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庞大的漩涡像一束巨型龙卷风,巨大的风眼不停吞咽被吸进去的黑影,长长的风柱旋转着最终消失到看不见的深渊下面。
楚晗还是心软的,这时还在快速思索有没有弄这些人出去的可能性。
深渊在他眼前越来越具象。群山连绵,眼前浩荡无边,天地失色。山体直接崩塌,巨石从山头倾泻而下,江中砸起巨浪滔天。大地好像直接裂开一道缝,滔滔江水充斥着大量泥沙倒灌入地缝,岩浆滚动喷发,地缝反复拖拽之下,成片的土地龟裂,变形。
视野慢慢更加辽阔,深远,无数条河流山川在眼前奔腾,现出熟悉的地界和海岸线轮廓。陡峭峡谷中一条土黄色的大河怒吼着崩碎两岸山体、农田,整座村庄被吞噬进庞大的地裂……
楚晗估摸着看够了,心情无比混乱沉重,那些景象不可能是真实的,又不像海市蜃楼。该回去了,他小心翼翼转向,身体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纸片人儿似的,贴着漩涡的边缘抽身。
他从那股异质力量的中心地带把自己“顺”出来了,很顺利的,几乎就快出来了,局势这时突变。
漩涡的吸附形态仿佛一只巨大的鳐张开有虹吸张力的巨口,猛地嘬住他。他双腿一扥,顺势灵巧一带,动作很轻,尽量不搅动。再想出来时,周围气息全部翻转,山河巨变。
不是他自己犯错,而是别人进来了。
工程车发动机直接烧得冒黑烟儿了,再也撑不住墙内强大的回旋扭力,破墙而入。刘队长披着一脸血,孤注一掷喊“卸绳子卸掉绳子”。而罗战大喊“不能卸不能放”!罗战是想怎么能卸载那些安全装置,卸掉不就等于有危险的时候放弃楚晗吗,楚晗还怎么出来?
压在罗战和老八身下的装置突然被拽翻起,两个身材高大颇有分量的男人横空飞起来,猛地拍向那堵墙。
痦子八几乎都被拍吐了,贴着墙壁叽里咕噜滚下来,喷了口血。这人再回头,竟然找不见罗老板。
人呢?
其中一根钢绳从固定位置彻底崩断,空中甩出火星弧线,抽卷住了老七的一条腿。
这人闷哼一声,动作凌厉,顺势抓住楼梯扶手栏杆。那栏杆根本支撑不住,瞬间也塌了,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七被那根钢绳横拖着撞过长长一道台阶,倏地撞进了墙壁。
楚晗被所有这一切力道搅得五脏六腑乱套,浑身位置都不对了。他回过头发现,他罗三大爷进来了。
然后就是那个扑克脸的老七同志。
他明明叮嘱所有人候在外面,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两人应该是被墙内力量吸进来。每个人体内物质波形都不一样,所以痦子八和刘雪城被隔在空间外面,而七和罗战就被吸附了。
荒唐的是,那两人跟他掉进来位置不一样——罗战和老七掉到对面那堵墙里。
七身上那根绳子嗖一声绷紧,把这人和楚晗隔空牢牢绑在一起,成了一根线上扭曲的蚂蚱。
罗战身上什么保护都没有,转向那个庞大漩涡里。
楚晗大喊了一声,喊声彼此都听不见。他甩出手臂,一股无形电流击中并缠住罗战,迅速形成一张能量网把人兜了回来。
三个人,呈三角形彼此相持相踞,七和罗战两个壮汉的分量全部沉甸甸坠在楚晗一个人身上。
楚晗慢慢能透过眉心的光亮看到外界。他已经逃逸至异空间的边缘地带,距离外界只有一步之遥,却被坠得迈不出去。外面就是大小翔凤两条胡同中间最狭窄的交汇处。他隐约看到外面过路的行人,看到窄胡同对面那堵墙里,他罗三大爷和七同志在顽固挣扎。
罗战也看得见楚晗。他们各自都被一团团黑影缓缓包围、逼近。
楚晗打手势,用口型告诉对方:影子!先躲开那些黑影,别让那些影子吞了你,我拖你俩出去。
罗战是想动动不了了。但老七那种身手刚猛的汉子,被困在这种局势下怎么可能不动弹。三人一起被拖回黑沼泽似的深渊。七反向拖着钢绳,拼命试图抵御越来越尖锐的吸力,然而黑沼仿佛有一种反噬力量,你越使力,被吃得越深,这就是能量场的陷阱。
而越是脾气倔犟强硬的人,越容易中这种陷阱。
楚晗想喊,想告诉对方,不能那样用力。七好像全身许多关节都被吸附住,动弹不得时又不甘心就这样屈膝缴械,又想要帮楚晗分担身上的压力。这人试图往回路上移动,刚一发力,惨叫一声,好像一条腿膝盖关节处脱环了,下半身迅速无力,滑向流动起来的深渊。
