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头垂得更低,脸更红了。
“环环?”姜暖又侧身躺了下去,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啊,仿佛上一世就听人叫过。
杨玉环抬头看见开始发呆的姜暖,又见她歪了身子躺着,赶紧对着白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
放下手里的针线,杨玉环伸手摸了一下姜暖的额头,入手的又是汗津津的感觉,她站了起来,走到墙角,在那里放了一只木盆,里面晾晒了半盆水。
南方的天气,不一会就能把冰凉的井水晒得烫手。
投了一把布巾,展开又抖了几下,让上面的热气散散,杨玉环拿着走近姜暖,为她擦掉才出的汗水。
“快别忙。”姜暖从片刻的发呆中清醒,伸手接了布巾自己擦了把脸,然后对着墙边的木盆瞄准了几下,用力把手中湿湿地布巾扔了过了:“三分入蓝!”
“啪嗒”一声,布巾滑了一个弧度,落在了离着木盆还有好几步远的太阳地里。
“呃,玩现了!”姜暖对着杨玉环吐了吐舌头。
杨玉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把地上裹了灰尘的布巾捡起,又蹲在墙角把布巾洗干净,然后端着木盆到后院去倒。
才走到后院的门口,白黎就从门里冒了出来,也不说话,接过她手里的木盆,过了片刻,又端着木盆回来递给杨玉环,里面换了半盆新打的井水。
杨玉环抬头对着自家的傻大个儿莞尔一笑。
白黎贼似的,看了一眼姜暖,看她正转了身子伸着胳膊拿桌上的书籍,飞快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不等媳妇脸红,他自己就不好意思的‘畏罪潜逃’了。
“真是喂不饱的……”杨玉环面红心跳的数落着那个小了自己三岁的丈夫,心里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她真是把白黎既当丈夫又当儿子一样的疼着。只觉着他虽然嘴拙些,可心里啥都懂,不会玩那些花花肠子。这让看尽了宫里女人之间明枪暗箭的她觉出了安稳。
一辈子,能嫁这么一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她太知足了!
再一回头,就看见姜暖笑模笑样地拿着一本书做鬼脸。
“姑娘,您看什么呢?那么高兴?”杨玉环心虚的把盆子又放到墙角,顺手把布巾也扔进去,她又走回姜暖身边坐了下去。回手拿起了笸箩里的小衣服。
“这书好看!”姜暖眼睛盯在书上,然后嘴巴发出了‘吧唧’一声。“嘿嘿,很甜蜜啊!”
“哎呀姑娘!”杨玉环脑子转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她是在调侃自己和白黎方才的偷吻了,立时脸烧得发烫。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您……看的什么书……都那倒了……”
“哈哈!”姜暖大笑着把手中根本就看不下去的书拍在自己的腿上,“有这么甜蜜的画面,谁看这个枯燥无味的东西啊。”
杨玉环捂了脸一句话都不说了。反正她说什么都是被姑娘笑……
“好了,别害臊了。”姜暖拿着书够着拍到她的肩上:“玉环,看到你们过的这么好,我真高兴!”她放轻了声音说道:“一定要这么好好地过下去,这么么甜甜蜜蜜的一辈子。”
不知不觉,捂着脸害臊的杨玉环眼睛红了,姜暖的话,让她想落泪……
毕月卿抬起头,手中毛笔悬在纸上,直到笔尖的墨干了,他都未在落笔。他的幸福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也想这么甜甜蜜蜜的一辈子啊……
七月流火,天气热到了极致的时候,也是快转凉的开始,
姜暖的肚子已经大如罗,她行动已经非常笨重,腿肿的皮肤发亮。在连续两三个月的大吃特吃之后,现在她的胃口锐减,又到了什么都吃不下的阶段。
宫里的几位医术好的太医,还有芮都里非常有名的一位杏林圣手都来给她诊过脉,几位大夫得出的结论一样:这位夫人的产期就快了。
听到这个消息,毕月卿的一张俊脸当时就变得雪白,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他害怕,害怕暖暖也如他的母亲一样在那种生产时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而作为医者的他在这种时候,是使不上一分力气,没有一点办法的。
他特意进了宫,求毕月乌把宫里那几个医术好的御医都拍到了他的府里,又亲自寻了三名最好的稳婆时刻陪在姜暖的身边,甚至连乳母都定了三个。
当这一大堆人组成的‘陪产团’出现在姜暖周围的时候,身材已经臃肿的像个大肚子蝈蝈似的她笑了:“唉呀妈呀,月卿啊,咱先让他们都回家歇着去行么?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大堆人,我压力太大不敢生啊。”
