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好的不灵坏的灵,话说方才他脑中为何要闪过与薄光有关的念头?司晗暗自懊丧不迭,启唇应声:“是,微臣向来视薄光如妹。”
“在哀家看来,你待她甚至超过了司晨。”
他冁然:“晨儿性情稳重拘谨,比及妹妹,更像一个姐姐。相比之下,小光率真活泼,天下兄长只怕都想有这样的妹妹。”
慎太后颔首接受这个说法,毕竟自己过也去是曾经发自内心地喜欢过那个率真孩子,不觉叹了口气:“那么,你的话她应该听得进去几分罢?”
“这……”何事这般郑重其事?“请太后明示。”
“皇帝喜欢过薄家的四女儿,哀家和你们都晓得。可是,你想到过皇上今日还喜欢着她么?为了她,对哀家的劝说置若罔闻,对允执的颜面一概不顾,连多年不见才团聚不久的怀恭也因她之故被训斥禁足……这些,哀家皆可容忍。但,哀家不能容忍得是天家的圣誉受损,祖宗的家法无存,更不能容忍皇帝成为一个耽溺女色罔顾人伦的昏君,青史留下骂名,饱受后人诟病谮语。”
太后的语气神色颇有三分真切,想来小光已然触到了太后的禁忌。司晗恳切道:“太后不必担心,吾皇神思清明,心胸睿智,自登大宝以来,文治武功成就斐然,天下有目共睹,断不可能如史上那些好色贪杯的昏庸君主一般因女色误国。况且薄光也非飞燕、合德之流,决计不会做出惑乱君主为祸后宫的败德行止。”
慎太后面上毫无宽慰,叹道:“你也是皇帝曾以兄弟相称的挚友,你了解皇帝的性子,倘若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不能使他放下少年时的情感,便意味着这段情感不是轻易否决得了的。哀家不愿和皇帝伤了母子的情分,想了许久,惟有从薄光身上着手。当初,破例提升她进宫为官,是哀家对她孤苦无依的怜惜。如今哀家不好出面,你和她兄妹之情甚笃,可否代哀家劝她一劝,远离宫廷这块是非之地,寻找清静干净的地方过安心日子去?她不必担心浏儿,哀家如今收养着三公主惠儿,兼管着二公主柔儿,自然也能收养二皇子浏儿,哀家定然保浏儿平安成人,封王晋爵,享受天家富贵。她更不必担心今后的生计,哀家必定赐她后半生享用不完的花项。这些话,由你这个亲如兄长的人去说,比哀家更显缓和亲近,是不是?”
总之,不想留下小光就是了。司晗在太后期待甚深的目光中一笑,道:“太后为小光设想得如此周到,微臣替她感激不尽。”
慎太后一喜:“这么说,你答应哀家了?”
他敛袖拱手:“太后懿谕,微臣当然全力以赴,只是……”
“只是什么?”
“万一皇上因此怪罪微臣,万望太后体恤。”
慎太后淡哂:“到时哀家就说你是奉哀家的旨意行事。”
“谢太后,待圣驾回銮,微臣即……”
“等不到那个时候,你尽快前往尚宁城。哀家给你一道懿旨,茯苓山庄新献来秋时养生健体的补药,你替哀家为皇帝送去。此间的公务你大可全权托付给副手,也借机检验下属,培养新人,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么?一石二鸟不更贴切?当下太后专注削打魏氏,无暇关顾薄光,遣他代工,此为一。慎家人进京,势必大展拳脚,有他这个负责天都治安的人在,多方掣肘,委实不便,恰好腾个地方,此为二。前者动之以情,后者不露声色,太后啊,真真是高手。
“微臣遵旨。”
慎太后面色稍霁,道:“哀家养了三个儿子,到了关键时候能为哀家解忧的人竟然是你。晗儿,你保持如今这样也好,远离那些个儿女情长,将心思用在建功立业的正途上,哀家喜欢。”
“多谢太后教诲。微臣正想多说一句话。当下微臣无心成家,请太后……”
“罢了。”信上的薄光愈演愈烈,这边的魏氏乌烟瘴气,眼下的确分不出心思顾及过多。“那事姑且放一放,哀家那个侄女的性子也需要在闺中多多磨炼一下,你们若有缘分,留待日后再续。”
“微臣谢太后容忍微臣的任性。”司晗心花怒放。试想那些位不知所谓的大家千金,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却敢以贤良淑德自居,一只眼睛向你暗送秋波,一只眼睛秉持冷艳高贵……本大人敬谢不敏。
一事得了,小司大人身轻体健,步履如飞,一个未防,在康宁殿大门口险与正巧下轿的来人撞上。
“微臣见过明亲王爷。”
后者掀眉:“你得意忘形了?”
