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个温柔的声音,澄儿却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他深深低着头,咬唇不敢看头顶上的那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宝儿本来站在澄儿的后面,闻言立时笑盈盈地上前一步,仰着头对穆挽容道:“这位姐姐,你认得我家哥哥?”
“你家哥哥?”穆挽容转过目光,看向说话的这个小小人儿。但见他年纪虽小,却生着一副俊雅灵秀的面容,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小小年纪便如此俊秀,长大了必然是妖孽一般的人物。
宝儿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道:“嗯,我舅舅家的哥哥,姓秦。这位姐姐,你跟我家哥哥认得吗?”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半步,将澄儿挡在身后。
大概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兴奋,只让人觉得这个小娃娃急于攀亲,倒不会往别的地方想。果然,穆挽容的目光便从澄儿身上收回来,低头看着宝儿天真可爱的面容,心里有些犹疑——难道,是她认错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生得一样,身量差不多,且都叫做澄儿。这天下间,果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穆挽容不相信,眼珠儿一转,笑着说道:“兴许是我认错了。我也有一个弟弟,叫做澄儿,只不过前些日子跑丢了。他母亲急得不行,茶不思饭不想,眼瞅着瘦了好几圈,已经是连药汁子都喂不进去了。”
“我娘亲不是——”澄儿听到这里,心中一慌,连忙抬起头想说,娘亲不是被你们害死了吗?
却是在路上的时候,澄儿巧合之间听到穆挽容与婢女的对话,乃是要在路上弄死他,不叫他去清岚书院学习,也不叫他再有回国的机会。等他一死,就书信回国给安插在澄儿母亲身边的下人,叫他尽快弄死澄儿母亲。
如此一来,王爷的宠爱与精力就不会分散在外头,一心一意在王府里了。澄儿听到这番计谋,小小年纪又惊又恐,却是不愿坐以待毙,连夜就跑了。他本想往回跑,回到白国,回到父王身边,把这个大秘密告诉他,叫他保护他和娘亲。
然而穆挽容察觉他跑了,立时便叫人往回追,显然是猜到澄儿的计策。若非澄儿机灵,早就被抓到了。却因为这番狼狈逃命,渐渐明白过来,假如他一意往回跑,只怕到不了白国,就会被抓住,而他的母亲也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身上银两早就用完了的澄儿,硬撑着一口气往北走,心中想着,穆挽容不叫他到清岚书院学习,他偏要到清岚书院学习。学了本事,回去报仇。便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捱过惊惶,跋涉走过好几个城池,一路来到青阳镇,雍京城脚下。
被秦羽瑶救下后,澄儿心中想过,母亲可能被害死了。毕竟,大户人家的这种事情,都是阴暗又隐私的。他不见了,他们会宣称他已经死了,这样他不死也死了。而母亲见不到他的尸首,多半也会相信他死了,从而伤心欲绝。
哪怕母亲坚强起来,为他报仇,只怕也抵不过穆挽容的心机与城府。澄儿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母亲已经被害死了。谁知,听到穆挽容的话,却不由得心中猛地一跳,难道他母亲还没死?
“这位姐姐必然是认错了。”宝儿握着澄儿的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一边抬头看着穆挽容说道:“澄儿一直住在我家,陪我玩耍,他娘亲是知道的,而且三天两头遣人送东西过来,并没有生病呢。”
澄儿经由宝儿这一打岔,也是回过神来,他怎么能相信穆挽容的话呢?她那么坏,说的话一定不能信。因而又低下头,闷不吭声了。
“咦,挽容,你弟弟找到啦?”夙丽娜整个人都快贴思罗身上了,无奈思罗就是不理她,夙丽娜实在无法,便一只手抓着思罗的袖子,一边扭头叫穆挽容给她出主意。谁知,便见到穆挽容纠缠两个小孩子的情形。
夙丽娜是知道穆挽容丢了一个弟弟的,两只眼睛在宝儿和澄儿的面上打量一番,而后指着澄儿说道:“这个小家伙倒是与你的眉眼有两分相似。”
毕竟是一个爹生的,哪有一点儿也不像的呢?
