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会,奴婢不会呀。”瑞巧小脸窘红,讷讷道。
“阿巧到蓝美人的寝宫走一遭,告诉她皇上今晚在渊兴斋接见当地两位告老还乡的老臣。”若有心,自然设计得出不意巧遇的桥段。
绿蘅眸光一闪,问:“大人不喜欢皇上么?”
她嫣然:“喜欢啊。”
“那您还……”
“我最是宽容,当初在王府不也是与齐王妃相处和睦?”她坐到铜镜前,自行梳理一头湿发,“你还可以对明亲王说,我到行宫的第二日便与皇上共度良宵,请他安心祝福,少做牵挂。”
绿蘅脸色惊变:“薄王……大人,您这话是何意?”
她语音淡淡:“你不是定期将我的衣食住行报与你家王爷晓得么?”
“薄大人!”绿蘅“卟嗵”跪地,“奴婢……奴婢知错了,但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绝无害大人之心,因为王爷是真心关怀王妃,奴婢才……”
“起来罢。”她探臂一扶,“明亲王是你的旧主,你自然不好违抗他的命令,况且你向王爷报信,的确危及不了我和浏儿,告不成恶果。假使你递送消息的对象换成其他人,一个不好,本官死于非命事小,浏儿小小娃儿遭遇不测,罪孽便大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绿蘅哽咽,“二皇子如此年幼可爱,真若被奸人所害,天地不容!”
她们身后的瑞巧面相猝然灰白。
薄光幽幽长叹:“说实话,本官发现你抄写我与浏儿平日食谱给他人时,当真吓了一记。那时不知你是给明亲王,只道万一被人察觉浏儿喜爱的吃食,从中投毒或是添加些属性相斥的佐料,浏儿岂不时时活在危险当中?我的浏儿那般稚嫩,如何禁受得住那些歹人的暗算?浏儿他……”
嗵!
又一记响亮的跪地之声,瑞巧泪流满面:“大人,请惩罚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愚蠢,奴婢做了一件顶顶愚蠢的傻事!”
五四章 '本章字数:3136 时间:2013…08…19 17:15:55。0'
“奴婢和娘一直住在离天都城一百多里的小县城里,爹说他在天都做生意,一年中有时回去两次,或是三次。娘一直希望我能聪明一些,更讨爹喜欢一些。奴婢记得是在十岁生日那天,爹回来了,娘高兴极了,做了一桌的饭菜。可当天夜里,我听到娘大哭,爹厉声训叱。娘突然跑进来紧紧抱住我,爹摔门而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娘是爹的外室,她一直期望爹将她接回天都城的大宅里,爹以前只是对她说时机未到。但我生日那日,爹多喝了几杯,居然吐露实言:他的正妻善妒,为了使妻子的娘家势力不出任何意外的为他所用,娘永远不可能进府。而且,爹说为了我将来的有程,准备把我接到天都,寄养到一户殷实人家接受良好的教养,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正室女儿的左右手。娘执死不依,爹很生气,从此再不露面。而爹离开后,娘日渐憔悴,百病缠身,两年的时间不到,已然油尽灯枯,在一个夜里无声无息地去了。我在邻里的帮助下为娘操办后事,下葬的当日,爹终于出现。他在娘的灵前坐了一夜没有说话,我求她让娘薄光入籍,别让娘死后做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爹想了半晌点了点头,但前提是我必须做个听话的女儿,帮他……”
“等等,等等。”绿蘅双手高举,叫停了跪地小婢的哭诉,“这故事虽不新颖,倒也感人,但听你这说了半天,尽是爹和娘,这个‘爹’是谁啊?是他指使你到四小姐的身边做细作?”
“咦?”瑞巧困惑掀睑,“尚仪大人不是已经知道奴婢的爹是谁了么?”