司晗欠首:“微臣失仪,请王爷恕罪。”
“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微臣奉太后懿旨,明日前往尚宁城,想到即将护驾圣前,不禁喜不自胜。”
胥允执一愣:“你要去尚宁城?”
“是,王爷。”羡慕罢?嫉妒罢?任君挑选。
“这个时候你去尚宁城?”
“微臣听从太后吩咐。”
胥允执沉思片刻,道:“今晚你到本王府里,本王有些话想请你捎给皇兄。”
“微臣遵命。”
两方作别后,明亲王没有急于迈进康宁殿门槛。他伫足稍久,对殿门前的侍卫道:“请禀报太后,本王突然想起一桩急事,改日再来请安。”
言讫,他提足阔步。
“王爷,这正晌的日头还是有点毒,您不用轿么?”林成问。
“不必了,司正司前方不远就到。”
这桩事全因一个乳娘嬷嬷的证词而起,仔细想来,个中多有蹊跷。太后对魏氏姿态强硬,他并无意见,前提须是他们未在被“人”愚弄。
“林成,调亲王府的卫队,并知会归本王所属的千影卫,即日起加紧天都城内的戒备。”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皆不准备任其自由发挥,即使是太后。
五九章 '本章字数:3354 时间:2013…08…28 13:10:27。0'
明亲王往司正司,是为了诘询连氏,听其语声,察其颜色,对这起事件是偶发还是必然初形判断。但,方至司外,林成面上突起警戒,低声道:“王爷,情形不对。”
“怎么?”
林成目光在前方的房顶瞄过一遭,答:“属下虽不知司正司内里如何,可这周围至少暗伏了十几人。”
“都是练家子?”
“是。如果不是,无法在那等隐蔽地方待着。而且,从打埋伏的方位来看,都是一些精于暗杀的角色。”
林成曾是千影卫内最出色的暗杀高手,对于隐在暗处的尖锐气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被他所觉察,越发说明对方不是泛泛之辈。
精于暗杀的角色。这几个字,或者不能说明什么,但在这个当口,不难使人联想到一个精于暗杀的家族,何况,慎家人如今就在天都。太后为了一个乳娘嬷嬷,动用恁大的气力,足见是动了真格。
“回去了。”他转身。
“王爷,属下可以试试那些人的身手。”林亮道。
“不用试,本王见识过。”皇兄由太子成为天子的这条路上,慎家人用别人也用自己的血为宝座的成就至少奠基了一角有余,他怎么可能不晓得?或者说,慎家人的实力,他从小看到大才对。
“林成拿本王的令牌,命千影卫天隐与天戍两队随时待命,一旦接获本王讯息,一队包围紫晟宫,一队盯紧四座城门。而后,通知京东驻防营的李将军,以十日为期,枕戈待旦,密切关注天都动向。十日过去,也须提升防范,等候本王的命令。”
那些人为何进京,为何留下,为何出现在宫里,他可以不管,自然也可以不去理会太后趁皇兄不在时对魏氏大肆发难可能引发的朝堂震荡。但把掌管南府卫队的司晗调离天都城,这中间所透露出以及不难想象的后果,实在无法令他置之不理。
但愿,情形绝非儿臣所想象,母后莫让儿臣失望……
他仰首遥望康宁殿的一角碧檐,脑中划过兄弟母子共度刀光剑影岁月的影像碎片,心念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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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宁城。
三四日下来,薄光在尚宁城繁华之地频繁出入,薄时仍是迟迟不见,不待筋疲力尽的当事者喊停,兆惠帝已是不耐。
“依朕看,此事还是到此为止。说到底,不过是怀恭一人的臆测,你的三姐以那样决裂的方式离开王府,怎可能明知朕也在尚宁,还跑来尚宁城看望你?”
