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冁然:“淑妃娘娘见笑,薄光哪当得起这句话?”
“薄司药自然当得起……”淑妃面透迟疑,“其实,本宫对薄司药有一事相求。”
“娘娘请讲。”
“静儿这几日厌食多梦,一晚上醒上多回,还满身虚汗,虽然太医开了药方,但那些药实在太苦,静儿半吃半吐,始终不见大好。本宫看薄司药将二皇子照料得如此健康壮实,能否寻个时间为静儿诊看一回?”
薄光颔首:“微臣司职司药司,自当为各宫娘娘解忧。此乃微臣分内中事,娘娘早该吩咐的。”
淑妃晦涩一笑:“话虽如此,谁都晓得薄司药受太后娘娘看重,又是容妃娘娘的亲妹,二皇子的姨娘,倘不是着实没有法子,本宫也不敢劳烦。”
高居妃位,却这般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在丽妃娘娘倩影下求生的岁月,如此坎坷不易么?薄光眸线瞥向偎在母亲胸侧的大公主胥静,观其脸色瞳光,心头微惊。
慎太后目光向这方递来:“你们两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淑妃温婉浅笑:“臣妾是看薄司药肌肤如雪明眸如水,向她讨教保养之道。”
薄光怔了怔:这般应对,又哪似个不够机敏的主儿?
慎太后淡道:“光儿是个美人不假,淑妃你不也是天生丽质?你正当年轻时候,不必刻意保养也是雪肤花貌。身为众妃之首,首先当修得是品性和胸怀,方能成为六宫表率,为皇帝打理好偌大后宫。”
“臣妾多谢太后教诲。”
听这口气,太后对这位淑妃娘娘似乎颇有厚望呢。遥想她们回到天都之初,太后曾欲借她当年救驾之功为二姐拿回后位,如今着力栽培淑妃,不得不使人联想失势的薄年和仁懦的淑妃有何共同之处得此青睐……
便于掌控?薄光怀抱甥儿,低头惴度着自己为了托住这个小小分量该拿捏的分寸,暗生诸多感慨。
“光儿。”慎太后扬声,“今日哀家执意叫你过来,是有个惊喜给你。”
薄光大喜:“莫不是二姐回来了?”
慎太后一笑:“虽不中,也不远,来的人也是你的亲人。伍福全,传他们进来罢。”
殿下的伍福全应声,到门外吩咐小太监前往通传。一刻钟后,两道身影匆匆到来。一身高肩阔的魁梧青年,一修长苗条的秀丽少女,两人穿着皆是不俗,腰间佩饰、衣袍绣样上却无任何品阶兆示,使得不明端底的嫔妃、皇子皆生不解:没有品阶不就是布衣平民?这样的人怎么进得了宫登得了堂?
薄光所在距门口尚有段距离,待那两人渐行渐近,她胸际愈来愈冷,面上笑靥灿烂盛开:“难道……这是英表哥?”
那两人行到殿央跪身参拜,
慎太后赐以平身,叹了口气:“还想考考光儿的记性,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白英、白果,你们可还记得光儿么?”
那青年向薄光颔首微笑:“光儿表妹长大了许多,与画像中的姑母越发酷似了,想不记得也不成。”
慎太后望向少女:“果儿应该不认得光儿罢?”
后者顾盼生姿的美目在薄光身上瞟过,道:“民女虽然从没有见过光儿表姐,但只须看见这张美丽的容貌,便晓得与茯苓山庄不无关联。”
“原来有这么个缘故,你们是至亲,难怪哀家考不住。不必拘礼了,到那边坐下,尽可开怀畅饮。”慎太后挥袖,向众人道,“你们应该多少晓得咱们皇室与茯苓山庄的渊源,这两个孩子便是茯苓山庄的新庄主白英和她的妹子白果。他们这一次进京,是向哀家和皇帝进献‘百花风露丸’,哀家感念这片忠孝之心,也叫来参加今儿个的家宴。”
“听说百花风露丸捃摭百花精华,辅以茯苓山庄独门秘方,药性平和,温补温愈,老少男女皆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乃历任庄主专为太后、皇上研制,并每每加以提炼精益,方再度进献。白当家如此年轻,便有这等医术么?”先皇十二皇子胥怀谦好奇问。
落座的白英欠身道:“不敢。草民不过是继承祖辈技艺,戮力不去辱没先祖忠爱之心罢了。若说医术,光儿表妹年幼时便已屡次高过草民,如今必定更加非同凡响,令草民望尘莫及。”
薄光莞尔:“幼时多是英表哥让着光儿,那时的光儿不知天高地厚,现今无论如何也不敢与茯苓山庄的当家相较。”
“光儿表妹这么说,改日为兄定要登门讨教才是。”
“好,光儿欢迎之至。”
“母后。”
这声唤,同时出自兆惠帝与明亲王,而后,两人稍稍互觑,眸线迅即分离。
慎太后哑然失笑:“皇帝和明亲王心有灵犀,哀家也不遑多让。哀家猜你们想说是时候歌舞助兴了是也不是?”
