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大臣家的小姐,同别人私自交换的信物被宇文婉儿发现了,那小姐死咬着不认,反说是被陷害了。在英华宫中,谁最有陷害人的本领?无非就是宇文婉儿这个蛇蝎公主罢了。
呵呵,宇文婉儿直是冷笑,她既然担了这个名头,怎么好意思不做点什么?便将那小姐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令人抬回家里。那小姐回到家后,当日便传来上吊的消息,其父为此告到父皇跟前,叫父皇教训她。
父皇赐了他些东西,安抚几句便揭过了。对于自己,却是真正教训了一顿:“她既然行为不端,你揭发出来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打了她?旁人还以为都是你的错。你乃朕的女儿,自来都是聪明伶俐,怎么这一回竟是傻了?”
宇文婉儿咯咯笑道:“我怎么会傻?那信物我已经在众人面前亮过了,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了。”
父皇听罢,哈哈大笑。
自那日起,不过四五日的工夫,果然流言便传开了去。有趣的是,那小姐的情郎竟然反口不认,只把那小姐弄得声名狼藉。今年似乎十七岁了,一直也没有嫁出去。听人说,最近缠上了轩王叔,立誓非要嫁不可。
宇文婉儿渐渐回过神来,只见青儿仍旧站在身前,深深垂着头,有些瑟瑟发抖。
“怎么还不退下?”宇文婉儿淡淡问道。
青儿的身形微微一颤,答道:“青儿没有听到公主的吩咐,不敢退下。”
宇文婉儿缓缓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轻哼一声:“退下吧。”
青儿低头答了声:“是。”刚走到一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等等。”顿时,青儿心中一跳,手心里立时沁出汗来。
正紧张着,只听宇文婉儿淡淡的声音响起:“红儿如何了?”
呃?青儿不由得愣住,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公主莫非是在关心红儿?这简直不可思议!然而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给红儿再添祸,便低头答道:“还有些发热,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宇文婉儿“嗯”了一声,道:“吩咐下去,就说我说的,叫厨房里每顿多给红儿添一个菜。”
青儿不由得又愣了一下,然后听明白了,公主是在关心红儿!难道,公主竟然转了性子?青儿心中惊讶,面上却感激又恭敬地道:“是,公主。”
殿内昏暗一片,使得四下的摆设全都模模糊糊,瞧不清轮廓。而殿中伫立着的那几根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廊柱,此刻就连边缘都模糊了,显得格外粗犷沉默。
宇文婉儿从榻上起身,走到那根被她鞭打过无数次的廊柱近前,抬起手抚上。只觉触手坑坑洼洼,许多斑驳的痕迹刺得指肚微微发痛。从前却是她愚蠢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往心上搁。虽然万事不吃亏,却是当真没什么意思。
宇文婉儿摸着廊柱上的斑驳,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惋惜。枉她自诩聪明,却居然做了那么多的愚蠢之事。往后的日子,却是再也不可如此了。
手指慢慢从廊柱上滑落,渐渐垂至腰间,宇文婉儿摸上缠在腰间的那柄长鞭。可惜,竟然没能同秦羽瑶学个一招半式,就放秦羽瑶离开了。想到这里,宇文婉儿心中浮现出一丝可惜。要知道,秦羽瑶的前世可是那般厉害的人物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不由得面上浮起一丝好笑。她真是跟秦羽瑶待得太久了,居然学了那一套混不吝的调调来。宇文轩心中想道,秦羽瑶此刻应当已经回到家,抱着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亲亲热热地在吃饭了吧?
心里有些羡慕,又有些说不清的渴望:“来人,摆饭!”
换成往常,宇文婉儿必然闹脾气不肯吃了。可是今日思量了一下午,整个人隐隐有些改变,竟然觉得浑身轻快许多。而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盘绕的焦躁,竟然如被风吹去的迷雾一般,全然不见了。而且不知不觉之间,宇文婉儿觉着,她的下巴仿佛扬得更高了些。
等到饭菜上来,宇文婉儿夹起吃过无数次的熟悉的饭菜,忽然尝出了另外一番美妙滋味。这一切,都应该感谢秦羽瑶。宇文婉儿心中想道,她从秦羽瑶那里得到许多东西,也应该回报给秦羽瑶一个惊喜才行。
于是饭后,宇文婉儿找出帖子,亲自题名。十月六日,英华宫中,静候佳人。收贴人,顾夫人。收贴人,蒋夫人。收贴人,周夫人……
一口气写完一摞请帖,宇文婉儿搁笔叫来宫人:“明日送出宫去。”
那宫人看了请帖,不由诧异地问道:“公主,今年为何请了这么多夫人?”
