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胸膛里的心跳声,始终节奏如一,不曾有半点变动。宇文婉儿静静听着,始知任飞烨不曾说谎。
时至此时,又有何顾忌?直是心中愉悦,再也不压抑,伸手环住任飞烨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我记得你从前说,非阿瑶不娶,怎么如今又转而向我表白?你如此三心两意,我又如何信任你对我的始终如一?”
任飞烨只是朗声一笑,答道:“我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更好。莫非阿瑶以为,世间还有比你更好的人,叫我移情别恋吗?”
他答得甚至狡猾,宇文婉儿轻哼一声,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你倒是说一说,我究竟比阿瑶好在哪里?”
在宇文婉儿的心中,她似乎除了身份比秦羽瑶高贵些,以及容貌略比秦羽瑶稍胜一筹,竟是再没比得过秦羽瑶的地方了。秦羽瑶沉稳机敏,秦羽瑶满腹才华,秦羽瑶温柔大方,秦羽瑶勇敢坚强,似乎就没有阻得住、令她害怕的事。
对宇文婉儿而言,秦羽瑶就像一座沉稳可靠的大山,又像温柔包容的大海,让人永远愿意信赖她,依靠她。宇文婉儿甚至想过,假如她是男子,必定要与皇叔争一争,将秦羽瑶绑到身边的。
任飞烨微微一叹,将宇文婉儿又往怀里裹了裹,说道:“她只对我笑。”
“嗯?”宇文婉儿不解。
“她从不对我恼,也不对我生气,更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出无助,永远只是胜券在握,勇敢无惧的模样。”任飞烨缓缓说道,“我对她从前是不一样的,可是渐渐的,这份不一样就没有了。她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我与她也只能做朋友,走不到更亲密的地方。”
宇文婉儿想了想,的确如此,秦羽瑶在人前大多都是这副模样。便是她,几乎也从未见过秦羽瑶失态的时候。偎在任飞烨的怀里,享受着温暖的气息,口中说道:“哼,阿瑶心中另有所系,才对你疏离罢了。假使阿瑶不曾出阁,你是不是就不会放弃了?”
任飞烨才不肯承认,他其实是见到秦羽瑶的勤奋与努力,更觉她心志坚毅远胜常人,他配不上她,才渐渐灰了心,并看清两人绝无可能的。大概世间男子都是这般,决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露出不足,便道:“鸡和鸭只能做朋友,做不了夫妻的。”
“呸!你说谁是鸡,又说谁是鸭?”宇文婉儿气得挣脱出来,捏起拳头捶他。
任飞烨只是笑着讨饶:“小的读书不多,不会说话,还望都统大人教一教小的。”
“怎么如此油嘴滑舌?”宇文婉儿从前见过的任飞烨,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何曾见过这样小意哄人的模样。一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忍不住浑身抖了抖。
“快进来,别冻着了。”任飞烨连忙又把宇文婉儿裹进怀里,连脑袋一起塞进去,不叫风吹着她一丝一毫。
宇文婉儿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不禁低声说道:“你裹着一个大冰块,自己不冷么?”
因着要与军士们打成一片,故而宇文婉儿几乎事事都按照军规来。比如除却睡觉时,一身铠甲几乎不离身。此时身上穿着的也是金属制作的银色铠甲,又沉又厚,冷冰冰的,任飞烨却嫌也不嫌,几次三番将她裹进去,让宇文婉儿不由得心头触动。
倘若秦羽瑶在此,知道她的心事,只怕要打趣她——傻孩子,你可是公主,若能骗了你的芳心做驸马,这一时半会儿的寒冷又算得什么?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交给你。”任飞烨忽然说道,便微微松开宇文婉儿一些,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交给宇文婉儿。他这一身大氅,不知是不是特制的,竟是厚重又宽大,将宇文婉儿整个裹紧来便罢了,竟还容得宇文婉儿微微仰身腾出双手查看东西。
借着明亮的雪色,宇文婉儿打开锦袋,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但见一卷花纹繁复的质地特殊的纸张,竟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张。
“你给我银票做什么?”宇文婉儿诧异地道。
任飞烨答道:“我从前攒了些私房钱,总也不知道放哪里好,又怕被我爹娘搜摸去了,藏得好不辛苦。如今有了媳妇,自然将这样棘手的事交给媳妇管了。”
“呸!谁是你媳妇?”宇文婉儿啐了一口,把银票装回锦袋里,又塞给他:“你自己拿着罢。”
两人虽然已经确定心意,到底是没名没分,这样大笔数额的银两,宇文婉儿却是不能收的。
任飞烨便露出可怜的神情说道:“阿婉可是嫌少了?小的只是一介平民,再贵重的礼物却拿不出来了,公主大人不要嫌弃罢?”
