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踏在船头,就见一根长长的绳子正系在船头的圆环处,正拉着船往河中央飞快而去。而遥看远处的河边,显然有人在牵拉着。
御追远立即挥刀割断了绳子,而我悠悠道:“这里的河,看似风平浪静,但水下全是暗流,初来乍到的轻易下水,难保丢了性命。如果你喊几声救命,别人想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但堂堂掌门,想必不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
御追远何等的聪明,立即明白我在暗示,水下说不定有水性好的,正在等着他。
他转身将软剑指着我,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寒而栗:“那么就请庄主划船,护送我回岸吧。”
“我是女人吔,一个人怎么划得动?”我微笑着,无一丝慌张,手按住了舟上的一个凸起,象是个机关:“这船是特制的,只要我一拔出这个,整个船就会漏水,往下沉,象是某个钉松动了。我是不会水性,但搭救及时,应该可以保住性命。但不知道御少爷武功如何,能在水里撑多久。”
御追远将剑指着我,斜目轻蔑冷笑:“那么就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赫赫,我刘百花何曾怕过死?再说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仰天而笑,伸手用手指,弹了弹剑身:“别剑拔弩张的,请坐下聊聊。今日阳光和煦,也不热,正是坐在船上,欣赏风景,坦诚而谈。”
御追远略微思索后,就将指着我的剑放下了,他坐了下来,将剑搁在身边。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反正杀与不杀我都是一样,杀了我反而会让我毁船,置身自己于危险之中,索性先听听我要说些什么吧。
只有傻瓜才挟持我,将剑架在我脖子上,随后青筋根根爆出的吼:“让我上岸,否则让你死”
我赞赏地笑着,开门见山的问:“你我都知道,你想要证实什么。无论是与不是,你都打算杀了砚姬吗?”
御追远半响才回答:“是”
他好坦率,也明白我不是好骗的。既然我开口问了,就已经确定了结果。
我嘿嘿咧嘴笑着,好似猜中谜语般的得意:“只不过,想想百花山庄不是好惹的,所以正在想办法弄得象是个意外。这样就算我知道是你干的,也没办法将事情官办彻查。”
御追远回答:“是”
那么干脆,为什么不就说说谎,安慰我一下。我长长叹了口:“想听听御怜花的故事吗?”
御追远冷着个脸,但此时浮起一丝青白,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不想”
细微的动作被我察觉到了,于是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死或者我们落水之前还有很多时间,我就跟你说说吧。”
于是我将御怜花如何靠他爷爷的暗中扶持,最后如何当上掌门说了。御追远的手慢慢地攥紧了大腿上的布,手指关节都捏白了。
我轻声叹了口,语重心长道:“御怜花得知自己将和堂侄儿你死我活,心中不忍,但又无可奈何。你应该庆幸他死了,不必你们中间再死一个。御怜花已死,难道你还想错杀无辜,让他在地下死不瞑目?”
御追远头微微垂下,过了许久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他为什么要死?其实我才想死只要我死了,我父亲、爷爷就不必服毒。既然他要死,那么就让他死死透,从世间彻底消失。”
意外让我愕然,搞了半天,这小子不是因为害怕地位受威胁,要杀了砚姬。而是因为。。。
我喈喈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很好笑的事情,御追远抬起头盯着我,眸中出现了蕴怒。
我笑得捂着肚子:“这是什么破规矩,为了青楼这些保护费,弄得家破人亡、骨肉残杀。还拿着这规矩当圣旨,就算自己儿子、孙子死了,还严守着这规矩。你们就不觉得很傻?”
御追远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手猛地抓住了放在身边的细长剑把,好似随时扑上来,将我一剑两洞,一抹一条红的。他声音因为压制着,微带着威胁性的嘶哑:“你这种帮外人,又怎知其中奥妙。不是如此,如何服众?如何三百多年持续不倒?”