澄儿闻言,便把头更低了三分。穆挽容见状,心中愈发肯定了,便笑着弯腰说道:“好澄儿,别跟姐姐赌气了好吗,你给人家当小厮有什么好的,快跟姐姐回家做世子爷去。”
“这位姐姐,你又说错了。”宝儿认真地看着穆挽容道,“澄儿是我家哥哥,怎么是我家小厮呢?而且,他明明不是你的弟弟,你弟弟走丢了,你只管去找就好了,总是哄我家哥哥跟你走,是想做什么呢?”
这副言论,倒叫穆挽容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宝儿来。显然没料到他年纪比澄儿还小两岁,竟然说话如此头头是道,并且谎言随口拈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思罗叔叔,咱们回家吧。”不等穆挽容再说什么,宝儿便一只手拉着澄儿,一只手扯了扯思罗的袖子。
思罗早就想走了,他快被那个浑身是肉,一点儿也不庄重的女人烦死了。因而听了宝儿的话,再也不顾旁的,一手提起一个,脚下一点,立时飞身越过人墙,消失在人墙后头。
等到夙丽娜和穆挽容穿过人群来到那头,却只见街上四下都是人影晃动,哪里还看得见那几人的身影?
夙丽娜气得直撅嘴,不时跺脚道:“怎么就跑了?怎么就跑了?”
穆挽容的眼中闪过阴沉,随即笑了,亲热地搀住夙丽娜,说道:“公主别气,那位壮士的武功如此之好,想来异常强壮。等你嫁给他,必然是幸福极了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住哪里!”夙丽娜撅着嘴气道。
“咱们不是知道他叫什么了吗?而且,咱们已经看见他的长相,回头画几张寻人告示,重金悬赏,还怕找不出来他吗?”穆挽容又笑道。
“好主意!”夙丽娜立时开心起来了,回抱住穆挽容的手臂,笑着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知道你的画技是最好的。”
“这又有什么麻烦的呢?”穆挽容温柔笑道。她不仅要画出思罗,还要画出澄儿。那小崽子,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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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旦快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好事成双,家庭和睦,幸福吉祥!
(阿风的手术要到周日才能做,这两天孕吐越来越严重了,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每天从下午开始就没精神,只有早上能写一会儿。等阿风好起来,再多更给大家,么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香椿再现
夙丽娜与穆挽容互相挽着手臂,一道儿回了大使馆。大使馆内,白国与夙国的院子挨得并不近,白国在外,夙国靠里。故而,穆挽容便与夙丽娜打了招呼,先行回了院子。
临别时,夙丽娜捉着穆挽容的手臂,连对她说了好几遍务必记得画像,才放她进去了。穆挽容口中连连应着,笑得好不温柔,等到进了院子,那温柔的笑容便立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
然而这抹讥诮随即也消失了,穆挽容昂着下巴,仪态从容而又高贵地走进去。
“郡主,您回来了。”婢女见得穆挽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穆挽容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发生?”
“有!有一件大事!”婢女连忙急急说道。
穆挽容不由得侧目,问道:“什么事?”
婢女一边扶着穆挽容进去,一边急忙端茶倒水,口中不忘说道:“大顺朝的皇上来圣旨了,说之前的制衣大比不算数,要重新比过!”
“什么?”穆挽容拧眉,“喀”的一声将杯子磕在桌上,厉色看向婢女问道:“你可听准确了?”
婢女连连点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确实是大顺朝的皇上派人来传旨,说是此次制衣大比过程有误,所以重新比过。”
穆挽容越听下去,眉头拧得越紧,又看向婢女问道:“只咱们接了旨,还是其他三国也都接了?”
婢女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似乎,只有咱们接了旨。”
“啪!”穆挽容拍桌站起,疾步往外走去:“我去问他们一问!”
每座小院子都分为男院和女院,因着穆挽容身份尊贵,自然居住了女院的上房。此刻迈步往外走去,一路来到男院。刚进门,便有下人跪地呼道:“参见郡主。”
“起吧。”穆挽容看也不看一眼,便往院子里面走去,一路迈上台阶,入了厅房。
白国的使者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狐狸,此刻正因为大比重新来过之事,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有几名年轻些的,却是躲在后头,压根不敢开腔。
老狐狸们此时吵得入神,就连穆挽容进来了都没发现,还是另外几名年轻男子觑见穆挽容脸色不好,连忙起身分开吵架的众人。
众人这才发现郡主来了,连忙收拾仪态,纷纷见礼:“参见郡主。”
穆挽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上座:“怎么回事?”