“是呢,有酒无歌未免枯燥。”兆惠帝云。
“难得家宴,当然有清歌妙舞才好。”明亲王曰。
“好!”慎太后眉开眼笑,“哀家今日高兴,也与你们不醉不归,奏乐起舞!”
顿时间,丝竹管弦欣然高奏,婆娑蹁跹盎然添欢。
良辰美景,盛宴如斯,却不知莅席人有几人放开怀抱,尽飨这席膳房苦心烹饪的佳肴精馔?无非各揣肚肠事,各品心头酒,万千滋味,因人而异。
八二章 '本章字数:2537 时间:2013…06…06 23:26:37。0'
北风卷地,有客来兮。
宫宴的翌日,黄昏时分,薄光迎来了白英、白果兄妹。
白英迈进大厅,张目四顾,道:“与我儿时来此时没有多少改变呢。”
“蒙太后、皇上隆恩,初回天都时有过一次大修。”薄光道。
白果噗哧一笑:“光儿表姐好奇怪,这明明是在你的家里,说话怎还仿佛在宴席上一般?”
“嗯?”她淡哂,“请问宴席上是哪一般?”
厅门骤开,一股强风灌来,绿蘅、织芳娉婷而入,送上待客好茶。
白果勾来呷了口,道:“宴席上,太后、皇上坐在上面,自是恭敬万分。倘若是在自己家里还那般端着,不嫌太累了么?”
薄光乜向其兄:“白果表妹快人快语,英表哥怎么说?”
白英摇头哂道:“果儿未经世事,自是不谙深浅,光儿莫怪。”
“大哥为何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光表姐家里家外绷着,未免太累……”
白英唇噙浅笑,道:“果儿,你在家时不是一直想亲眼看下薄府是栋什么样的宅院,如今既然来了,何不出去逛一遭?”
白果噘嘴不愿:“外面好冷……”
白英蹙眉:“光儿表妹,可以麻烦两位姑娘带她去四处看一眼么?”
“没什么不可以。”薄光和颜悦色,“不过如今正逢冬时,百木凋零,不比地处群山包围中的茯苓山庄四季如春,应当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景致。”
白果紧声附和:“就是说嘛,外面风大天冷,人家懒得动弹。”
薄光颔首:“白果表妹穿得的确单薄了点。绿蘅,去将那件貂裘拿出来给表小姐穿上。”
“啊?”绿蘅、织芳均是一愣,“那是王……”
“去罢,表小姐身量苗条,必定穿得下。白果表妹索性也随她们去罢,就近穿了,在园子里走一圈,太冷的话就到暖阁里坐坐。”
白果百般不喜,两位丫鬟也皆有难色,但有各自头顶那片天压着,还是走出之之方有地龙烘烤的温暖世界。
“这里就剩你我二人了,英表哥想说什么?”
“光儿果然聪明。”白英笑意微敛,“其实你应当猜到我要说的了罢?”
她覆眸,满面专注地盯着沉浮茶汤中的茶叶,道:“英表哥还是挑明了好。”
“我听说天都城的街头巷尾有一种说法,当年茯苓山庄曾为皇家搜集不利姑丈的证据。对此,光儿表妹信是不信?”
“不止罢?”
“呃?”
她嘴角酒窝儿显现:“不止天都城,这等说法早被说书人编进段子传遍了大江南北,只不过亡戟得矛各执一词,有说茯苓山庄为助朝廷清除奸佞不惜大义灭亲可歌可赞,有说茯苓山庄忘恩负义为了献媚皇室不惜卖亲求荣可鄙可耻。”
白英面上不无困挠:“不管哪种说法,无不咬定茯苓山庄置身其中,是致薄家倾覆的关键。光儿表妹也这么认为?”
