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瑶却一缩手,挣开了去,背到身后:“行了,你回去吧,英华宫中她们都等着你呢。”
“给我看!”宇文婉儿瞪起眼睛道。
红扑扑的小脸上,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直如沾着雨水的海棠花,艳极无香。这才十六岁,再过几年,还不知道如何美艳。
秦羽瑶心下赞叹,面上却笑道:“就不给你看。我不跟你说了,轩王爷还在等我。”
宇文婉儿直是跺脚,道:“你从来就不肯叫我如意!”只要她没有拿鞭子抽人,秦羽瑶是从来也不会顺着她的,宇文婉儿直觉如此,恼得直咬嘴唇。
谁知却被秦羽瑶伸指弹在额头上,道:“怎样?你砍我的头吗?”
“你明知道我不会砍你!你就会欺负我!”宇文婉儿连连跺脚,气得直想挠她。偏偏抬眼一看,只见秦羽瑶满面微笑,包容而温柔,心头那股气愤不知为何便消去了。正了容色,问她道:“你跟我皇叔是怎么一回事?”
“就跟蒋玉阑说得差不多。”秦羽瑶沉吟了下,回答道。
宇文婉儿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异样,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问道:“那你方才,在英华宫中,指责顾青臣和蒋明珠?”
“他们并不知道轩王爷的事。甚至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秦羽瑶委实不知道如何说,不知不觉有些皱起眉头。
宇文婉儿多么聪敏的心思,只听了这两句,便在心中勾勒出大半的情形。她点了点头,沉吟道:“皇叔有没有说,此事如何打算?”
秦羽瑶摇头:“这件事我便不参与了。总归谁做的孽,便交给谁收拾去。”
宇文婉儿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嗔她道:“你怎能如此?这可是事关你的大事,你竟然不问的?”
“我没什么脑子,其实是个笨人,便是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秦羽瑶老实说道。
宇文婉儿又是轻轻跺脚:“你还笨呢?那这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
“我确实是个笨的,这件事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有聪明人在,不如交给他办去?”秦羽瑶挑了挑眉毛道。
“这件事,的确不好办。”宇文婉儿微微蹙眉,不禁沉吟起来:“说来说去,是皇叔不对,竟令你失贞失德。否则,这件事原是你占了一百个理,任那顾青臣说破大天也脱不了罪。”
“倒也怪不得轩王爷。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就知道了。”到了此时,秦羽瑶也不瞒她,从头到尾,细细说了起来。
“最初,却是轩王爷偶然救了落水的我一命。我那时没有瞧清他的面孔,却已经记住他的背影,而后误将顾青臣认作他。顾青臣娶了我之后,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拼着性命赚钱供他读书来报答他……”
等到将事情捋了一遍,秦羽瑶又总结道:“若没有轩王爷救我一命,我早死了,绝轮不到顾青臣娶我。没有我的拼命挣钱,他便没有银钱念书、科考,至少上一届的状元轮不到他做,也轮不到他娶蒋明珠。他的成就,一部分得益于轩王爷,一部分是我的功劳。”
“他在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情况下,休妻弃子。在三年无子的情况下,派人来接我儿子,只给我十两银子打发我。我不愿意,他的家丁便将我一顿好打,只差一线,我便死去了。”秦羽瑶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冷凝,不由得攥了攥手掌。
因为,秦氏确然已经死去了。
“我撞到墙上,几乎死了过去。天可怜见,叫我记起前世,勉强打走了顾府的家丁。否则,只怕早已被他们打死,我儿子如今也不知是何下场。”秦羽瑶记起那时的情景,目光中透出冷嘲与淡淡的恨。
“顾青臣知道了蒋明珠做的好事,竟也不管。且,后来接连派了几波人来杀我们。若非那时我认得了轩王爷,只怕早已和儿子命丧黄泉。”说到这里,秦羽瑶已是满眼冰冷:“他绝不无辜。”
听到这里,宇文婉儿已经明白前因后果,此刻咬牙满眼愤怒:“好个顾青臣,如此狼心狗肺之人,焉能让他好过?”