宇文婉儿是未嫁的少女,往常宴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大臣之女。像今年这般,有头有脸的年轻夫人请来这么多,却是从来没有过。
宇文婉儿微微勾起唇角,弯出一抹异常艳丽的笑容:“只管送去就是。”
秦羽瑶可是她宇文婉儿的朋友,怎么能是谁想欺侮就欺侮的?想到这里,又不由得低下头去,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这件事之后,秦羽瑶应当会更亲近她吧?
且说秦羽瑶一鼓作气,说服宇文婉儿,让她放自己出宫去。只听得宇文婉儿应下,便立时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外。一来,她实在想宝儿,想三秀,想回家,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二来,免得宇文婉儿一会儿反悔,她还得快点出宫才是。
于是,秦羽瑶来到绣院,将最后一套曲裾的做法与绣娘们讲了一通,又嘱咐了几句细碎事项,便背起来时带的那套衣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宫。
说来也巧,送秦羽瑶出宫的那小太监竟是红儿的干哥哥,他感激秦羽瑶救了红儿一命,便嘱咐了一个交好的宫人,一路把秦羽瑶平平稳稳地送回了青阳镇。
因为路途并不近,而且这时节的交通工具十分不便,故而秦羽瑶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背着小包袱站在门前,秦羽瑶心里格外激动,虽然才离开三四日,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一般。
隔着两扇门,隐约听到院子里头,此刻传来轻快的说话声。秦羽瑶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进去,抬起手便去敲门。谁知,下一刻,门却缓缓自己开了。
秦羽瑶怔了一下,只见门后面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形,穿着一身浅色衣裳,那张比夜空中的明月还要皎洁三分的面孔上,此刻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你回来了。”说着,侧过身子,“快进来吧,就等你吃饭了。”
如此一副温馨得过头的场面,让秦羽瑶心头涌上一股温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走进门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宇文轩淡淡笑道:“我自然知道。”
说得好像他们之间心有灵犀似的,秦羽瑶偷偷在心底呸了一声,无非是他武功高强,察觉到门外的异样,特地去查看一番,不巧发现是她回来罢了。于是,加快脚步往里头走去,口中问道:“你这两日都过来?”
宇文轩点头:“否则宝儿睡不好觉的。”
怎么听起来倒像个慈父似的?秦羽瑶听得稀奇,愈是走进院子,屋里头说话的声音便愈是清晰。秦羽瑶已经听到宝儿说话的声音,此刻激动得不行,只恨不得运起轻功快飞进去才好。
却忽然身前横起一条手臂,拦住她的脚步:“等一下。”
秦羽瑶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做什么?”
“你且等一下,我一会儿叫你再进来。”宇文轩说道。而后,快走两步,越过秦羽瑶朝屋里走去了。
秦羽瑶虽然心里诧异,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站在原处等着看宇文轩要做什么。谁知,这个决定却叫她等下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见宇文轩快步走进屋里,抱起座位上的宝儿说道:“儿子,爹爹会变把戏,你相不相信?”
宝儿早已经习惯宇文轩的怀抱,熟门熟路地搂住他的脖子,软糯糯的声音道:“你会变什么?如果你能把娘亲变出来,我就相信你。”
“宝儿说话算话?”宇文轩问道。
宝儿轻哼一声,仰起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宇文轩便又说道:“那好,一会儿爹爹把你娘亲变出来。如果爹爹变出来了,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爹爹和你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你答应不答应?”
宝儿犹豫了一下,道:“我要睡中间。”
“好。”宇文轩说完,便跟宝儿拉起勾勾来。
此刻,桌边坐着的三秀和陈嫂,全都掩嘴笑了起来。
院子外头被宇文轩耍了一道的秦羽瑶,只觉脸上臊得不行,把宇文轩恼得咬牙切齿,也不管方才的约定了,走进去道:“宝儿别听他胡说八道,本来——”
秦羽瑶原本想说,她刚才就到了,是宇文轩耍阴谋叫她等在外面。谁知,她刚一露面,便被宝儿的叫声打断了:“娘亲!”