毕月卿白着一张脸想了想,姜暖说的也确实不错。这么多人闹闹哄哄地堆在她身边,确实是影响了她的休息。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这些人一个都不许走,都被他留在了国师府里,好吃好喝好招待,供祖奶奶似的养着,就等姜暖那边一有动静,这边的人手能够马上到位,省的耽误了时辰。
姜暖没有结婚生子的经验,她也不会算什么预产期。只是感觉到肚中的宝宝越来越大,而且位置也是越来越向下,站久了都让她有一种坠坠的感觉,她也知道日子是差不了多少了。
表面上她还是平常一样的嘻嘻哈哈,与身边所有的人说说笑笑,不时地安慰安慰见到她就脸色刷白的毕月卿。
心里她也是怕的。而且怕的要死。
生孩子这道坎没人能帮上她,生死之间的事,这一次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
腹中的胎儿活动的动作很大,足以让睡眠已经很浅的姜暖一次次地在梦中醒来。
梦中她会想到很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父母模糊的影子,奶奶活着时慈爱的面容,以及她死去时狰狞的表情,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那些几乎都忘了名字的熟悉面孔,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会在大叫着:“我要回家。”中惊醒,然后周身是汗的独自一人呆坐在床榻上发呆,要过很久才能分辨出梦境与现实。
她想岑相思,在怀孕末期最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矜持,跑到皇宫里捉住毕月乌询问他的消息。
毕月乌只是心事重重地安慰她:“相思很好,姜暖你不要担心。”
就这么一次,姜暖失落地回了国师府。再不提起这个名字。
她觉得若是再不把自己的那颗心小心的呵护起来,便是碎了,那个冷血的东西也不懂怜惜。
她就这么让自己恨着他,也不许自己的脑子里生出他是不是出事了的念头!
岑相思必须活着,要不,她生了孩子以后可要找谁去玩命呢?
他骗了她,她还没有报仇呢。
杨玉环又从后院搬到了姜暖的屋里陪着她,夜里姜暖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和她说说轻松的话题,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就扶着她在宽敞凉爽的院落里散散步。
稳婆说了,临产的妇人不要总是躺着,到时候不好生。
“国师大人!”此时已是深夜,别院里只有蝉鸣蛙语,一片安宁祥和。杨玉环扶着姜暖才走出屋子,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毕月卿孤零零地站在木棉树下发呆。
“月卿?”姜暖先低着头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他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不回房安置呢?”
毕月卿脖子僵直地扭向姜暖,然后声音哑哑地开了口:“暖暖,我怕生孩子啊……”
“噗!”姜暖双手抓住毕月卿的两只手臂笑的不行:“不要怕,这次我先生,等我学会了,再轮到你……”
“暖暖。”毕月卿突然伸出双臂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把头放到她的肩上:“你不能死。”
他说话声音非常轻,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不死!”停了好一阵,姜暖用力的抱了一下,“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有活够,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圣人说过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这样的人不好不坏,马马虎虎活个一百多年就行了。”
姜暖感动了。为有毕月卿这样为自己真心担忧的知己而感动。
人活着,不只是为了爱情。
还有很多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
比如亲情,比如友情……
抱着怀中这个瑟瑟发抖的男子,姜暖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那一刻,天大地大!
