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会设计衣裳?”顾青臣奇道,脑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那张柔媚沉静的面孔。仿佛白生生的剥了壳的鸡蛋,明明可爱动人,却偏偏浑身长满了刺。那次他本是好意接她们母子进府,却偏偏被她修理一顿。
只听那下人又回答道:“回大人,是的。不仅如此,她那衣裳一件卖一百两银子。”
“什么?一百两银子?”听到这里,顾青臣惊得瞳孔都缩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她莫非疯了不成?一百两银子一件的衣裳,这不是摆明了抢?谁会买她的?”
还以为她是个有些本事的妇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蠢妇罢了。想到这里,顾青臣不由得冷笑几声,心里有些舒坦起来。那怨恨渐渐散了,竟变得气恼起来。他竟然,因着那样一个蠢妇,而断了一根尾指!
这心情没有停留太久,便被底下跪着的下人打断:“大人,那妇人的衣裳,竟是被青阳镇的百姓们狂热追捧。秦氏只道人手不够,每日只接不到十个客人,就把店门关了。为此,每日天不亮,那秦记布坊的门口便排了长长的队,只为了买她的衣裳。”
“什么?”这一次,顾青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她标价一百两银子一件的衣裳,竟然有人买?”
这怎么可能?顾青臣心中又变得复杂起来,一百两银子一件,除却冬日的皮草,又有什么能值这个价钱?便是他身上穿的,也不过十几两一件的衣裳。而蒋明珠身上穿的较好一些,也只有几件超过一百两的,都是绿荫阁的大师的限量版。
不知何时,他手里又摸过一根笔杆,握在手里把弄着。秦羽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妇,她凭什么开布坊,把生意做得这样奇异?
顾青臣想不明白,方才有些舒坦的心情,早在听见下人的回答后就不见了。此刻,心里又是不甘,又是恼怒,又是愤恨,以及一些其他的他不愿意承认的情绪。
对于这一切,秦羽瑶还不知道。那晚与宇文轩聊过之后,她便明白自己即将被宇文婉儿的人召唤去。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于是,便对家里和秦记布坊做了些安排。
宇文轩说,宇文婉儿不是个好脾气,秦羽瑶自己应付还罢了,若是带上三秀,难免折损了去。故而便决定谁也不带,嘱咐了三秀照看宝儿,而思罗则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宝儿,不许让他有任何闪失。至于小黎,则负责三秀的安危。至于家里的伙食,就交给陈嫂了。
至于秦记布坊,秦羽瑶是这样安排的——大头是陆掌柜来照看,而在陆掌柜照看的时候,需要对秀禾进行教导。未来,秦记布坊将如闲云楼、闲云坊这样,开遍大顺朝的各地。而秀禾,则是秦羽瑶预定的总管。
对于秦羽瑶的安排,秀禾是没有意见的,她打心底感激秦羽瑶的栽培。至于陆掌柜,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柳闲云发过话,倾尽全力支持秦记布坊。必要时候,牺牲闲云坊也要支持秦记布坊。
安排完之后,宇文婉儿的人便来了。临走之前,秦羽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秀茹揽着宝儿站在最前头,后面的是秀兰、秀茹和陈嫂。至于思罗和小黎,仍旧没有露面,而是藏在西厢房里。
三秀的眼中都闪动着不舍,而宝儿的眼睛里则闪动着泪花。望着这一幕,秦羽瑶不由得心中一酸。唯一让秦羽瑶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小心肝,宝儿。虽然宝儿对于秦羽瑶安排,并没有口头上的吵闹,然而这是因为他懂事,并不是他就不害怕、不难过了。
“宝儿乖,记得听姐姐们的话。”秦羽瑶又嘱咐一声,便狠了狠心,扭头跟着宇文婉儿的人走了。
她总不能一辈子将宝儿拴在身边,那样对他的成长并不好。便如前世里的许多人家,全家人都以小孩子为中心,则养出来的都是小皇帝、熊孩子。