宝儿惊讶地张大了小小的嘴巴,一会儿看着秦羽瑶,一会儿看着宇文轩,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宇文轩便微微一笑,弯腰把宝儿放在地上,说道:“爹爹厉害吧?一会儿可别忘了跟爹爹的约定。”那双狭长的眸子中,此刻满是奸诈。
“嗯!爹爹一会儿跟宝儿和娘亲一起睡!”宝儿的脚刚刚着地,便扑腾着朝秦羽瑶扑过去,口中连声喊道:“娘亲娘亲娘亲!你回来了!呜呜,宝儿好想你!娘亲娘亲娘亲!”
秦羽瑶方才还想解释什么,可是被宝儿这么一打岔,又被小小的柔软身子撞入怀里,顿时忘记要说什么。她也想宝儿想得紧,此刻紧紧抱着小家伙,听着小家伙软糯糯的声音,感受着小家伙浓浓的依赖,直是眼眶也有些热了:“娘亲的宝贝,你……”
明明心里有许多话,此刻却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把宝儿搂在怀里。
方才因为宇文轩的奸诈与宝儿的单纯,还在嬉笑的三秀与陈嫂,见着这一幕,不由得也是鼻头酸涩。秀茹早就歪倒在秀兰的怀里,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好感人,呜呜。”
秀兰一面打她,一面忍不住抱紧她,也被这一幕惹得想掉眼泪。
好半晌,还是陈嫂先恢复过来,说道:“夫人回来啦,我去给夫人打水。”
简单的一番整理过后,秦羽瑶坐到桌边,怀里是想她想得厉害,怎样也不肯单独坐着的宝儿。秦羽瑶也舍不得他,便索性把他抱在怀里,揽着小家伙吃起饭来。
宝儿记得昨天的事,伸出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半咸鸭蛋,说道:“娘亲,你吃这个。宫里肯定没有,娘亲快吃。”
秦羽瑶又好笑又感动,接了过来,直是摸着宝儿的脑袋说道:“谢谢宝儿。”
秀兰与秀茹原本想问秦羽瑶宫里的事,可是见秦羽瑶与宝儿这般亲密,简直眼里装不下旁人,便用力忍住了。
就在她们忍得辛苦时,秀禾扯了扯她们的衣裳,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宇文轩,小声说道:“咱们爷都没得机会跟夫人说话呢。”
两人抬头一瞧,只见宇文轩一声不吭地吃着饭,明明挨得秦羽瑶和宝儿极近,偏偏两人没有一个有空看他一眼。顿时间,不由得对他十分同情起来。
无人知道,宇文轩此刻一点也不伤心,甚至颇为得意。
饭后,三秀和陈嫂识趣地退下了,留下一家三口单独相处。等人都走后,秦羽瑶抱着宝儿便回屋,一眼也不想看见宇文轩。
瞧他方才说的什么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意思的?
宇文轩跟在后头走进去,清雅的声音缓缓响起:“公主怎么舍得放你回来了?”
秦羽瑶抱着宝儿坐到床上,一边给宝儿脱鞋子,一边说道:“舍不得又怎样?我想我儿子了,谁拦我就是跟我结仇。”
宇文轩也来到床边坐下,却是极为熟练的蹬掉鞋子,三两下坐到床里头,盘起腿将宝儿抱了过去,说道:“明日还进宫吗?”
秦羽瑶脱掉鞋子坐上床,刚想回答,忽然诧异地指着坐在床里头的宇文轩道:“谁叫你上床的?”
宇文轩无辜地举了举怀里的小家伙:“是宝儿说的,今晚叫我睡在床上。”
宝儿便点了点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秦羽瑶的衣裳:“娘亲,就叫爹爹跟我们睡吧,他把你变出来好辛苦的。”
秦羽瑶气得结舌,指着床里头一大一小两张生得八分相似的面孔,只见大的那个十分无辜,小的那个更加无辜。此刻摆着同一张表情看着她,直像是提前就演练好的一样。
算了,秦羽瑶不想叫宝儿难做,看在宝儿的面子上,暂时不与宇文轩计较。便道:“我不回去了,东西都做完了,我还进宫去做什么?”
然后,从宇文轩的怀里把宝儿接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喜爱得不得了:“乖宝儿,这两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宝儿骄傲地答道:“娘亲,宝儿在练字,宝儿学会了好些个字。”
“宝儿真厉害。”秦羽瑶毫不吝啬地赞道。
只见宝儿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