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回报他们当年知遇之恩的不多,朝政不繁忙的话,便多事管管他们的家事;繁忙之时,有心无力。”
一字一句,皆非虚言。前世在今年、明年,皇上偶尔还有理会朝臣家事的闲情,随后忙于重新启用锦衣卫、西北漠北驻防用兵、广休河道、推广作物……等等,不要说管闲事了,能及时批阅奏折已是不易。
皇上道出来意:“别的事,景国公总能看淡,提起你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那么难过的样子。若只因愧疚才生出的情分,他不会如此。我杀戮太重,曾因憎恶一人而殃及多少无辜,却也因敬重在意一些人而善待他们的亲友,即便他们的亲友是我所忌惮的,亦愿意善待。叶浔,我若是你,只为祖父,也会一如既往地善待二老。过往之事终究是无从回头,今时种种却可以放下怨怼,不要等到来日后悔。生涯多悲苦,人人如此,若无意外,他们终究要先于我们离开尘世。”
叶浔为之动容,思忖片刻,曲膝行礼,“多谢皇上点拨。明日妾身便回去看望祖父祖母。”
这些话之所以能听到心里并心悦诚服,不是因为眼前这人是天子之尊,而是因为他是与她和哥哥经历相仿的人。他的确是那么做的,有的人他忌惮,还是善待,因为放在心里的人希望那些人过得好,他便让在意的人如愿。
“的确是懂事的孩子。”皇上满意地笑着起身,“闲时你不妨递牌子进宫,皇后日子清闲得有些沉闷了,去跟她说说话做个伴。”
叶浔恭声称是,心里暖暖的。皇上就是这样的,残暴时如欲火恶魔,宽仁时似菩萨心肠,极其矛盾,又极其真实。
皇上忽然话锋一转,“淮安侯是你们允许进来的,还是他又做出了私闯人府邸的事?”
叶浔听得一头雾水。
“他此刻就在府中,记着告诉裴奕。”皇上说着话,已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叶浔站在原地,片刻恍然:怎么觉得自己家成了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了?是的,必须得告诉裴奕,要加强府中防范了。转念就沮丧不已,皇上、孟宗扬和裴奕一样身怀绝技,除非裴奕亲自看守,否则怎样的护卫怕是都防不住。
孟宗扬定是去找柳之南说话了。她这几日闷在房里做绣活,柳之南闷不住,说要去外面转转,她想也不需再防着孟宗扬了,便同意了。两人应该已在外面见过了,否则孟宗扬是不会这么做的。
她不无戏谑地想,孟宗扬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偏就让皇上撞见了?
而她是该当做不知情,还是过去据实相告呢?
正犹豫的时候,叶世涛和江宜室来了。
叶浔自然放下了孟宗扬的事,先去见兄嫂。兄嫂的事到底是怎样的结果,她还不知道。到了正屋的抄手游廊,见两个人并肩走来,举止并无反常之处,就是让她觉得很亲近,像是一对儿真正的夫妻了——以前总是貌合神离。
江宜室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彩,叶世涛的目光分外的柔和,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份让人看着心里就踏实的沉稳笃定。
不需问叶浔就已确定,两人经过了这番风波之后,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了。前世她无缘得见的兄嫂同心的情形,如今应该是能够亲眼看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绽放出发自心底的笑容,上前见礼。
叶世涛道:“我还有事,跟你说几句话就走,傍晚再来接宜室回家。”又对江宜室道,“你先去屋里坐坐。”
叶浔却在这时看到了江宜室颈部敷着薄贴,压下疑惑没问,唤竹苓先陪江宜室去说说话,和叶世涛站在廊下说话。
叶世涛将和离之事的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说了,末了道:“宜室以死相逼,我岳父爱女心切,事情才算了结。”
叶浔只是听着就心惊不已,喃喃地道:“你可要怎么报答嫂嫂才好啊?”说着已回过神来,“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回叶府也好,清静。你别再像以前那样了。能这样待你的,只一个江宜室。”语声顿了顿,又笑,“我这话也是多余。”
“本来就多余,这不是把我当傻子了么?以前的不是,我都会改。”叶世涛笑起来,“她说有事跟你商量,这才过来的。”
“你去忙你的,还有,晚间你们留下来用饭吧,你也跟侯爷说说话。”
“成。”
叶浔转身进门时,念及江博兴弄到口供这回事,唤新柳低声吩咐:“你去表小姐房里知会一声,说侯爷邀淮安侯晚间在府中用饭。”
处置彭家的官府里的人是孟宗扬找的,事情是办的利落,也把兄嫂往死里折腾了一番。孟宗扬是无意好心办坏事的,别人却对他阳奉阴违,就算哥哥因祸得福了,那个人险些让孟宗扬里外不是人已成事实。
孟宗扬不是裴奕,有着寻常十六岁少年人的冲动、疏忽,如今忙前忙后费尽心思只为娶柳之南——这么个人,气不得笑不得。
总要让哥哥或者裴奕提醒他两句,以防再出这种事。
☆、第67章
叶浔到了室内,关心江宜室的伤,“找大夫看过了?”