再好的孩子,也不能使劲儿惯,这是秦羽瑶的原则。于是,她得自己立起榜样来,凡事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的事情为原则,并不惯着任何人。然后,又教导三秀,也学着她这般。久而久之,宝儿便明白,世界不是围绕着他来转的,大家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宇文婉儿派来的人,是驾着马车来的。秦羽瑶坐进马车里,除了随身携带的一套衣物之外,便是给宇文婉儿带的一件礼物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大半日,终于到达皇宫。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到了宫门,秦羽瑶便下了马车。任何人都没有特权,在皇宫里坐着马车行走。
平心而论,大顺朝的皇宫建造得很巍峨大气。丈高的墙壁,墙面上涂着红漆,上头磊着青砖碧瓦,屋檐四角雕有瑞兽。脚下行走的青石板路,汉白玉拱桥,那砖角都是簇新的,没有一块磕碰损失。可见工匠们,对于皇族居住之处,倒是维护得仔细。
不过,与前世的紫禁城比起来,气势上还是逊了一筹。故而,初入皇宫的秦羽瑶,倒也没有表现得拘谨或是如何。只是微微低头,目光看着前面脚下,并不左顾右望。这一番沉静的气度,倒叫宇文婉儿派来引导的下人有些稀奇。
约莫走了两刻钟左右,秦羽瑶便随着两名下人来到宇文婉儿居住的英华宫。
“禀公主,秦氏已经带到。”走到英华殿前,一名下人微微提声道。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个高傲的声音:“进来吧。”
“走吧。”那名下人偏头瞧了秦羽瑶一眼,只见秦羽瑶仍旧是一派沉静,不由得暗暗想道,这会儿装得像,待会儿见识到公主的脾气后,可别哭得涕泪交加才好。
走进殿内,便只见正前方坐着一名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肌肤如桃花一般娇艳,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里,转动着潋滟的光彩。她尖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优雅细长的颈子。此刻有些好奇地朝秦羽瑶看过来,问道:“你就是秦氏?”
秦羽瑶点头:“我是。”
“大胆!”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随即膝盖上传来一记重踢,“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秦羽瑶只顾着打量宇文婉儿,这个传说中美艳与阴狠并齐的女子,淬不及防,膝弯上挨了一脚。亏得她有些武功底子,竟没有被踢倒,只是微微晃了晃,而后神色有些沉下来,偏头看向那下人道:“公主殿下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自然公主殿下是主子!”那人瞪起眼睛答道。
秦羽瑶便淡淡地道:“公主没有问你话,你却抢先发言,按照规矩,是不是该治你一个‘藐视主子’之罪?”
那下人愣了一下,随即恼道:“你见到公主殿下却不下跪,我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还要给我安罪名,心肠实在狠毒!”又福身面向宇文婉儿,道:“奴才方才并非故意冲撞公主,实在是这小妇人太不懂规矩。”
宇文婉儿一只手撑着脸颊,正看戏看得热闹,此刻心情不错,便挥了挥手,对那下人说道:“不碍,你下去吧。”
“是,公主。”那下人便退出去了。临走之前,又瞪了秦羽瑶一眼。
秦羽瑶目不斜视,只是微微低头,看着宇文婉儿身前的地面。一个狐假虎威的下人罢了,还犯不着叫她动气。只不过,身在封建王朝,见到皇族要下跪的规矩,秦羽瑶还是懂的的。而她,并不想随随便便就跪。
宇文婉儿坐在上方,双眸含笑,盯着看似规规矩矩的秦羽瑶,颇觉有些趣味。进门便给她的人脸色看,这个小民妇的胆子倒不小。瞧着生得不错,若是没有家庭拖累就好了,可以留在她的英华宫做个宫女或姑姑。
嗯,有家庭也没什么,她一个瞬间就可以叫她变得没有。
------题外话------
一大波精彩剧情即将来临哟~
感谢小狮子爱尔莎的1朵鲜花,=3=
感谢miangu的1张月票,=3=
感谢vshitory的1张月票,=3=
感谢泪雨1的1张月票,=3=
☆、第一百零九章 告黑状
偌大的英华宫主殿内,竟然只有两个人在。一位是宇文婉儿,另一位便是秦羽瑶了。
坐在殿内前方的宇文婉儿,此刻一只葱白玉手支着腮,偏头看向站在殿下的秦羽瑶,问道:“我找了你许久,听闻你不愿见我,却是为何?”
