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伤心的是,月婵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看了让人心惊啊。
怎样的操劳才累成这样,别人不知道,画眉却是亲眼所见。
这十日功夫,她家小姐日夜织布,那鸟羽纺的丝线本来就很难织,鸟羽没有什么韧劲,稍一不注意就会折断,很费织娘的功夫。
月婵千万小心,又赶进度,再加上每一刻都要算计那图案的安排,每一点图案,所费各色丝线就数不胜数,稍一不注意,就会留下瑕庇。
这几日功夫,月婵的脑子一刻不停,就是铁打的人,也是受不住的。
把食盒放下,画眉偷抹一把泪:“小姐,先吃些东西吧”
月婵没有回头,只道:“先放下吧,我织完这一点就吃。”
“唉”画眉答应一声,站在一旁等侯月婵。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月婵才站起身,伸了伸腰肢走到桌旁,接过画眉递来的筷子,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怕是画眉姐姐亲自下厨做的吧。”
画眉俯了下身子:“是,我瞧着小姐这几日胃口不佳,心里担忧,想着小姐爱吃素淡的菜,便亲自下厨做了些,小姐可要多吃点。”
月婵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又在屋里走动一会儿,看到织机另一旁织出来的布,脸上带了灿烂笑容,在画眉脸上捏了一把:“画眉,这布马上就要收尾了,你一会儿出去侯着,任何人都不得进屋,我今儿就把布收了尾,明儿好好的歇上一歇,养足了精神去金殿比试。”
画眉一听,也笑了起来,终于熬了过来啊,总算是要收尾了:“是,小姐等好吧,我这就去侯着,谁来都不让他进屋。”
说着话,画眉收拾了碗筷,提着出去,也不把东西送到厨房,只放在门外门槛上,就坐在一旁廊下守门。
月婵坐定,看着收尾的部分,思量了一会儿,把需要的各色丝线换好,就开始继续织将起来。
这一织,就到了夜间,等到夜幕低垂,屋内已经点燃许多蜡烛的时候,月婵才把收尾工作搞定。
这还不算完,这布织出来了,若是要产生惊艳的效果,月婵还要做最后的处理。
她拿了纸笔出来,在上面画了好一会儿,等把所有的东西都算计好,这才寻了檀木盒子,把绢纱一点折好装了进去。
盖上盒盖的时候,月婵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衣裳都不脱,直接躺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她这一觉睡的极香甜,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夜间的,月婵起床,看到画眉在她身边靠着床沿睡过去,知道这丫头也是累坏了,也不叫她,自己穿了鞋下床,走出房门,看到天上一弯新月高挂,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让月婵忍不住打个哆嗦。
出去叫了丫头来,往木盆中加了热水,月婵淋浴更衣,又把东西全部打理好,这会儿画眉也醒了,帮着月婵收拾一通,又叫了黄莺和环儿进来,把厨间做好的各色饭食端进屋内,主仆四人吃饱喝足,又整理东西,一通的忙活,等到忙完,天已经快要亮了。
月婵换好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又有宫中传旨太监前来,月婵带着画眉,捧了檀木盒子,跟随太监上了马车,一路疾奔进宫。
今儿正是大朝日,月婵进宫的时候,天辰帝正在上朝,月婵跟着小太监在一旁侯着,早起气温很低,月婵穿的虽然不薄,可也冻的浑身僵硬,好容易熬到下朝,文武百官陆续出来,月婵远远就看到高子轩竟然也在百官之中。
这个人,不是不上朝的么,今日怎么?