“回郡主的话,此事乃是大顺朝欺人太甚。”众人纷纷落座后,便由最有资历的一名使者,将此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原是他们自己出了岔子,那衣裳当众剥落,岂能怪到我们头上?我们赢了便是赢了,他们怎能不认?竟要重新比过,太也过分!”
穆挽容听罢,眸光微垂,又问道:“其他三国皆未收到圣旨?”
“更气人的就在这里!”那名老使者猛地一拍桌子,直是脸红脖子粗地道:“要重新比过,那便都重新比过。只叫咱们一国重新比过,是什么意思?”
圣旨发下来后,其他三国都暗暗嘲笑,好不可气!
穆挽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她略一思索,忽然勾唇讥讽地笑了:“倘若咱们赢了还好。倘若咱们输了,他们又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众使者们一听,也都纷纷恍然。无不在心中暗骂,大顺朝的皇帝真是老成精了,他怕四国全都不满,便只挑出一国来重新比试。假使大顺朝赢了,自然有借口挑其他国也都重新比试。假使大顺朝输了,自然也丢不了太多面子。
“奸猾的皇帝!”老使者骂道。
心中甚至暗暗在想,大比之日,舞女们身上的衣裳忽然剥落,会不会是大顺朝的皇上故意弄出来的?如此便可以使出花招来,诱他们入瓮。
“重新比试的话,流程是什么样?”穆挽容抬眼又问。
老使者便摇了摇头:“暂且不知。大顺朝的皇上只叫我们去御衣局,寻一位姓秦的妇人,乃说此事由她掌管,叫我们一应听从她的吩咐即可。”
姓秦?穆挽容不由心想,方才在外头,拐了澄儿的那小娃娃曾经说,澄儿是他的舅舅家,秦家的孩子。莫不是同一个秦家吧?
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哪有这样巧的事。穆挽容打听完毕了,便起身说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吃过早饭便去御衣局,寻那秦氏妇人商议罢。”
“恭送郡主。”在一声声恭送中,穆挽容昂首离去。
秦羽瑶回到御衣局后,先去熊姑姑那里报了到。否则,以熊姑姑的性子,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饭也不会叫人送。
从熊姑姑的院子里出来后,秦羽瑶便回了清宁居。才走进院子,便见闫绣娘格外兴奋地迎出来:“夫人,您回来了!”
自从知道秦羽瑶要主持重新比试之后,闫绣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此刻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羽瑶的身后,不停问道:“夫人,咱们什么时候重新比试?怎么个比法?”
秦羽瑶进屋把东西放下,才笑着引了闫绣娘坐下,解释道:“比试的时间,要等到跟白国的使者们商议过后才能定下。至于比法,我心中虽然有了主意,但是也要跟他们商议一番,最后才能定下。”
闫绣娘仍然坐不住,只是着急问道:“夫人心中的主意是什么?”在闫绣娘看来,秦羽瑶这样厉害,她既然有了主意,多半能够说服白国使者。便想听一听,到底怎样比呢?
秦羽瑶见她着急得很,不由得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外头跑进来一名宫人,说道:“秦夫人,外头有个年轻女子找你。”
“哦?可有说她叫什么?”秦羽瑶问道。
“那女子说,她叫香椿,还说请夫人务必见她。”宫人答道。
“什么?香椿?她还敢回来?”闫绣娘听罢,猛地站起来,瞪起眼睛喝道。
宫人不敢多言,只是抬头看着秦羽瑶。
秦羽瑶的眼睛眯了眯,缓缓开口道:“那便请她进来吧。”
“夫人?”等宫人下去后,闫绣娘握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焦急而紊乱,“她还敢来?莫不又要坏我们的事?等她来了,咱们怎样教训她?”
秦羽瑶只好又拉她坐下,说道:“闫姐姐别急,等她进来了再说。”
闫绣娘仍旧面露愤愤,却在秦羽瑶身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