秦羽瑶早知这位公主是个心肠狠毒又心思莫测的人物,偏她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擅讨好人的,故而便抬起眼睛来,看向宇文婉儿说道:“回公主的话,我只是一介粗人,又心直口快,恐得罪了公主,落得个悲惨下场,且又连累家人,故此不敢应。”
只听“落得个悲惨下场”几个字,宇文婉儿明艳不可方物的面上,闪过一抹阴沉,随后又抹了去,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妇人,倒是有趣。本公主只听过男子武人自称粗人,却没有听过女子自称粗人的。”
秦羽瑶便道:“粗鲁是凡夫俗子的性格,并不分男女之别的。我自一出生便是个粗心大意的,往常也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只是也没有改过来。”
宇文婉儿一手支着腮,侧头打量着秦羽瑶,只见她穿着一身奇异衣服,那底子是花青色的,绣着攒攒的花纹倒还罢了,只是外头又镶着一圈青蓝色的边,下摆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偏偏最里头又是白色的衬子,别有一番妩媚与清丽。
宇文婉儿的目光向上移,落在秦羽瑶的脸上,但见柔媚的五官,细腻的肌肤,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冰水似的,任是什么样的火燥都能熄灭了。这样的人物,却还自称是粗人,宇文婉儿当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细心的。
此时,宇文婉儿终于想起来三皇子宇文翊的那句话,但凡有才能之士,多半都有些傲骨,大约说的就是眼前这秦氏了。这一番心思在心头滚过,宇文婉儿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瞧着秦羽瑶问道:“你同三皇子是如何认得的?”
秦羽瑶何时同三皇子认得了?她之所以送高跟鞋给宇文婉儿,原是与宇文轩有一些干系。想了想,摇头答道:“我只不过是山村民女,何时认得皇子殿下?原是有人送来些材料,叫我做双鞋子罢了。”
听闻此言,宇文婉儿不由得微微眯起了那双桃花眼:“那样奇异的鞋子,他叫你做,你就做出来了?”
空气中飘散出渐渐浓郁的杀气,秦羽瑶顿时明白宇文轩所言非虚,这位公主殿下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幸亏她同宇文轩对过供,此时便道:“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我也是急中生智。”
闻言,宇文婉儿倒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三皇子威胁你?”
宇文翊瞧起来那样的温柔和气,竟然做得出这种事?宇文婉儿是不信的。
秦羽瑶摇头答道:“我并不认得那人是谁,只知道我下头还有幼子未长大,必然不能死的。被刀架在脖子上,便苦思冥想,想出那鞋子来。”
这一番话,可谓漏洞百出。比如说,宇文翊怎么就找到她了?那时节的她,还只不过是雍京城外的青阳镇上的秀水村里的一个小农妇而已。比如说,秦羽瑶随意做出来的鞋子,怎么就那么舒服?偏偏宫里头其他的匠人,做出来的鞋子全都比不得。
比如说,为何秦羽瑶送来的东西,全都带有四叶草的标志?再比如说,宇文翊向来是个温柔和善的皇子,从小就是如此,从来没做出过难为人的事,怎么就如此大肆威胁起秦羽瑶来了?
然而这些问题,宇文婉儿并没有问出来。若是秦羽瑶说得是真的,问了也白问。若是秦羽瑶说的是假的,此事是宇文翊故意安排如此,问了更白问。不论如何,此番是她占便宜就是了,便盈盈一笑,起身走了下来:“你可愿入我宫中,为我做事?”
秦羽瑶答道:“为公主做事,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叫我入宫却不能。”
宇文婉儿挑了挑眉:“可是为了你的家人?”
秦羽瑶点头:“我那幼子才三岁,离不得母亲。”
宇文婉儿便笑道:“叫他也来宫中不就成了?横竖年纪小,让我玩一玩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秦羽瑶交握在身前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秦羽瑶的儿子,竟是给人玩的?便淡淡地道:“宫中尽是些贵人,不论冲撞了哪一位,都是丧命的祸事,还请公主垂怜。”
“说来说去,你并不想给本公主办事?”宇文婉儿的脸上阴沉下来,她此刻已经走到秦羽瑶身前,任凭她穿着高跟鞋,此刻也堪堪到秦羽瑶的鼻尖而已,目中闪动着莫测不定:“跪下!”
还从来没有人敢比她高,宇文婉儿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后腰上的鞭子柄上。自从十岁那年过后,宇文婉儿的身量便再也没有长过,眼看着其他的女孩子一日比一日高挑苗条,偏偏她就如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似的,总也不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