“呸,三百算个屁”我轻啐一声,毫不畏惧的直视着,恼怒已经显现在脸上的御追远:“夏商周、三个朝代哪个不比你这个帮派长,现在呢,在哪儿?长城都有倒的时候,黄河都有断流时,任何事都有终结的那天。有饭吃,有衣穿,有银子花就行了,非搞出这套干什么?我看就算菜市口的地痞流氓都比你们过得舒畅,见不好就逃,不用将儿子孙子拿去送死。”
一番话让御追远一时愣住了,无言以对。我猜得不错,他不是古板的卫道者,也不是热爱自己帮派的狂热份子,他只是一个被迫卷入这场死亡游戏的人。在逆境和压力下,苦苦挣扎的早熟孩子。
我轻嗤一声:“要杀你尽管去杀,告诉你,象这种掌门,死了比活着好。死了就能解脱了,而活着却要为死去的人难受。想想你以后要负责多生儿子,然后将儿子送死去,要么他死,要么到后来他活下跟你面对面的窝里斗,最后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如果我是御怜花,也宁可死了,也不用手上多一份血。”
御追远的手无力了,剑从他掌中掉下,轻砸在船板上,随着船轻轻摇晃着。
我试探的问一声:“你其实也想死,不是吗?就不能不当这个掌门?”
“当上了岂有离开的,想要离开除非死。。”他用手抹了下脸,晦暗的喃喃道:“所以我想死,结果他不让我死,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继续祖先要求我的事,跟你说的一样。但能死在自己孙子活着重孙子手中,也算是福气了。”
我简直不能认同这些人的想法,但这个世界,这种可笑又可怕的事情太多,好似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如同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女人就因该从一而终一样。
“那么就改帮规。”突然吐出一句话,让御追远瞪大了眼,我坚定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改?是作为掌门不能改吗?定下这规矩的人,一定是有个强大的对手,无奈弄出这规矩来吓怕对手,先保住地位再说。既然有人立下,就应该有人可以改。”
御追远瞪了我半天,才冷笑了出来,嘲笑我的天真:“怎么改?制约掌门的规矩,如果可以改,早就改了。提了也没用,其他各地的堂主不会答应。”
原来改规矩需要分堂主答应的,我于是问:“那么堂主也是用选掌门的方法选出来的?”
御追远一愣:“不是。”
“可真有意思,要想当掌门,就要先去送死。还是当个堂主好呀”我讥讽着,然后有问:“那么规定堂主的规矩,也是要提出后堂主们审议的?”
御追远回答:“不是,由掌门定出。”
哦,送死后的唯一好处就是,堂主都必须听掌门的。我眼珠子一转,坏笑了起来:“不痛在自己肉上,就不知道割肉的疼。那么简单,他们如果不答应改规矩,就等着堂主以后也这样办了,让他们自己也尝尝骨肉残杀的滋味”
御追远苦笑着:“你想将我的帮会弄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吗?”
“不就是个收青楼保护费的,反正钱拿得够多了,大不了自己开,也别老是榨别人的油水。那自己子孙的命换钱,积点阴德吧。大约御家只剩下你一个了吧?”我言语尖刻得很。
御追远微低着头,深深思虑着:“如果我提出改规矩,一看就知为私利,也要防着官逼民反。”
哈哈,有希望我想了想后,试探地提出一个建议:“御怜花生前曾想过改规矩,在我这里悄悄写过一页纸,就是提出改。但跟你有同样的忧虑,所以压在我这里。要不我拿来给你,你以前任掌门之意提出,就算他们不答应,也不会为难你。”
御追远眼前一亮,立即点头:“此甚好,请庄主将我叔的遗信交予我。”
我掏出罗帕,轻擦拭着脸色渗出的汗,笑着道:“等会儿我就去取来。只是有一事想提,御怜花已死,就让他永远不再借尸还魂了吧。其实我也略微感知御少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看不爽杀了就算了,何必试了那么多次,去堵悠悠众口。”
御追远又愣住了,眸光温和起来,对着我一抱拳:“百花庄主果真聪慧,在下佩服”
是的,当砚姬在我手心里写“宁杀一万”时,我就突然感觉一件事。如果早晚要杀,就不用那么费功夫了。其实御追远在演戏,演给其他人看,或者他在犹豫,是不是非要杀掉他已经是他唯一亲人的堂叔。