毕月卿告了假。留在家中如坐针毡地陪着姜暖待产。
姜暖却在那一晚后变得风轻云淡,神清气爽起来。
她又挪动着笨重的身体开始准备起吃喝来:“咱吃火锅吧,虽然调料不齐全,但是麻油蒜蓉的火锅还是可以吃的。”
“火锅是?”杨玉环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又难得姜暖有了胃口,她也乐的跟着学做新的饭食。
姜暖让白黎驾着车,几个人去了市集采买。
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市集上的瓜果蔬菜鱼啊肉的都很丰富,姜暖挑三拣四地,买了很多可以涮着吃的品种。原本还想再去远处多转转的,但白黎这个一根筋死活不听话,赶着马车直接回了国师府:“国师大人说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回来……”
“你到底是听谁的?到底跟着我还是跟着他?”姜暖坐在车厢里郁郁寡欢。
“我跟着您,自然是听您的。”白黎马上回了话。
“那我让你再转转,你怎么不听?”姜暖瞪着他的后背很想窜到玉环踹他几脚。
“……”白黎目不斜视抬着脑袋赶车,暂时性耳聋。
对于这样的手下,姜暖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反正他也是不听话的。“以后我一定要换个车夫!”她气哼哼地说道。
“……”白黎一甩鞭子,马车已经驶入了国师府的后院。他继续耳聋。
……“月卿,月卿!”从马车上才下来的姜暖走到别院和国师府后院连着的院门口喊道:“我买了很多菜,还有肉和虾,晚上我们吃火锅啊。”
她知道毕月卿一般都是在书房里忙碌,所以也不去打搅他,喊完就走,才走两步她又回头喊了一句:“请毕伯伯一起过来吃,人多热闹!”
这次说完也不等那边有人回答,她又兴冲冲的跑到后院的膳房,指挥着杨玉环和白黎洗菜摘菜,生炭炉,找铜盆……快乐的做着准备。
书房里毕月卿父子对坐,都听见了姜暖这市井女人过日子似的大呼小叫。
这父子二人都是盲人,因此在府里的时候并不需要下人随侍身边。那样反而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不便。
国师府的下人都是立在不碍事的地方,听见主人拍手或者击掌召唤才会过来。
此时父子两个人面上都带着相同的微笑,停了正在商讨的事情,听着姜暖笨重的脚步声走远……
“等下,你和这丫头说,为父已经用过晚膳,所以就不过去了。”老国师大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不过,这丫头煮的饭菜确实好吃。”
“那父亲就一起去么,她最喜欢大家凑在一起吃东西,说是热闹。”家里就是他们父子二人,这么安静没滋没味的日子他们都过称了习惯。
“不去了,我去了你们会不自在。”作为父亲,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呢?所以他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
让儿子能多些和她相处的机会吧。
晚膳果然热闹,放在木棉树下的那张桌子原本就有些过于巨大,如今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堆了一堆的食物,再加上中间架在炭炉上那个铜盆,竟显得有些拥挤。
“这是北方的吃法。倒是很有古风。”毕月卿摸着桌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并感受着炭火炉靠近自己时的温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距离。
“是的,这个吃法确实是北方比较常见,现在这么吃的,尤其是在南方,并不多见。”姜暖先从大碗中将调好的香油蒜蓉调料给毕月卿盛了。
“锅底料我放了桂圆,枸杞,虾皮,淮山……还有几颗菊花。这边气候太热,加几颗去火。”姜暖用筷子扒拉着铜盆里的底料,一样一样给毕月卿介绍着。
“姑娘您说这是北方的吃法?”杨玉环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她就没有见过这么摆了一桌子菜肉,据说用汤一汤,就可以吃的‘火锅’。
“是啊。现在这样的吃法已经不流行了,再早的时候,我们北方的先民会用大鼎下面燃火,多人聚集在一起煮菜吃呢。”姜暖对着立在桌边的杨玉环和白黎招手:“都坐,一起吃,人多才热闹。”
“阿温呢?”毕月卿问道。
“我让他再去请毕伯伯。”姜暖看见铜锅中的底汤已经翻滚,空气中也飘出了火锅特有的香味,她搓了搓手,觉着自己现在的胃口能吃下一头猪:“毕伯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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