绝望的眼神从这个一贯勇敢而刚强的男人眼底一闪而过,这人下滑时被一股力量又拖回来,两股力道对峙一般僵持,周身的物质流都在燃烧。
老七抬头,吃惊地看着遥遥相距的楚晗。
是楚晗甩出另一只手,一条看不见的电流网又拖住了这位。
幸亏没有第三个撞进来了……
楚晗这回才是真拼命了,方才保存的体力全副撒出来。
以前没有尝试过,确实不太有经验,楚晗是被身后刘大队长他们搞得各种保险装置拖累了。如果今天只有他自己,他很容易就可以出去,全身而退。但他现在拖着两个大活人。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五马分尸,几股不同的力量往各个方向撕扯他,疼痛,扭曲,变形。他几乎全部的力量都投入电流场护住那两个人不被黑洞吞噬,老七那根钢绳随时把他拦腰斩断。他腰快折了。
但是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手,不可能放弃眼前任何一个。
如果罗战和七任何一个困在这里不能出去,恐怕就是那孙猴子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葫芦,不出俩时辰化成一坨汤汁,变成那些可怜的黑影。
外面宁静美好的世界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绝境里才愈发滋生出对求生的强烈渴望。
食客吃完饭从哪个馆子出来,三三两两搭伴走过,金黄落叶漂散一地,踩上去都是咯吱咯吱的舒服惬意。可是楚晗跟那些人不在一个空间,想抓抓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从他手指旁移动过去,个个儿瞪着迷茫没有焦点的眼睛,急得他简直想张嘴咬谁了。
其实是幻觉,楚晗那时候好像看见他程宇叔叔下班回来,从大翔凤胡同口慢悠悠踱进来,还是年轻时候那么帅,回家等着吃他三大爷那口饭呢。
楚晗眼眶一下子热了,快要筋疲力竭眼眶都呲出血痕,咬牙挺着。他拖着罗战的那只手僵硬了,可能是哪里骨折脱臼。尖锐的吸附力从他肩膀处一抽到底,留下十指连心的疼痛。
明知道可能三个人都拖死这里,但他仍然不可能撒手。不是那种苟且偷生的人。
他看到滑坠向莫名异空间深处的七对他打个手势,摸出腰间一把焊切枪,没什么犹豫,切向身上栓的已经七扭八弯的钢条绳。
不、不、不!!!!!!楚晗大喊。
七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牺牲战术就是一念之间十分淡定淡然的一个决定,仿佛就是这些人每一天每一次任务中都可能随时做出的选择。这人瞬间割断了绳索!钢绳猛地荡翻两人之间气场,震碎电流,把楚晗弹回来的同时将那个人弹向更深的漩涡黑洞。远处山河异色,地裂张开血盆大口等待下一波吞噬。
不!不!不能!!!楚晗浑身血都炸了,哽咽怒吼,想要把人抓回来。这时大漩涡被什么东西整个儿带动起来,他漂浮着突然转起来,转得很快,连带着坠他身上的罗战都被带起来。一股比地裂吞噬力更强大的力量从他背后压迫上他,猛地一个“骑压式”骑他背上,像有许多粗壮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裹住他,从他胸口狠狠地缠到胯和双腿。斗转星移中他被背后的力量倒吊着提了起来,这回也快吐瞎了,胃都翻过来,日月山河颠倒,周围全部在转动。
第二话。大翔凤
第十一章别有洞天
楚晗还有一半意识清醒的,整个人都悬空吊起来,七荤八素地干呕,眼前弥漫水汽,衬着一片跳动抽搐的金星。
他也看不到身上有任何东西缠着他,但是明显有一股强悍到霸道的力量把他整条身躯翻卷起来,裹住,一道一道绷得很紧,几乎就是捆绑了他。他就在蘑菇云状的大漩涡上方,背后那道力量“骑”在他身上,带着他旋转,用这样强硬的方式阻止他们继续下坠。
旋转力道之大,足以让空间扭曲,而且恰恰与企图吞噬他们的风眼是逆向而行,瞬间就让风眼崩溃跟着扭转起来,大漩涡边缘开始崩塌。
楚晗危急时候还不忘死死拽着罗战,不能放手。罗战早就被巨大的作用力甩昏,看样子失去了意识,但是没有重伤,没掉下去。