“没有。只是一点点皮肉伤。”江宜室赧然一笑,“只让红蔻帮我敷了薄贴。”
“那怎么行呢。”叶浔让竹苓取来药箱,“我淘换了不少药粉,还有祛疤的,给你看看?”
“行啊。”江宜室打趣道,“你不是从来不敢给人处理伤口的么?”
叶浔就笑,“小伤还是可以的。”
江宜室侧转头,叶浔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揭下薄贴,见伤口已结了暗红的疤,心里唏嘘不已。任谁能想到,江宜室也能做出以死相逼的事。前世她随哥哥下江南,应该也和娘家经过了一番抗衡才得到允许的吧?
一面重新处理伤口,叶浔一面说起上次自己对江宜室发脾气的事:“生气么?生气就找个人多的场合给我难堪,我肯定老老实实受着。”
江宜室笑起来,“你哥哥说你不会跟我赔礼,他说的不会是不能,可你分明是不擅长。”叶浔的意思是让她冤冤相报,怎么可能呢?她根本就没生气。
叶浔笑着说的确是。
“这几日你一直闷在家里做绣活,心里难过的厉害吧?”江宜室问道。
“嗯,到今日算是没事了。”
江宜室的语声低下去:“我真想重头来过,做个在内宅独当一面的人,那样的话,你们兄妹两个完全可以永远不知情。情愿你们不知情。如今虽然处置了那四个人,谁心里好过?如何能真正淡忘?”
“真的重新来过,能避免一些事,可还是会有诸多风雨、伤痛。即便重来十次,也不能够事事如意。”叶浔说的是重生之后的感触,“谁都没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江宜室想了想,“这倒是。”又问,“你还会回去看望祖父祖母么?”
“会啊。”原本是打算逢年过节回去的,眼下是决定一如既往,“为了去看祖父,也要得空就回去。”
“……你这么想的啊。”江宜室有些沮丧,“我是应该常回去,为着你哥哥也该孝敬二老。我看得出,他记挂着祖父祖母,担心他们的身体,不然以他那个性情,才不会搬出来,肯定要每日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但是他们一向看不上我,我也很怕他们。”
“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算了。”叶浔宽慰道,“你和哥哥是一体的,怎么样都不为错。我也只是为了祖父才回去的。”
“嗯,我听你的。”
叶浔给江宜室处理完伤口,坐在她对面,问道:“哥哥说,你过来是有事与我商量?”
“是啊。”江宜室笑道,“你可别不耐烦啊,我想争气,可朝夕间修炼成精是不可能的,如今又最怕行差踏错,有事必然要来烦你,你可不准不帮我。”
“你只管说。”
“我想把吴姨娘和沛儿接到家里。她们两个如今在叶家的地位太尴尬了,等二叔的儿女回来,处境更艰难,沛儿又自来和我们亲厚,我就想让她们和我做个伴。你觉得怎样?”