薄光微哂:“我是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从何时便晓得了我的身份?我回想过行宫岁月,找不到你故意接近我的痕迹。”
“那时我哪里知道尚仪大人扮成宫女?爹隐约听闻你们被禁在尚宁行宫里,所以把奴婢安排到此,给奴婢三年的时间打探消息。奴婢一直在暗中寻找爹所说的幽禁处,后来你们便突然出现,接旨回了天都。奴婢做事不力,爹很恼火,将我骂了一通……”
“此后你又回到到天都城,被安排到我身边。”
瑞巧垂头:“是,为了了不惹人起疑,特地等了两年多的时间,还特意请人教我说谎时如何面不改色。可仍没有瞒过尚仪大人,爹还说像我这种生来不懂隐藏心事的人反而不易招人怀疑。”
薄光无奈一叹,道:“在尚仪局中,你我是首次重逢,你抬头发现你的顶头上司是昔日的宫女阿彩时,喜悦多过惊讶,连一声‘阿彩’也没有叫。仔细想来,显然你事先知道了我是谁。令尊说得不错,像你这样的性子,放在信任你、喜欢你的人身边做细作,最不易惹人生疑。可是,你出现在我身边的时机偏于巧合,为了浏儿,我无法相信任何巧合。令尊为你编撰的身份固然严谨,但你对我说过你的母亲来自江南,而你户籍身份里的母亲是地道的天都本土人士。凭这一点,足以使我派人时时关注你日常行踪,便不难发觉你与蔻香的私晤。你甚至还曾出宫见过令尊,若非那一次,我也无从查知你和他的关系。”
“奴……奴婢很想有爹疼,爹说过,只要奴婢帮助姐姐登上后位,奴婢的娘就能进入魏家的家牒,还能将尸骨迁入祖坟。奴婢常想,如果那个时候奴婢能更聪明更有用,爹也许早将娘接来天都……尚仪大人,奴婢错了,从这边的行宫到那边的皇宫,您是对奴婢最好的人,奴婢却骗了您,请处罚奴婢……”
薄光缓缓俯下身,将哭成泪人的少女扶了起来,将帕子递其手中,道:“你虽然单纯,却并不愚笨。你最近也开始明白令尊将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最终目的了罢?所以,你独处时神情偶见恍惚,也略有焦躁,你怕你的所作所为会害死我和浏儿,可对?”
瑞巧拼命点着脑瓜,边拭泪边道:“奴婢初来天都时,爹告诉我将安排我到尚仪大人近前,把二皇子每日的作息衣膳一一记录下来就好。奴婢问有何用处,他说须从幼时观察二皇子的资质,以防二皇子超过大皇子,抢去太子之位,是而我记得越是详尽,越是能帮助姐姐早日达成心愿。我不是没有问过爹会不会加害尚仪大人还有二皇子,他言道他目的不是害人,是成就魏氏家族的兴荣。奴婢那时信了那话,可是,看着薄尚仪对二皇子的衣物膳食百般小心,也听见宫人议论二皇子曾经屡遭毒手,心里便莫名的慌乱,尤其在二皇子对奴婢笑时,更觉得六神无主。奴婢虽然想得到爹的疼爱,可决计不想害二皇子,害薄尚仪的呀。”
“停停停停!”绿蘅抱头低叫,“奴婢听得万分头疼。这个‘爹’到底是姓甚名谁?为什么有胆害薄尚仪和二皇……不对不对,你方才说他的女儿做皇后,还有一个大皇子?难道你们说得是……你竟然是丞相的女儿?”
薄光笑眸眄去:“绿蘅姑娘既然明白了,我们可否继续呢?”
“是,是,请继续。”绿蘅精神抖擞,“奴婢最爱豪门秘辛,想听这出丞相千金落难记。”
瑞巧一声抽噎,苦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丞相的千金?娘没有名分,我也没有入籍。而且,在宫里这么年,我也晓得了就算入了户籍,庶出和嫡生也有天壤之别,爹的千金小姐只有一位罢了。”
绿蘅撇嘴:“可不管怎么着你还是你爹的女儿,他的话你必须听,让你做的事也得做。”
瑞巧摇头:“我这次回去,便向爹请求送我出宫。娘活着时都没有进去那座高门大院,死后何必还要惊动她的尸骨?还不如陪在娘的墓前常说说话。爹有两位在外边做大官的儿子和一位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不缺我一个。”
“的确不缺你一个。”薄光淡哂,“因为令尊养在外面的女儿,加你共有两个。”
瑞巧一愕:“尚仪大人……在说什么?”
“在说你不是丞相府惟一的私生女。”绿蘅善良加注。
“……不会!”瑞巧扑到薄光面前,两只眼瞳迫切求知,“这不是真的罢,大人?”
她轻点螓首:“那个你时常相见的蔻香,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瑞巧呆若木鸡。
“与你不同的是,她的母亲依然在世,而且雄心勃勃地希望女儿可以助父亲做出一番宏大事业。这位夫人住在天都东城,开着一座规模颇大的饭庄,令尊每月两三次到该处小酌。”
“不,这……怎么会呢?”瑞巧困惑且凌乱,“爹对娘说,和正妻不过是家族联姻,娘才是他一生真正所爱啊。”
“相信令尊不是世间惟一一个用这类话哄慰女人不计名分的跟随顺从的男人。”薄光淡淡道。
绿蘅连声称是。
瑞巧面孔青白,道:“爹在骗娘……他不爱娘么?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不晓得么?”