许多可怜的黑影被抛下崩裂的漩涡,呼号着,最终坠下深渊。
离楚晗最近的几条黑影,试图抓住他的脚,往他小腿上疯狂攀爬,企图逃生。
盘踞在楚晗身躯上的巨蟒般的缠绕力,突然发怒甩尾!无形的鞭子啪啪几下抽飞那些影子,几乎是冷血地、残忍地扼杀了那些可怜的影子逃生的希望。影子抽搐惊跳着闪避,一些腔子直接被抽碎,包括那个还能依稀辨认五官模样的灰影……那些已经不成形的东西随即就永远的掉入深渊。
太残酷了。
楚晗在激流中眼睁睁看着。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可能是永远的消失掉了,是个正常人都有恻隐之心。
黑沼这时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昏迷的某个人从陷落边缘吞掉。那是老七。
但是楚晗实在过不去,鞭长莫及。这时,一股强悍的带着白光的力量狠狠砸向那块黑洞,瞬间乱石崩云、巨浪滔天。楚晗吃惊地看着老七被那股强势震出黑洞洞的地裂,重新卷进大漩涡。他受伤僵硬的那只手终于抓住那位爷,这一次牢牢抓住没放开,任凭手指疼得失去意识。仨人一起被旋转起来,崩坏的山体洒下巨石天雨,纷纷填进黑沼,地缝新一轮陷落,挤压,迅速合拢。
整个空间入口被毁。
黑沼在自己吞噬掉自己的刹那,还在垂死挣扎,强大的反噬力吸附住他们。这块深渊仿佛也具有某种生物意识,顽固地拼尽最后一丝能量,要死一起死吧。
骑在楚晗身上的力量以硬碰硬,霸道地横撞那股反噬力,以暴虐之势震碎、扫飞漩涡中一切物质。水汽浓烈,楚晗视线完全模糊。他全身被水汽浸湿,湿得透透的。浓重而黏稠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出的血,裹着他,特别腥。
就在外面,这时候,整栋墙体被失控的工程车和其他一堆乱七八糟机械装置彻底的砸塌。
罗老板和老七同志在墙体坍塌的瞬间被抛了出来。那两位爷脸色发白直吐酸水,但是都没有大伤。
老七是直接摔在墙外痦子八的身上,俩人一起撞到墙角。痦子八戴着装酷的那副墨镜摔飞了,露出一张其实很年轻而且情绪激动的脸,大吼着把差点儿失去的同伴抱在怀里。眼角那枚小痣随着变化的表情跃动起来,这个人整张脸都显得富有生气,终于不再是千人一面的冷脸。
可是楚晗还没出来。
而且楚晗当初进入的那堵墙已经塌了,土石崩坏,灰飞烟灭。
在茅山道术里,这种情势一般就意味着,这人没办法出来了,楚晗会被困在里面……在场所有人当时都是一脸震惊和绝望,却又无计可施。
……
出乎大伙意料的是,楚晗后来平安无事,还是出来了。
他自个儿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501所的监护室里。
楚晗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就是先拔掉自己脑袋上脖子上胸口小腹和大腿之间连的一堆仪器导线,把皮肤上贴的检测仪金属片什么的弹掉,这才算舒服了。一准儿又是那群专家搞的,每次感觉他就是被抬上解剖室操作台的一副皮囊,任凭别人提着刀随意剐来剐去。
他熟练地打开床头小柜,一摸里面,果然有一套新的换洗内衣,一套外衣,每次都是这样。
之前身上那套衣服都弄哪去了?完全不讲人权。
楚晗掀开被窝穿衣服。房间有监视器的,他也知道,没办法。监护室大门立刻就被打开,几个戴口罩穿制服的男护士进来看视他。都是老熟人,楚晗礼貌性地对那些人点点头,只来得及套上内裤,随即就被两个男的再次按倒在床上,几样仪表探进他嘴里耳朵里测了半天,又扒开眼眶照来照去。
“我正常吧?”楚晗仰躺着,斜眼看那几个。
“……挺正常。”那几个人说话口气分明是不甘心,好像楚公子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健康,身体这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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