刚才御追远说恨御怜花,那也是他寻找杀御怜花的理由。这小子确实也是聪明,我不用多费口舌,他已经心底里镜子一样明了。
第三部 春来百花开 第四十六章 无言以对
第四十六章 无言以对
御追远离开百花山庄前,我将刚写好的“遗信”交给了他。
他打开看了看,随后凑近鼻翼闻了闻,揶揄道:“好新鲜的笔墨味。”刚写好的字,当然有股新鲜味。如果放久了,才会墨香淡去。
“嫌不好就还我,自己去想办法。”我伸手去抢,但被他躲开,于是笑着道:“觉得太新鲜就拿回去透透,反正江南湿度大,有点墨霉味也属常事。”
御追远小心叠好,纳入衣襟内,上下细细打量我,忍不住摇头:“庄主应和我一般年龄,却远比我会察言观色。怪不得男人趋之若鹜,纷至沓来。”
“你是损我,还是夸我呢?”我见包房外的轿子已经到了,一干人等都肃立而待,赶紧的送走这路神仙再说:“没事可以启程了。”
御追远站了起来,走进我身边,低头轻语:“照顾好我叔的牌位,有机会,我会回来拜祭一下的,婶子”
居然叫我婶子,我差点没笑出来。强忍着心花怒放,装得异常悲切道:“知道了,一路好去。”
“就此拜别”御追远一跃跳上轿子,对着我抱拳告别后,坐下。
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的追了上去:“哎,那个牡丹你就带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用呀。”
轿子已经被抬起,缓缓往前去,御追远坐在上面,恢复了冷峻和严肃:“她已经卖给你了,你还是留着吧。她这个家伙,打死也不肯承认我叔还活着,拿回去也只是吃白食。”
我一愣,停住了脚步。牡丹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只见这一路的花瓣又撒了过去,我大声喊道:“大郎,这五两银子的清扫费,扣了没有?忘了的话,还不快点收。”
御追远的声音遥遥传来,显然带着笑意:“收了”
事情终于解决了,我松了口气,有着若有所失的恍惚,好似这几日又是一场梦。是呀,人生如梦亦如梦,就如同周公梦蝶,到底我是在梦中,还是梦中有我?
出了“姹紫嫣红”,在路上我碰到了狗剩,他那个铮亮的光头,老远都能看到。
“云鹤”我喊住了他,其他伙计见势都悄悄走了。
见他微低着头,心里也不好受。这段时间一直为砚姬的事忙碌,把他搁在一旁,应该多劝劝他。于是好言好语劝慰:“不要再这样倔了,你也应该看到了,我身边不缺男人。也很难再分心喜欢上你,还是早点成个家吧。”
狗剩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庄主,我说过了,无论你有几个男人,哪怕一百一千,我都愿意等。你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如果你真不喜欢我,那就让我等下去吧。否则我娶了其他女人,只会害了那女人。”
“好好好。。。”听着我就头疼,到底是哪辈子我欠了他的,还是他欠了我的,弄得这辈子他要衔草相报了。看来现在还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再拖上两年,他会想通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时间的冲刷,哪怕是最坚硬的花岗岩,也会被时间磨去了棱角。
我边逃一般的走,边挥了挥手:“没你事了,去忙吧。”
一路烦躁地走着,脚步都加快了。狗剩着头倔驴,这叫我怎么办?不对,还有个万贯,这家伙也千万别玩出什么非我不娶的花花,明日就写信给贵公公,让他尽快安排媒婆去说亲,以贵公公的资历,做这事比逸风强。千万不能一个解决不了,弄出两个孽情来。
走进屋子,我一见有点愣住了,只见牡丹正和砚茗和砚姬坐在桌边喝茶。
见我来了,牡丹站起向我请安。
在砚姬解释后,我了解事情经过。原来御怜花死后,御追远理所应当的当了掌门。而百花山庄却多出了一个酷似御怜花的砚姬,这让众堂主觉得万一御怜花诈死,是有悖帮规,于是抓来牡丹严刑逼问。最后让御追远去查证。
牡丹一见砚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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