“比及一些始乱终弃的男人,令尊做得尚算不错,至少保得你们母女有宅有屋,衣食无忧。”她也清楚,对一心渴盼疼爱的单纯少女来说,如此事实稍显残酷,权且就当帮助年幼的孩子早日长大成人罢。
“爹怎么能这么对待娘呢?他疼他的嫡生儿女,我不怪他。只要他心中有娘,爱着娘,奴婢做什么都好。可是,他连在外面也不仅是娘一个人,这样,娘又怎么可能是他今生的至爱?他骗娘,娘死了后还骗阿巧,爹为什么这么做?”瑞巧颓然蹲地,抱头低喃。
看情形,这娃儿一时半会儿难以消解了。薄光叹道:“绿蘅,你今夜陪着阿巧,提防她钻牛角尖。”
绿蘅扶瑞巧退下安歇。
翌日,薄光起得甚早,前来伺候梳洗的绿蘅报称瑞巧哭了一夜刚刚才算睡着。她穿戴停当,正准备去下人房看望一下那可怜的受伤娃儿,王顺却先一步敲响宫门。
“薄尚仪,皇上传您正阳殿见驾。”
“这么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是。”
她示意绿蘅递了块银锭过去:“劳烦公公提示一二,也好让薄光稍有应对,以免圣前失仪。”
王顺推了银子,道:“薄尚仪太客气。其实事情牵涉到令姐,奴才也正想提前告诉您一声。”
她一喜:“有我家二姐的消息了?”
“不,是您的三姐。”王顺五官苦垮,“德亲王一大早来见驾,皇上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宣人,谁成想王爷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求皇上下旨全城搜查德王妃。”
“三姐在尚宁城?”
“谁晓得呢?王爷非说王妃在尚宁城出现,昨儿夜里还为此和一群江湖混混打了起来。现在,德亲王爷在正阳殿里跪着,身上带着刀伤,流着血呢,一个劲地请皇上下旨搜城,却不准御医凑近医治。奴才瞅着皇上的眼神,是心疼又生气呐。皇上传您过去,一是希望您劝劝德亲王,二是看看王爷的伤势。”
这……
薄三小姐的手脚也忒快了点罢?不过一夜时间,便折腾出这般响动,想来一直便向那位“痴情王爷”放着饵,在半空中悬着吊着,看得见,触不到,更添煎熬。
五五章 '本章字数:3333 时间:2013…08…20 11:43:53。0'
这多年来,为追寻爱妻脚步,德亲王动用所有能量,官场、江湖各出神通,每一点蛛丝马迹,每一寸微光片影,宁错赴一百,绝不漏寻一地。数日前,手下报说有人切切实实看到王妃出现在尚宁城街头,德亲王恁是狂喜,马不停蹄地赶赴目的地,连夜在街巷间探访追查,并因之与当地帮派冲撞,臂受刀伤。
“怀恭,你还不起来说话么?”兆惠帝危坐宝椅,望着跪在殿中的兄弟,因为恨铁不成钢,脸上故而出奇平静。
“皇兄何时答应派兵给臣弟搜查全城,臣弟便起来。”胥怀恭道。
兆惠帝眉梢轻动:“朕听着你这话中貌似有要挟意味,你离开得太久,忘记朕从不受要挟了?”
胥怀恭一手掩住臂上的伤处,道:“臣弟不是要挟,是恳求。皇兄,时儿她行踪不定,稍晚了一时,说不定臣弟又要错失与她重逢的机会……”
“启禀皇上,薄尚仪到了。”王顺殿外报禀。
兆惠帝淡哂:“进来罢。”
胥怀恭听见一个“薄”字,当即警报全开,霍地回首紧盯殿门。薄光身影出现的刹那,他迫不及待箭步迎去,道:“原来你在这里,时儿来尚宁城可是为了见你?”
这张脸髭须横生,黝黑削瘦,竟使德亲王爷有了另番味道不是?薄光举眸静谧对觎,唇畔含笑,屈身福礼道:“德亲王安好,可容微臣拜见皇上后再行作答?”
“算了。”兆惠帝掀步迈下玉墀,“小光先为他看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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