莫说顾青臣没理,他即便是有理,在伤害了秦羽瑶的情况下,宇文婉儿又岂能饶他?亲人朋友与路人的最大区别,便在于亲人朋友会护短,哪怕明知自己人有所不对,也决不允许外人来欺负。
“等我想一想,如何不叫他好过!”宇文婉儿攥着拳头,脚尖用力碾着地上的泥土,只恨不得顾青臣现下就站在面前,好叫她一顿鞭子抽死过去。
秦羽瑶沉吟了下,说道:“这件事,其实说不清楚。顾青臣固然有错,我与轩王爷也有不对的地方。然而,一来我与轩王爷同他有私怨,二来我们所站立场不同,将来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哪怕顾青臣只有八分错,我也要他变成十分错。”
讲道理?秦羽瑶没那么傻。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道理要讲?顾青臣负了秦氏,这是不容置喙的,只冲这一点,秦羽瑶弄死他就是替天行道。
“不若这般,咱们商量出三四种说法,一会儿回到英华宫,你叫朱琼雯她们配合,将这几种说法散播出去,吵得越厉害越好。”秦羽瑶说道。
宇文婉儿点头:“你说如何便如何。”
于是,两人便凑首商议起来。其实这件事很好办,本来宇文轩在正阳宫中已经指出来一条,那是极不错的一种。后来蒋玉阑又说出来一种,对顾青臣也没什么好处。两人只需要再商议出一两种,此事便结了。
“好,就这么办!”宇文婉儿眼睛一亮,大声赞道。
得益于顾青臣的不干好事,作恶多端,不多时,两人便商议出两种来。配合之前宇文轩与蒋玉阑的说法,略加改动,便是极妙的说法。料来这几种流言散发出去,顾青臣便要头大,无颜上朝,而蒋明珠也没脸再出门赴宴做客。
“既然如此,咱们这便走罢。”秦羽瑶说罢,牵起宇文婉儿的小手往道路上走去。
被牵起手的宇文婉儿,感受到那温热的有些干燥的手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渐渐低下头去,面上浮现一丝微微的红霞。
“对了,你从前怎么会那样软弱?”想起秦羽瑶方才话中所说的,宇文婉儿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嫌弃地道。
秦羽瑶微微一怔,随即回过头,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下,说道:“我是弃婴,养父母又不疼我,对我简直比使唤丫鬟还冷酷,我又不曾读书,不懂得道理,又能怎么样?”
“幸好你后来记起了前世。”宇文婉儿摸了摸被弹得有些痛的地方,撅起嘴说道。若非如此,她还认不得她,竟不知道有一个朋友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想到这里,嘴角扬得愈发高了,就连脚步都有些雀跃起来。
“对了,你竟真的不曾告诉我皇叔么?”宇文婉儿忽然想起来,又问道。
秦羽瑶道:“什么?”
“就是那件事,你记起前世的那件事。”宇文婉儿道。
秦羽瑶摇头:“没有。”
“为什么?”宇文婉儿好奇地问道。
秦羽瑶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时候不到吧。”
闻言,宇文婉儿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竟不是笑意,而是有些淡淡的失望。她是极聪慧敏锐的人,何以不明白,秦羽瑶为何告诉她,反而不告诉更亲近的宇文轩?无非是因为,宇文轩是她更亲近的人罢了。
对于亲近的人,正常人的心里总是害怕的。
然而这失望之色在面上浮现片刻,渐渐便消了下去。一双明艳的眼睛,很快又变得明亮起来。且,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一分。
不要紧,皇叔毕竟是跟她生过孩子睡过觉的人,比其他人更得她的亲近一些,也属寻常。然而自己却是秦羽瑶除了皇叔之外,最亲近了的人呢。
想到这里,面上神情愈发坚定起来,反握紧了秦羽瑶的手,一路往回走去。
不远处,便是负手等候多时的宇文轩。只见两人终于回来,且手牵着手,一派亲密的模样,神情不见波动,只是问道:“都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秦羽瑶答道。
宇文婉儿却向前走了一步,上下将宇文轩打量起来:“皇叔,你藏得够深的?”
“嗯。”宇文轩却不想跟她说话,随意应了一声,便将目光投向秦羽瑶,说道:“走吧。”
“等等!”宇文婉儿拉住秦羽瑶的手,说道:“往哪儿去?阿瑶要跟我回英华宫的。”
宇文轩毫不客气地把秦羽瑶搂到怀里,道:“我送你皇婶回家。”说罢,再不看她一眼,搂着秦羽瑶便扬长而去。
皇婶?宇文婉儿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瞪大眼睛,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秦羽瑶甚至没来得及给宇文婉儿一个眼神,便被宇文轩搂着走了。刚要问他为何如此冷淡,却只见宇文轩绷着脸,一副不快的样子,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了?”
