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来,她就有些后悔,似乎说得太重了吧?
果然,云书岳已经低垂下眸子,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舀了白粥一口一口地喂他。
到底是个心细的人,看到他嘴角沾了一粒米粒,忍不住用帕子给他细心地擦了。
云书岳黯淡的眸子忽然就有了生气,抬起头望着她笑了笑。筱蓉却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静谧地尴尬。
筱蓉很希望能找个话题和他聊聊,可一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就觉得耳朵发烫,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云书岳却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家伙走了吗?”
筱蓉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也就转过头来说道:“他早就走了,这会子只怕出了城了。”
“他也受伤了吗?”云书岳还以为他也受伤了才到城里看病的,却看到筱蓉摇着头:“不是他,是摄政王殿下。”
“他病了吗?是什么病?”一听到这个信儿,云书岳一双眼睛都亮起来。
“背上起了个疖子,据张忠义说,已经有大半年了。先前有一个黑瘦的汉子来求药,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他。”筱蓉耐心地解释着,她也知道这个时分,这种事自然不能瞒着他的。
摄政王可不是普通的人。他一病了,这天下的局势怕是要改观了。
云书岳听了,面露喜色:“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依你来看,他这病到底妨碍不妨碍呢?”他当然是希望他是不能好的了。
可是筱蓉却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说疼得昼夜不能安歇。我开了清热化瘀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据我看来。还是他上一次围城之战没能取得胜利,急火攻心导致的。”
“若是让他胜了,我怕是连躺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云书岳长叹一声,似乎不像继续这个话题了。
筱蓉忽然想到他们一夜未归,庆王府里这会子也不知道派人出来找了没有?
于是一脸郑重地问他:“我们出来这么久,你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该让人到府上告诉一声了。”
“有这个必要吗》”云书岳嘴角带着一丝讥讽,“我死不死,活不活,他们谁会伤心难过?”
筱蓉不防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按理说,庆王府的世子一夜未回,王府里岂不翻了天?谁承想云书岳竟然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和他平日里的少年老成有很大的不同,这样的他,也许才是真实的他。毕竟,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筱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插嘴。她只好喃喃地安慰他:“就算是王妃不让人找你,王爷也该着急了。”王妃不是他亲生母亲,若说是不关心他,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他亲生父亲庆王爷也不关心,倒真的说不过去了。
云书岳哭笑笑,旋即一派坚强地笑道:“我都这么大了。他们哪会像小时候那样担心?平日里我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何曾和他们说过一句?说来也是我的过错。”
打着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可是眼眸底下的悲伤却一览无余地被筱蓉看在了眼里。
这个少年,也是有很多苦衷的吧?不知道没了生母的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和她相比。他还是好的。
一想起庆王很可能就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她涌起来的同情心顿时烟消云散,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起身收拾了碗勺,她就要离去:“你好好歇着吧,我让锄药和耕草过来照顾你。”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
云书岳不知道她为何一下子就变了脸,怔了一会,忽然说道:“你不觉得昨晚的袭击有点儿奇怪吗?半夜三更的谁知道我和你出去了?”
笑容本想离开的脚步一下子停在了门槛处,身子慢慢地转过来,沉吟道:“昨儿我想了一夜,可是忙得要命,也没有个头绪。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出府的时候还是偷偷的,左右也就门上几个守门的知道。若说有人透露出去,恐怕还是王府里的人吧。”
云书岳面色沉静如水,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眸子里也有了一簇愤怒的火焰,咬牙道:“所以,我说我回不回去没人会担心!”
筱蓉目光霍地一跳,为他的话感到震惊不已,只一刹那,她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内幕:庆王是云书岳的庆生父亲,怎么都不会暗害他的。府中能有这个能力暗害他的,必定是为主子。府里的主子也就那几位,刘碧云是绝不会害自己的丈夫的。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莫非是王妃干的?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闪过,就被她激灵灵地给压下去了。她不敢想象,王妃会这么对待云书岳,她还是他的姨母呢。
只是面对着夺储的风波,在密切的关系在利益面前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不过目前王妃没有儿子,就算是害死了云书岳,又能怎么样呢?
“上次我就怀疑刘碧云小产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中作伐,如今看来,我这个推测还是对的。看来,王府里真的有些人看不得我好,就连我的子嗣都要害。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狠毒!”
虽然不喜欢刘碧云,可他的子嗣,他毕竟是在乎的,就这么被人白白地害了,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只是他们家的事儿,她不想搀和进去,况且说不定哪一天,她就能证明庆王是杀父杀母的凶手,到时候,他们就是敌人了。这些话,她不想听,也不想和他继续讨论下去!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五十六章 暗涌
七月似火,明晃晃的大太阳炙烤着大地,快要把它烤干。
医馆里的人,没事儿都窝在屋子里乘凉,院子里唯一的一棵大槐树,早就被几个小丫头给霸占了。没病号的时候,她们就聚在那里闲聊。
云书岳趴在床上,既不敢翻身也不敢动弹,急得满头冒火,直嚷嚷着“要热死人了”。
筱蓉却只是暗笑:他怕不是热的,而是急得吧?
当时出事的第二天,她就让余扬到庆王府去报了信儿,虽然云书岳觉得王爷和王妃不会关心他,但是他们该做的做好了,也省得引起口舌和是非。纵算他们再不喜云书岳,好歹人家也是世子,庆王和王妃能拿他怎么着?可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王妃说要弄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余扬回来的时候,带了王府里的大总管过来。大总管算是代替庆王和王妃看望了云书岳,又带了一车子的补品,也曾提议要接云书岳回府里养伤,可被筱蓉给否决了。后来他们到底不放心,又请来太医,太医也这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这才作罢。
听说那伤口就是筱蓉给处置的,太医倒是对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要不是筱蓉是个姑娘,太医早就要收她为徒了。
一连住了几日,云书岳就不耐烦起来。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然一刻也难以安静,乍然让他这么躺不能躺、卧不能卧地趴着,他怎能受得了?