“好好说话!”宇文婉儿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过是商人之子,哪里来的这许多‘私房钱’?”
宇文婉儿听秦羽瑶说过,任家只是青阳镇上的碧云天分店的掌柜,每个月的盈余也不过几千两,上缴大部分给东家,手里能攒多少?这一万两,搞不好就是任家一年的红利,因而决不肯收的。
任飞烨只见糊弄不过,便老老实实招来:“我攒了二十年,也才攒了不到两千两私房钱。其中有八千多两,是我给人做烟花,人家给我的酬劳。”
“给谁做烟花?”宇文婉儿皱眉。
任飞烨只见瞒不过,便只得招了:“给碧云天的东家。”
原来,任飞烨受了秦羽瑶的刺激,便来京城寻公孙若尘做事。那日又见了宇文婉儿不得不离开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回去后便满脑子都是赚钱一事。
任飞烨从小便是纨绔子弟,书没读多少,奇淫技巧却是乱七八糟地学了不少。有一日见小孩子点鞭炮,顿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会做烟花的事。因而开始埋头研究起来,直是研究出来十几种恢宏又绚烂的烟花。
他想起公孙家出了一位太子侧妃,便想叫公孙若尘拿着去给太子,然后在除夕夜点放了给皇上看,说不定会得到皇上和皇后的赞赏。公孙若尘觉着有意思,便果真携了几类任飞烨得意的烟花,求见了太子。
因为任飞烨做的有一款烟花,是可以绽放出来硕大的字体在空中的,因而太子见了十分满意。想出许多吉祥话儿,叫任飞烨做成烟花。待任飞烨赶制出来后,太子见了格外满意,便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公孙家。
公孙若尘折合成银子,给了任飞烨八千多两银子。任飞烨有了钱,又终于得了歇,便去寻秦羽瑶,又打听宇文婉儿的消息。待得知宇文婉儿进了军营,立时便取出之前的私房钱,凑足一万两给宇文婉儿送来了。
听了这番解释,宇文婉儿直是抿着嘴唇,再也发不出一言。
任飞烨只当宇文婉儿生气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跟秦家妹子对着干,原是秦家妹子说过的,叫我只管做自己的事,她等着跟我在商场上打擂呢。”
秦羽瑶跟顾青臣有仇,而顾青臣是太子的心腹,故而任飞烨向太子进献好东西,其实有着跟秦羽瑶作对的嫌疑。
任飞烨心知宇文婉儿有多么向着秦羽瑶,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直怕宇文婉儿生他的气。然而叫他瞒着宇文婉儿,他又不肯的,直是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谁知,却只听身前一阵清柔笑声:“做得好!”
任飞烨一愣,慢慢抬起头,望向宇文婉儿的眼睛。待看清宇文婉儿的眼神,才发现那竟是轻快活泼,并非反讽之话,似乎是真的赞赏。
“阿婉,你不怪我?”任飞烨顿时惊喜起来,握着宇文婉儿的手问道。
宇文婉儿抽回一只手,抬手伸进任飞烨的胸口,把方才推拒的锦袋夺了回来,塞进袖子里,说道:“不仅不怪你,我还要夸奖你!”