宇文轩搂着她来到走廊拐角,回头只见宇文婉儿没有跟来,才停下脚步,轻轻抓起秦羽瑶的右手。只见虎口一片血肉模糊,顿时间面沉如霜:“跟我来。”
却是脚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行去。
且说朱琼雯等人出了正阳宫后,便一路往英华宫中去了。待回到英华宫中,顿时接受到了一双双无比好奇的眼睛:“呀,你们回来了!”
“事情如何了?”有人问道。
朱琼雯等人纷纷入座,才将正阳宫中的事情一一说来:“你们不知,那场面,简直惊心动魄!”
一时说到秦羽瑶在御前面不改色,众人纷纷仰慕不已。一时说到秦羽瑶触怒圣颜,众人纷纷惊呼不已。一时说到宇文轩站起来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
“轩王爷,居然站起来了?”
“他,他难道替秦氏说话了?”
朱琼雯捶桌道:“何止?轩王爷竟口口声声,称秦氏为他的王妃!”
“啊!”众人闻言,又不禁纷纷惊讶起来。
“这,怎么可能?”
“是啊,你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宇文轩站起来了,且竟然认一名绣娘作王妃,这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朱琼雯推了推身边的程水凤,又指了指角落里的颜千意,说道:“可不止我一个人在场,她们也都瞧见了,你问她们我可有骗人?”
众人便纷纷朝程水凤和颜千意看去,只见两人全都点头表示朱琼雯说得是真的,不由得纷纷如被雷击一般,直是瞠目结舌,愕然不已。
“后面更是精彩。秦氏踹了蒋明珠一脚,心疼得蒋丞相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跪在地上求皇上给他闺女做主。偏偏轩王爷护着秦氏,只说有什么都冲他来,宁肯不要这王位,也决不肯叫秦氏受半丝委屈。”朱琼雯连说带比划,非常激动地道。
其他人听到这里,又不禁纷纷惊呼起来,只觉得十分神奇,不能相信。一边听,一边看向程水凤和颜千意,只见两人都未表示出反对,便知这竟是真的。
其实,朱琼雯虽然为人外向了些,在这种事情上却是不敢大话的。她们只不过是被惊呆了,故而不敢置信而已,并非真的怀疑朱琼雯的人品。
只听到后来,秦氏从始至终未接受一丝一毫的惩罚,触怒圣颜、当众脚踹蒋氏明珠,竟然都被宇文轩挡下来了,人人面上都不禁泛起艳羡之色。
“不对,秦氏口口声声说顾青臣负了她,可是她却怀了轩王爷的孩子,到底谁对不起谁在先?”片刻后,有人回过神来,就此问了出来。
朱琼雯早已沦为宇文轩的粉丝,此刻虽然说了许多的话,却是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便抬头高声激昂答道:“自然是顾青臣与蒋明珠不对在先,哪还有第二种可能?”
“我瞧着,倒似乎是秦氏先不贞在先,顾青臣才不义在后。”那人说道。
朱琼雯便哼了一声,道:“少把人想得太善良。顾青臣若是如此无辜,为何在御前占不到半丝便宜,直到最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位小姐便不说话了。一时间,屋里只闻低低的絮语,再也没有人高声质问。
朱琼雯终于得以喝口水,却只见旁边程水凤出奇的安静,不由偏头问道:“你怎么了?”
“公主还没回来。”程水凤往殿外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朱琼雯顺着她的视线,随意往殿外望了一眼,不在意地道:“兴许在等轩王妃吧?”却是早已把秦羽瑶也当做了偶像来崇拜,口口声声唤起了轩王妃。
“你怎么就不带眼睛呢?”程水凤直是气得伸出手指头,在朱琼雯的脑门上狠狠一点,然后凑近她说道:“你没见公主的神情十分不快吗?我只怕,她跟秦氏起了隔阂。”
“起隔阂?为什么?”朱琼雯纳闷地道。
程水凤直是扶额,连连挥手道:“罢了,同你这粗人说不清楚。”
“别呀,你跟我说说,却是怎么了?”朱琼雯贴了上来,小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