无奈筱蓉借口给其他的病号看病。并不常到他身边来,只给他留下了锄药和耕草两个伺候着。
云书岳暗自懊悔,后悔那天伤重的时候,不该对她说出那么不分轻重的话来。也许自己是太操之过急了,她还太小,说早了只会吓着她。
可看她的言谈举止,好像超乎一般的小女孩。再加之她和他分析起那晚遇袭的情形,也是头头头是道。就算是刘碧云已经为人妇的人,也不见得会有这个见识。
他一冲动。就把她引为知己了,才说出那番话来,不想就冲撞了她,让她轻易不到他屋里来了。
心里急躁的跟什么似的,又加上天儿着实热起来,他自然更加烦躁不安。
屋外大槐树上的知了“吱吱”地叫着,聒噪得人不得安生,云书岳自然受不了,叫了锄药和耕草两个来,“你们也不用尽在这里守着了。我一时半刻又死不了,去给我捕蝉去,吵得要死!”
锄药和耕草两个极解人意,知道他心里烦闷,两个对视一笑,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才要拿来网兜和竹竿去捉那树上的蝉。就听一个晴朗的声音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在屋里照顾世子,大热的天儿跑这里玩?”
云书岳一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浑身振奋,那股子烦躁不安也慢慢地消散了,却听锄药和耕草两个笑道:“姑娘,不是我们捉着玩,而是世子嫌吵得慌,让我们捕蝉呢。”
“我倒觉得这树上有几只蝉显得生意盎然呢。你们回屋去吧,这里可不是王府,有那么多的闲杂人去捕蝉。我这里可是没有吃闲饭的,有这个空儿还不如琢磨琢磨才学的那些医术呢。”
撂下这句话。筱蓉扭头又进了隔壁的厢房,一心去看她的医书去了。
才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云书岳就一改这几日的烦闷,嘴角有了一丝的微笑:原来她喜欢蝉啊,那自己就投其所好。看看行不行。
正想得高兴,忽听外头一阵步履杂沓的声响传来,不由静心凝神细听,好像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那一个,身穿鹅黄绣花的纱衫,一条月白的百褶石榴裙摇曳生姿,衬得她越发面含春色,鬓若刀裁。
身后簇拥着十来个丫头、婆子,众人围随到后院里,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前堂里的人。
院里坐在大槐树下乘凉的几个丫头,纷纷惊惧起身,不知道这来的是何人,看样子尊贵无比。
刘碧云一踏进后院的青砖地上,就大声嚷着:“世子爷呢?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说得好像这医馆是个贩卖人口的地方,也不想想云书岳是什么身份,多大的人了。
筱蓉拿着本医书隔着窗口往外瞄了一眼,见是刘碧云,又缩回了头,反正人家是来看云书岳的,她若是出去了,倒还碍眼了。
云书岳正想入非非,忽听一声尖利的女声传来,顿时惊出了一身的汗,这个刘碧云,大热天的跑来干什么?
他从来没把刘碧云当作他的妻子,自然也就不去想身为人妻,这是应该的。
锄药和耕草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惊得心惊肉跳,听这意思,分明是来看云书岳的,那这女子的身份一定不低。他们两个小厮若是还杵在屋里,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忙忙地躲到隔壁的厢房里去了。
刘碧云一进屋就看到云书岳赤裸着上身趴在一张铺着白单子的小床上,屋子里闷热得要命,窗户还大开着,连个打扇子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墙角有冰盆了。
不由大惊失色,失惊打怪地叫道:“天,这是什么烂地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可怜的世子爷啊……”嚷嚷着,人就甩了帕子往云书岳身上趴去。
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了云书岳的背上,本就还没长好的伤口又被她压了下来,痛得云书岳眉头不由一皱,龇牙咧嘴了半天,才闷声哼道:“你快起来,压着我伤处了。”
刘碧云发泄了一通,用帕子掩了面,仔细地擦拭过了,方才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云书岳,当看到他上身赤裸着时,不由捂着眼大叫:“天哪,他们连件里衣也不给穿,我要叫他们来问问呢。”
云书岳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她连带着给问得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等她消停下来,他赶紧说道:“这是大夫嘱咐的,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他声音冰冷冰冷的,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听在刘碧云耳朵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当下就愣了一下,喃喃念叨着:“世子爷,您怎么这般说话?”似乎觉得自己很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云书岳就是头疼。
他分明从她眼睛里没看到一丝担忧,从她进屋后,就只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叫声,一句儿温言细语都没有,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洞房之夜,她对腌臜的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
云书岳不想再失惊打怪下去,只好搬出了大夫的话,当然这个大夫就是筱蓉了。大热的天儿,伤口本来就不利于恢复,若是再搬冰块再打扇的,着了破伤风可怎么办?这古代可是没法子治的,索性就来点儿自然风吧。
刘碧云一听“大夫”,当即就想到了筱蓉,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惊慌,而是微笑着问云书岳:“世子爷,我那个丫头在哪里?您这伤口听太医说,还是那丫头给包扎的呢,我得好好谢谢她才是!”
一提到筱蓉,云书岳眼睛里顿时有了温情,淡淡答道:“想来她正忙着呢,也没什么好谢的,她一个丫头,哪能当得起你的道谢呢。” 话虽是这么说,其实是他真心不想让刘碧云打扰到筱蓉。
这话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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