一生的性格,傅小四都已经这般年纪了,怎么还指着傅老实来将此人“扳”过来了。
其实傅小四目下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坏的心思,除了好逸恶劳之外。然而令傅春儿最为生气的,是傅老爷子将他自己管教傅小四的责任推到了傅老实的头上。管得好就好,管不好责任是你的——这怎么行?况且傅老实看似是个耿直木讷的汉子,其实这个爹心思也很重,有时一件不大的事情会在心里藏半天。因此,傅春儿便认定傅老实又一次被自家人给“坑”了。
“老实啊,”傅老爷子见傅老实还是在犹豫,便说,“你看我也狠狠地管教过小四了,那日将他打得那模样,你娘事后都直说害怕,怕我将你弟弟活活打死了。我想他应该记住这教训了。”
“那四弟还能去城里上工么?”傅老实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唉,也是爹不好,当日实在是气急了,打重了。”傅老爷子言语之中真的有些后悔。“就让他在家养几日,过了年节去你那里吧!”傅老爷子很满意地接了这么一句,又说:“我会跟小四说,若是他不听你的话,行事有差池,你可以代我管教他,行家法。”
傅春儿听了这句话真的只想翻白眼儿,傅老实哪里是能够对弟弟用家法的人,况且是已经分家出去的人,代父训弟这种事情就更不靠谱了。可是傅老爷子已经将傅老实每个婉拒的理由都给堵死了,傅老实实在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拖了——“爹,让小四在家安心多养几日吧!”
“嗯——”傅老爷子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傅老实也是他的儿子,关切地问了问杨氏的身子,“老实,你媳妇的身子,还好吧!”
“唔——”傅老实闷声答了一句,“大约过个把月就要生了。”
“那岂不是要生在正月里?”傅老爷子这时挺大方地说,“回头你娘得空,叫她去看看你媳妇去。”
“这——”傅老实一个激灵,正要推辞,傅老爷子却很不客气地摆摆手,似乎在嫌傅老实见外,说:“老实啊,一家人客气些什么。”
“老实呀,也挺晚了,你们明早一大早就要出门子的。早些去歇着吧!爹自个儿抽会儿烟。”傅老爷子见一番劝说已经见了成效,很是高兴,习惯性地就要把这个听话的儿子打回去睡觉。
“爹——”傅老实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傅老爷子微微吃了一惊,这个儿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没什么,”傅老实低低地说,“爹也早些歇息,就要进腊月了,外边儿天凉。”
听到这里,傅春儿与傅阳两个都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俩也算是见机快的,见傅老实要推门进来,连忙往后缩了缩,在门背后藏好。傅老实有些失魂落魄地进来,无知无觉地走进了他与傅阳两个暂居的客房里去。
傅春儿与傅阳对望一眼,都没想出什么太好的法子。傅阳对妹妹说:“我先送你回房吧。”傅春儿心中郁闷,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便向傅家女孩儿所居的那间屋子走过去。
傅春儿走到门口,正想推门进去,听见里面说着些什么,也愣住了,推门的手便停了下来。
傅阳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去了,见到傅春儿的异状,也驻足听里间人说话。
“——姐,你说这真管用么?”听傅香儿的语气,似乎对傅兰儿言听计从。
“你只管听我的,一会儿她回来你就拉着她问她为什么打了娘的香露。别的什么都不要多说,你就只管问为什么。”傅兰儿蛮有把握地说着。
“凭什么这个小丫头可以住在城里,我们为什么就命这么不好,苦哈哈地在这乡下地方熬日子?”傅兰儿不知怎地,在自己妹妹面前,将对三叔一家的怨气全发泄了出来,“你看今日那小子还帮着小丫头跟我捣乱,这两个真是皮痒了,不记得捱过的打了。”
“哼,总有一天,我要搬到城里去住,我要戴最好的花儿,穿最好的衣裳,我要做人上人——”傅兰儿在屋里信誓旦旦地说着。
第六十六章 翠娘的心意【一更 求首订】
然而傅兰儿与傅香儿在屋内静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傅春儿进来。傅香儿已经有些焦急,低声问:“大姐,要不要出去寻寻春儿妹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傅春儿清脆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来:“哥哥,都这会儿了,两位堂姐应该快睡熟了吧。我就不进去吵她们了,去你和爹那里挤挤混一晚吧!”傅阳便在外面闷声答应了,余者什么也没说。接着脚步声声,两个人就往客房去了。
房内傅兰儿越想越觉得郁闷,觉得好不容易想出了给傅春儿添添堵的招儿,却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对,是根本没打出去,白憋了半天力气。傅香儿偏偏凑了上来,问:“姐,这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现在闹将起来?”傅兰儿看了看傅香儿,越想越觉得小堂妹傅春儿颇有些鬼主意,而自己这个亲妹妹却就像是一根木头。她突然发现此刻傅香儿竟然是穿着鞋盘腿坐在她床上,当下尖叫了一声,接着又臭骂一顿,将傅香儿斥了回去。