月婵搞不明白,她心里也是害怕九王爷的,就扭头到一边,装作看不见。
正巧太子从月婵身边走过,轻皱了一下鼻子,对月婵一笑:“孟小姐辛苦了,几日不见竟瘦成这样,本太子看了真真心疼啊”
月婵怔住,太子的胆子还真大呢,当着这么多人就敢调戏臣女,也不怕被天辰帝知道训斥他。
蹲了蹲身子,月婵小声道:“太子安……”
“安,本太子安好的很。”太子轻笑着:“孟小姐这仙锦可是织成了,今日本太子可等着见识一番呢。”
月婵低着头,才要想个由头赶紧溜掉,就听一旁一个温和声音响起:“太子,孟小姐怕也是劳累的很了,又侯了这么长时间,咱们还是不要再多留她了,让她赶紧去见父皇吧。”
偷眼看去,竟是五王爷替她解了围,月婵只瞧见五王爷朝她笑着,对五王爷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等这两个人走了,月婵轻抹一把汗,皇上这些儿子个个了不得啊,全都是心机深沉的主,也难怪了,皇宫那样的大染缸出来的,要是没有一点心眼,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看起来,还是要离皇家的人远一点,抱大腿就抱最粗的那根,只要给天辰帝和三王爷留下好印象就成了,其余的人,管他们呢。
月婵一时心思百转,却见刘全喜手拿拂尘走了过来,对月婵一笑:“孟小姐跟老奴来吧。”
月婵赶紧恭敬的说道:“有劳公公了。”
说话间,已经极隐密的送上一个荷包,刘全喜笑了笑,带着月婵进了永辰宫。
一进门,迎面一阵暖意,月婵舒服的眯了眯眼,紧走几步,就看到天辰帝正坐在一个小桌前,桌上放了一些菜肴,天辰帝下首位置竟是坐了高子轩。
天辰帝一边笑着,一边让高子轩多吃些菜,时不时的竟然亲自夹菜给高子轩,一副父慈子孝状,看的月婵差点惊掉。
看起来,天辰帝宠爱高子轩这个传言是真的了,一代皇帝竟然亲自给自已儿子夹菜,这予太子来说都是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吧,而看高子轩的样子,一副稀疏平常状,怕是经常这样的,说实在话,月婵都有些羡慕高子轩了。
话说,孟之文都从来没有给月婵夹过菜呢,也不知道父亲夹的菜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平常好些。
“月婵丫头啊,赶紧过来……”
天辰帝看到月婵,对她招了招手:“怎么发起呆来?在想什么?”
月婵一时没有回神,在给天辰帝行礼的时候,心里话脱口而出:“臣女在想,父亲夹的菜滋味是不是很好。”
“扑哧”一声,天辰帝差点笑喷出去,就连刘全喜也在一旁掩口偷笑。
高子轩黑着一张脸看向月婵,月婵低头,只不去瞧他。
天辰帝哈哈大笑,指指月婵:“怎的,见到朕给阿九夹菜,心头羡慕了,这不打紧,你便当朕是你家父亲,过来朕也给你夹菜吃。”
月婵手上一哆嗦,差点没把那檀木盒子掉到地上,她赶紧抱紧,跪地到:“臣女不敢。”
天辰帝笑着摇头:“赶紧起吧,一早就来,怕是冻着了,怪可怜见的。”
说着话,天辰帝朝刘全喜一指:“刘全喜啊,赶紧给月婵丫头搬个座位,这会儿没有什么君臣之分,咱们权当平常人,一起吃个饭如何?”
月婵哪里敢不应,小心的坐下,只半块屁股坐定,这受罪劲,还不如不坐呢。
天辰帝说到做到,竟然亲自给月婵夹了些菜,月婵偷瞧对面的高子轩,看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拿起筷子尝了尝。
“怎么样?”天辰帝好笑的紧:“朕夹的菜味道如何?”
月婵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筷子:“皇上,月婵说句不中听的话,皇上不要怪罪。”
“哦?”天辰帝倒是好奇起来,从来没有人这般和他讲过话,月婵已经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放肆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月婵很好,很亲近,直把月婵当女儿一般疼爱。
“你说吧,朕不怪罪。”天辰帝也放下筷子,准备听听月婵怎么说。
这会儿,高子轩静坐不动,只偷偷朝月婵使眼色,让她注意一些。
月婵装作看不到,小声道:“皇上这些吃食太过油腻了,长期吃下去对身体不好,皇上一身系着江山社稷,月婵斗胆说出心里话,还请皇上以后多吃些清淡食物,这样才符合养生之道。”
一番话,像是晚辈在劝长辈注意饮食一般,听的天辰帝心头暖暖的。
别人都怕他,就连他亲手养大的太子都对他敬畏多过亲近,在深宫之中,他难得能享受到平常人之间的亲情友情,也只高子轩不惧于他,经常和他顶牛,有时候也讲一些真心话,这让天辰帝很受用,自然宠爱高子轩多一些。
却不想今日月婵讲出这么一番关心他身体的话,说的天辰帝异常欣慰,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到底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不光是沉稳大度,还保持一颗善心呢。
看看月婵,再看看一旁的高子轩,天辰帝眼前不由一亮,这要是月婵变成他的儿媳,怕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挤兑
“宣北狄使者上殿……”
朝堂之上,天辰帝面南而坐,底下文臣武将各站一边,小太监拉着尖长的嗓音喊着。
一阵乐鸣之后,身着皮衣,戴着皮帽的北狄使臣缓步走上金殿,走在最前边的使者穿了紫貂大衣,头戴狐皮帽子,一脸大胡子,当先给天辰帝行礼:“北狄使臣拓跋宏给大昭皇上见礼……”
天辰帝微笑点头:“请起吧”
拓跋宏站起身,有些紫黑的面皮上写着轻微的不屑:“皇上,十日期限已到,不知道贵国可有没有织出那天锦来?”