“沛儿……”叶浔扶额,她一直闭门不出,竟把叶沛忘了,“我自然不反对,你和哥哥商量商量,他如果不同意,我们再做打算,想想把她们安置到何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宜室笑容明媚,又说起另一件头疼的事,“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程妈妈觉得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已经回柳府了,你能不能跟外祖母说说,让她回来帮我?”说到这些,她汗颜不已,“我暂时是没脸过去了。你帮我说句好话,说我日后凡事都会听程妈妈的。”
“这容易。”叶浔笑道,“外祖母听了高兴还来不及,放心,我让竹苓去传句话就能帮你把人请回来。”
“那我就放心了。”江宜室目前只担心一件事,“依你看,我爹爹会不会把叶家当年事告诉姑姑?”她说的姑姑是江氏。
“不会。”叶浔倒不是宽慰她,“他爱女心切,既然要成全你,就会将那些事永远藏在心底,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当即就威胁你,让你陷入两难境地了。过两日跟我哥一同回娘家去,好好儿赔个礼。”
“对对对。”江宜室揉了揉眉心,“我一整日心里都乱糟糟的,什么事都理不清,不找个人点拨一番,日后必然又要云里雾里的过日子了。”
“我还不是一样,沛儿的事就全没考虑到。”
“所以啊,”江宜室探臂携了叶浔的手,“日后有什么事,你还是要帮我拿主意,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可别对我敬而远之。”是记挂着叶世涛的话,“说到底,眼下只有我们几个相依为命了,别的人不对你哥哥落井下石已是不错,怎么会帮我。我是真的要帮你哥把日子过好,再不会重蹈覆辙,可能帮我的人到底是少。”
“你有什么棘手的事,我们一起商量着来。你肯定会成为贤内助的。”叶浔笑着反握了江宜室的手,“再有,你也别再纵容我哥了,不满之处只管告诉他。”
江宜室笑盈盈点头,“嗯!我们清楚,都有不足之处,慢慢改。”
正说着话,柳之南过来了,进屋见礼时,望向叶浔的眼神有些心虚。
叶浔神色如常。
柳之南这才道:“浔表姐,我陪宜室姐说说话,你去我房里看看那局棋能不能解。”
江宜室觉得莫名其妙,“你可真行,好意思让阿浔撇下我去你房里?”
柳之南拖着她的手撒娇,“都不是外人,你不准挑理。”
江宜室就笑着对叶浔道:“你去吧,我也跟之南好久没见了,说说体己话。”
叶浔对柳之南说的那局棋是什么心知肚明,也就顺势起身,去了柳之南房里。
进门时,便见室内并无服侍的下人。她只带了新柳转入西次间。
柳之南真有一局没下完的棋,孟宗扬坐在棋案一旁,神色惬意柔和,见到叶浔,展颜一笑,“能帮你表妹挽回败局么?”
“你有话跟我说?”叶浔落座,见面前是一局必输无疑的棋,哑然失笑,柳之南好动,下棋自然是不擅长的。
“对。”孟宗扬道,“你也真够神的,怎么知道我来了?”
叶浔挥手扫乱棋局,将黑子捡起来,放入棋子罐,“你以为裴府是你能随意出入的地方?”皇上让她告诉裴奕,没让她找孟宗扬质问——说不定,皇上对孟宗扬的行径心意心知肚明呢。
“你哥哥是个中高手,你呢?”孟宗扬道,“要是跟他不相上下,那就算了,他不让我的话,我就没赢过。”
叶浔失笑,“自然比不了我哥。”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重新开局。
孟宗扬道:“你是想让裴奕跟我说点儿什么事吧?谁跟我说都一样,你先跟我交个底。”
“是侯爷交待的。”
“我才不信。”孟宗扬道,“我才来了没多一会儿,又是第一次过来,他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你是之南的表姐,有什么不能跟我直说的?”
这话里话外的,是把柳之南当成他的自家人了。叶浔笑着拈起一枚棋子,略一思忖,轻轻落下,“我是内宅的人,不管外面的事。”
“你还是管管吧,最起码得管关于我的事。没你推波助澜,我还得抓瞎一阵子。”孟宗扬语气虽然还是很随意,较之以往,却多了几分真诚。
叶浔想了想,也就把原因说了,自然,瞒下了供词是什么内容,说着就觉得事情牵扯较多,因为知情的人已嫌多,“供词关乎叶家秘辛,关系重大,而你选择了一个墙头草,来日对你毫无益处。”
孟宗扬敛目沉思片刻,“彭家那边的人倒是无妨,说过什么都是死无对证——我已命手下灭口了,也是怕横生枝节,让我帮人不成反添乱。”
“……”叶浔全然没料到。
“至于别的,你也不需担心,都是人,都能除掉。”孟宗扬只担心一点,“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