第二日早上,天还未全亮,傅老实就已经驾了来时的那辆骡车,上路回广陵去了。傅老爷子与大伯傅元良早早起来相送,而傅家其余人,尤其小一辈,都还不曾起来。傅老爷子吩咐傅元良将一早准备好给三房的回礼都放到骡车上去,大多是土产之类,其中有不少新鲜的冬笋,一大篓还沾着霜的荠菜、还有满满一大袋白果。除了这些吃食之外,还有两只小母鸡被捆得结结实实地,也搁在傅老实的骡车上。
傅老实大约第一次见老家给捎上了这么些节礼,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推辞。傅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爹和娘在老家,其实都惦着你们一家呢。老实啊,你媳妇生了千万记得给爹捎个信儿。”傅老实感激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傅老爷子又说了一句:“昨儿晚上与你说的,我会与你母亲再议一下,你且在广陵留心留心,有没有更合适小四的铺子。你母亲那个意思,你家那个小食铺也辛苦,怕是小四身子骨弱,撑不下去。”
傅老实的脸色稍微松了松,但是也没说什么别的,傅家三口只与傅老爷子与傅家大伯作别,傅老实赶着骡车,慢慢地出了村,走上了回去广陵的官道。
傅春儿与傅阳见傅老实不乐意说话,便也不做声。傅春儿昨夜挤在客房的硬板床脚睡了一晚上,早起脖子就觉得有些僵,当下便倚在哥哥的肩头上,想稍微歇会儿。没曾想她便睡了过去,等迷迷糊糊地再醒来之时,大车已经将到广陵城外。傅阳见她抬头醒了过来,终于呼出一口大气,动了动肩膀。傅春儿睡熟的那会儿,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弄醒了傅春儿。傅春儿看了看傅阳耸着肩膀的怪样,而傅阳看着傅春儿睡着时候脸上压出的红印,两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一时间,从江都老家带回来的不快都烟消云散。终于回家了啊!
然而傅老实却继续闷闷不乐。他回到家中,却并不曾将傅老爷子对他说的话告诉杨氏,只说老家给傅小四寻了一门亲。杨氏听了挺感兴趣的,就问:“是什么样的人家?”
“也是住在村里的。只是刚搬来没有多久,听说那那女孩儿也是不错的,只是因为是长女的关系,所以家里留了几年,年纪有些长,但是与小四却是登对的。”傅老实老老实实地答道。
“唔——”杨氏听着心想,傅小四若能娶个稍微年长成熟点的媳妇,能将他管住一点儿,这或许才是傅小四的福气。
“淑卿,这两日,你可还好?”傅老实还是关心杨氏更多一些。
“能有哪里不好呢?咱家的这个老三,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乖得很,总是安安静静地,只不知道是个男娃还是女娃。”杨氏将手轻轻抚着小腹,爱怜地说。“刘家姐姐昨晚收了铺子就过来陪我,她倒是个细心的人儿呢!回头年节的时候也不能忘记给她家稍上一份节礼。”杨氏对傅老实的安排显然是满意的。
“是啊,刘嫂子一直是个周到人儿啊!”傅老实没怎么在意,回了一句,“今年年节安排节礼的事情,让春儿学着来吧,我看她平日里算账算得挺精的啊!”
“噗嗤——”杨氏就笑了出来,“你道人情往来就是算账这么简单啊!”
傅老实夫妇两个絮絮叨叨地说这些事情,原没有避开傅春儿。傅春儿见自家老爹虽然一直在逗着杨氏说话,眉间却总是郁郁的。
傅老实的这种情绪一直持续了好几日,以致他在铺子里做活的时候也经常没精打采的。傅春儿自然明白江都老家的事情对傅老实的影响,只是事涉傅老实的生身父母,她也无从劝解,只能靠傅老实自己想明白过来了。
然而傅春儿渐渐觉出来,自家铺子里,还有些别的情绪上的变化——首先是沈舟说话说得多了些,有些见了自己会带着笑问候两句。其次是翠娘来铺子来得更频繁了些。不过翠娘也忙,每日不能来傅家铺子帮很久,但是她却经常来,似乎去震丰园之前,都要拐过来傅家铺子看看。
傅春儿觉出这一点之后,便会留心这两人的说话行事。可是偏偏这两人即使在傅家铺子里,也没有什么交流,从来不相互交谈,眼神交流似乎也没有。然而越是这般,翠娘来得越发地勤。这两人简直怄得傅春儿心里直痒痒,她有时不得不自己上阵,乘翠娘在的时候问她点事,然后再将沈舟唤过来,请他帮忙生个火切个菜之类,然后自己找个由头退出去,希望能让这两人接触的机会更多一些。只可惜,每次她这么做,过不了多久,翠娘就推说事情多,匆匆走了。
有一日,傅春儿乘沈舟不在店内的时候,打算旁敲侧击地问问翠娘的心意。岂知翠娘极大方地说:“春儿妹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大哥这人极好的,原是我与他不般配。”
傅春儿被翠娘这等爽快的回答惊到了——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以来,不都一直看翠娘挺主动的么?
翠娘见到傅春儿的眼光,面上突然泛起一阵红晕。她偏过脸,怔怔地想了一回,才说:“我原没想过能与沈大哥再见的。再见之下,觉得他,越发地——”翠娘面上一红,沈舟到底如何她也没有说出来。可是接着翠娘便叹了口气,说:“我已是不详之身,又担着那人一大家子好几口人的生计。若我一个人苦便罢了,可是要带累他……”翠娘说到此处,眼波如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叫我如何过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