他们此刻处在行宫的至高点“怀光阁”,在整座尚宁城的建筑里也是最高的,站在顶上一层,几可俯瞰全城景象。兆惠帝将形容恹恹的薄光拉上此间,指望能博佳人一笑。
“啊,好烦恼。”薄光双手端颊,“微臣竟不知是希望三姐来此见上一面,还是宁愿三姐不要出现了。”
兆惠帝淡哂:“怕朕降罪于她?”
她如实点头:“当然怕啊,却也怕德亲王吃微臣的醋。三姐对我比对王爷好,显然触着了王爷的雷点,看我的时候如同看一只妖魔鬼怪。”
“朕来瞧瞧,有如此美丽的妖魔鬼怪么?”凭栏望远的兆惠帝回身,伸指抬起了她秀巧小颌,“真若有人成魔的话,也是怀恭。他对你三姐的痴情已有点走火入魔,看在朕的面上,你多担待着点罢。”
她嫣然:“诚如皇上所说,德亲王如今的模样是因用情太深,而且那人是我三姐,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他?”
明眸流香,笑靥溢芳,如一朵开到恰好的含香花不胜娟秀。如此绝妙颜色,男子心弦怦动,缓缓俯首欲一撷芳泽。
“咳。”有人立在门外,重重咳了一声,而后道,“臣弟参见皇兄。”
倒忘了,今日德亲王五日足禁正满。兆惠帝偏首:“怀恭免礼。”
薄光起立,屈身福礼:“微臣拜见王爷。”
胥怀恭冷道:“你的礼,过段时日本王便受不得了罢?”
薄光一怔下尚未应话,旁边伸来一只臂膀扶直了她,臂膀的主人淡然发声:“既然明白,怀恭便该知道相处的礼节。”
胥怀恭浓眉倔立:“皇兄这主意打定了么?”
“打定了。”
“三哥可知道?”
“他很清楚。”
“他已经允了?”
“怎么?”兆惠帝扬眉:“朕做事还需要经过他人的允准么?”
“他人?”胥怀恭瞠目,“三哥不是他人,是家人,是兄弟!”
兆惠帝目光坦荡:“因为是家人,是兄弟,朕昔日愿意成全他与小光。但小光如今是自由之身,朕难道困囿于她曾是允执的妻子宁愿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不成?”
胥怀恭冷道:“哼,怎可能?就算有人愿娶,也需有人敢娶……”
兆惠帝眯眸:“朕敢娶,更愿意娶。”
“皇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兆惠帝抬掌,“你禁足方一结束,便赶到朕跟前,应该是有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事情要说罢?倘若还是为你的王妃,朕可以告诉你,这几日小光一连在街头寻找,未见半点形迹。朕同时派了人手暗中查访,亦未有发现。”
胥怀恭遽愕。
“朕想,就算薄时当真曾到过尚宁,在你初来那日造就的响动下,怕已是销声匿迹,躲了你远去。你平素里也是个行事沉稳的,一碰到薄时的事,即变得急躁失智,有什么资格站在此处义正辞严的指责朕?你撇却公职,浪迹乡野,你倘不是朕的兄弟,能得这份自由?朕管着这片江山,从未想过做一个耽溺女色的君主,难道连想要一个自己真正想要的女人也成了不容于天地的悖行?”
这言外意,你自己尚且为一个女子如疯如狂,朕身为天子,难道没有想要一个女子的自由?
皇兄素不多话,非必要时候不愿启齿,此刻这话里话外的句句逼问,令胥怀恭猝不及防,结舌难语。
薄光悄步移到室外,站在廊下俯望阁下风景,本意是为了避免杵在旁边倾听人家兄弟口角自己无所适从的尴尬,谁知一寸偏僻角隅的景致不经意闯入视野,仓促得连心底生起的那丝微痛也遮掩不住,神色间登时怔忡迷茫。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有人衣锦还乡,有人故地重游,她这又算是什么样的归来呢?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是在听皇兄为你教训本王暗自窃喜么?”德亲王向皇兄请退,出门一眼见她,立时面起不善,道。
这个人,敢情是牢牢记住了自己对他“绿帽子”称谓的赐予,恶是交定了呢。薄光不做回眸,抬臂遥指下方,问:“王爷看得见那处么?那便是幽禁了我和二姐三载的地方。”
胥怀恭稍稍一窒,硬声道:“那又如何?”
“三姐那时住在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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