若是大昭国寻不到好织娘的话,或者天辰帝会发怒,可如今有月婵坐镇,他心里有底的很,看拓跋宏这番表演,就如同看小丑一样,只剩下好笑了。
“来人,宣孟氏月婵上殿”
天辰帝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一声声传出去,一会儿的功夫,有些寂静的大殿上就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众人顺声看过去,都是一阵惊叹。
却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着宝蓝妆缎夹衫,下罩月白撒花长裙,头梳如意髻,上戴点凤钗,一张小脸白嫩嫩,俏生生,眉如远山、目如秋波,唇红齿白、清俊非常,她缓缓走进来,正巧背着阳光,更显的眉目出众,如同九天仙子下凡一般。
这便是孟家嫡女了?
众人心里都在思量着,只说几位家里有适龄嫡子的大臣,都在考虑回去之后是不是派人向孟家提亲了。
更有人看到太子思量的眼神,赶紧把这份念头打压下去,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太子,不值当的。
只说孟月婵上得金殿,不由心里添了几分紧张,深吸一口气,朝天辰帝盈盈拜了下去:“臣女孟氏月婵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月婵,天辰帝心情大好,笑着让她平身,等到月婵起身之后,天辰帝一笑:“月婵啊,北狄使者已经等不及了,如何?可是要让他们看看咱们天朝上国的天锦。”
这语气,这神态,怎么都透着几分亲切,几个胆大的臣子看到,不由又是一惊,只叹孟侯生了个好女儿,得了皇上的青眼啊。
月婵一笑:“皇上,臣女还没有看过北狄人所织的布料呢,怎么着,他们提出挑战,总是得让臣女先开开眼吧。”
这个孟氏的胆子真真的大啊,好些人都在这般想,第一次上得金殿面君,竟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此女怕是不凡,只瞧着吧,看看她要真织出那等美绝的天锦来,怕孟府要发达了。
那拓跋宏听得月婵的话,只回身,目如铜铃一般瞪着月婵,半晌,哈哈大笑起来:“孟家小姐,真真令人佩服啊,即是没见过我北狄的布料,如何敢有此信心要赢我国?”
他一笑,身后跟着几名使臣也笑了起来。
天辰帝脸色一沉,才要发作,却不想月婵面如沉水,目光下垂,清声呵斥:“拓跋使臣好大的胆子,这不是在北狄,不是你等那荒蛮之地,这是大昭国,你等即是来出使的,便是客人,这天底下哪有客人这般嚣张的,分明是要宣宾夺主,再者,你们是使臣,那也是臣,我大昭国君是君,臣于君前这等失礼,你等可知罪?”
先前,拓跋宏看月婵身为女子,又年纪幼小,就起了轻视之心,想先嘲笑她一番,把天辰帝给月婵制造的气势打压下去。
却是不想,孟月婵此女二世为人,胆子大到包天,如何会怕他小小嘲弄,直接喝斥出去,压住了拓跋宏的气势。
瞧起来,各自锦缎未出,便已经唇枪舌剑,打起心理战了。
月婵瞧了拓跋宏一眼,心内冷笑,想要取巧,端看本姑娘同不同意了。
又是一阵笑声,月婵满脸不屑:“拓跋使者,莫不是你那料子忒过不好了,不敢拿出来于我瞧么?”
一句话,激起了北狄人的争胜之心,拓跋宏更是面红耳赤,嘴里呼呼喘着气:“小丫头胡说什么,呆会儿让你看的目瞪口呆,你若是输了,可莫要哭啊。”
说话间,拓跋宏便让人拿出布料来,给殿上众人观看。
天辰帝坐在御座上只轻笑不语,心道月婵丫头果然了得,几句话便引的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