自己的父皇如今是什么心思,宇文婉儿多多少少是猜出来一些的。但见宇文景作死,心里如何不痛快?且叫她拿了太子的银钱,训练军士们,日后反过来对付他才有好戏看。正要对任飞烨讲什么,忽然远处骤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由得扭头看去。
但见数里地之外,天空上面绽放出一朵硕大的烟花,形似千多万多梨花,从花骨朵往外绽放。一簇簇绽开了,又一簇簇凋零了,然后更多的绽开的梨花涌上来,消灭了垂落的凋零。
紧随着,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来,却是形似一位娇俏女子,微笑拈花的模样。那女子的面目不甚清晰,倒是那朵花儿格外艳丽。女子身上层层叠叠的裙裾,尽是鲜艳无比的颜色,一瞬间的盛放之后,便渐渐的淡去了。
又随后传来一声巨响,这回竟是百鸟朝圣的景象,数百只鸟儿向着中间的凤凰臣服,那凤凰的骄傲姿态无比真实,令人不由得赞叹这烟花的制作技术。
随即,更令人惊叹的来了,只见百鸟散去之后,空中却没有变得黯淡,竟然渐渐有几个大字愈发清晰起来:“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
宇文婉儿看见这几个字体,不由得惊呼出声,抬起手捂住嘴巴,明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但闻军营里,同时传来如雷的轰动:“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竟是五六千军士们见状,不约而同纷纷大喊出来。
原来,任飞烨与宇文婉儿在高坡上相拥的一幕,落在许多军士们的眼中,顿时知道两人并非真正的兄妹,多半是订了亲的小鸳鸯。他们一个佩服宇文婉儿的治军严明,一个佩服任飞烨抛下家人来看心爱的姑娘,十个大队长凑在一处,渐渐商量了个主意。
军规不是不许在军营里放烟花吗?他们索性拉到军营外面数里之外,找了处空地,将烟花点燃了。反正是任飞烨拉来给宇文婉儿看的,也不会拉回去,想必他们这一举动是成全了他们,故而全票通过。
待看见了那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所有人都震惊于任飞烨的手艺。又见那明晃晃挂在空中的大字,一时间,不由得心中震动,全都大喊出来:“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
“都统大人新年好”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来,直让宇文婉儿心中感动,竟是不由得眼眶发热。通过有些模糊的视线,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
那里是她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曾经她以为那里是她横行霸道,如鱼得水的地方。直到挨了两个巴掌,她才知道,她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如今离了那浑浊乌糟的地方,来到清苦却干净的军营,又看了这一场烟花,宇文婉儿只觉得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值得过。
------题外话------
吃辣椒吃出了满脸痘痘,外加牙床红肿了快两周了,真是no~zuo~no~die~啊,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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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除夕夜〔四〕
皇宫。
正阳宫中,一片歌舞升平。因着是除夕之夜,皇上并皇后带着后宫中的一众妃嫔们、皇子们进行守岁。
宫中早早请了杂耍团、戏班子来表演热闹的节目,又有一众妃嫔、皇子们准备了即兴节目,倒是热闹无比。
皇上坐在上首,一边欣赏着各色节目,一边转动目光,将众人的神色尽收入眼底。但见人人的面上都笑得十分灿烂,刻意做出热闹兴奋的虚假模样。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转脸又换成另外一张脸。当然,也只是在她们所认为的“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的情景皇上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兴味盎然。忽然,皇上将目光落在右手边的李贵妃脸上,开口问道:“贵妃觉着今年的节目如何?”
今年的歌舞节目,原是皇后给脸,叫李贵妃的娘家人帮忙一手操办的。故而李贵妃倒是开心得很,见皇上问起,便笑着答道:“皇后娘娘准备的节目,自然是极好的。”
坐在皇上左手边的皇后,闻言便知李贵妃识趣,故而笑着说道:“多亏了妹妹帮衬才是。”
虽然秦太傅家的嫡子摔坏了腿,出了意外,但是皇后和李贵妃反而更加亲密了。试想,秦辉摔坏了腿,还有哪家女儿肯嫁给他?倘若皇后做主,将公主下嫁于他,秦太傅不要高兴得跳起来罢?
两人商量一番,全都认为此举正好,让秦太傅对皇后感激涕零,进而对太子死心塌地。
至于宇文婉儿的意愿,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便是公主又怎样,至多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罢了,不听从父母之言,难道还要随意嫁了不成?
故而,两人虽然猜测到宇文婉儿可能会不满,比如心怀怨恨与叛逆。甚至宇文婉儿闹着去军中历练的事,也没叫她们生出多少担忧之情,反而是乐见其成——宇文婉儿一个女子,成日混在大男人堆里,名声还能好得起来?到时候,秦辉肯要她就不错了。
因而,皇后与李贵妃日渐亲密。除夕之夜的杂耍歌舞,虽然由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