“有么?”她声若轻呓。
“嗯?”
她蓦然扬首,美目内风起云涌:“茯苓山庄做过那等事么?”
有那么一瞬间,白英生出被这双眼晴困锁窒息的错觉,幸好,仅是错觉。难道……因为眼前这张脸与画像中的姑母太过相似的缘故?
“没有。”白英答,掷地有声,“当年之事,茯苓山庄也许选择了缄默,没有为姑丈奔走呼号,但绝没有落井下石。”
“那样不就结了?”薄光弯眸一笑,“既然没有做过,任他人谗口嗷嗷,清者自清就好,英表哥其实不需要特意向薄光解释。
这张写着“天下无事”的面孔,是表里如一,还是讳莫如深?身为医者,精谙“望闻问切”,顺理成章地养就了察人面色知人心事的习性,白英此刻却参之不透
“不过,既然英表哥想解释,当年我与明亲王大婚前,曾捎信给茯苓山庄,我还以为至少有母亲娘家的人前来助兴,但除了天都城分庄的人代总庄送来的一份厚礼,没有任何人出席。你为何不选在那个时候过来?”
白英窒了窒,道:“那时山庄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么?”她貌似不求甚解,话题自由切转,“我还要多谢茯苓山庄接收了几个薄府遗散的孤弱下人,他们还好么?”
“有两个年龄大的已然离世,还有两个心灵手巧的孩子正在药铺学徒。”
默然了片刻,她感伤叹息:“离世了么?送他们到茯苓山庄,本是想那处气候温润,又身处百草之中,利于休养的。”
“我亲手为他们调理过,他们去得安乐,临终亦对四小姐的恩德念念不忘。”
“他们是被薄家连累,三年苦役落得一身病弱,我也未能为他们奉养终老……”她眸际湿润,“那时茯苓山庄选择置身事外是对的,否则辉煌了几下年的医药世家灰飞烟灭,薄光今日当无颜见白家的任何一人。”
白英一僵,双唇翕阖欲言又止。
薄光专心喝完了半盅剩茶,道:“明亲王身上的药是表哥配制的么?”
“呃?”话题换得如此突兀,是这位小表妹的擅长不成?
“明亲王为了压制我,贴身备了些东西,依据气味辨别当是来自茯苓山庄没错。我晓得你们对皇室的忠诚,但在这一点上,可否请英表哥通融呢?”
“这……”对皇室的忠诚?“王爷身上的药全是果儿配制。那三年间,王爷曾去过茯苓山庄,就此认识了果儿,还曾说她的性子……像极了你。”
这就是那三分敌意的起因?她低首浅笑:“白果表妹想进王府为妾么”
白英眉峰稍蹙,微现不悦,淡道:“何以见得是妾?”
“不然?”
“你不也曾是平妻?”
“英表哥见过方才那两个丫头,模样和白果不相上下罢?她们在明亲王府,也不过混出几分头脸的大丫鬟。”
“……时辰不早,为兄告辞。”白英长身立起。
她支颐闲声道:“英表哥理当还有其他话说罢?”
白英面门背立:“果儿任性,她……倘若她今后留在天都,还请你多多照看她。”
“你应该管束住她的任怀,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总之,拜托了。”白英回身一揖,推门就步。
片刻后,四婢前后闯了进来:“王妃……不,四小姐,白小姐把那件貂绒穿走了!”
她好整以暇:“倘若不是打算送她,我何必请人穿上?”
“那是王爷给您的呀,你这么轻易送了人,若是王爷看见了,不知道该多失望?”
“如果不是怕你家王爷迁怒,那东西早早便赏了你们,何必等到今日?”外间月黑风高,歇息又尚早,她突然福至心灵,“把高猛、程志也叫来,我们把火炉移来厅堂,烤馒头片喝小酒如何?”
“啊?”四婢一头雾水。
“就这么办!”她冲到窗前,“没有冬夜里一家人围炉夜话更好的了,良叔,良叔——”
望着欢天喜地的主子,四婢一个个愁云惨雾,哭笑不得。
薄光朝向窗外寒夜的容颜,冰生玉透,喜隐笑收。
是太后?还是明亲王?
在这样的当口,将白果按在天都,防备有之,压制有之,无非为了使她明白,这世上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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