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
百步清香透玉肌,满堂皓齿转明眉。
齐悦恍记起自己曾在明亲王的书桌上瞥见诸多含笑花诗词,那当下尚曾心生甜意,以为是王爷对她最爱含笑花的赏析与应和。后来不是没有听说薄家的四小姐外貌形容宛若一株活着的含笑花,可当那人远在天边时,她宁愿相信自己的断定,直到这株活含笑当真绽放在眼前。
薄光将脸儿向前凑了凑,煞觉好奇:“齐小姐在薄光脸上看到了什么?”
齐悦素手抚鬓支颐:“薄四小姐今年十八岁罢?”
“是么?”薄光掐指算了算,“真的呢,我还以为自己一直十五岁来着。”
“不知预备在这栋深宅大院里住上几载?”
“为何是几载?”薄光秀眉讶挑,“皇上既然将它赐回给我,薄光不可以住它到死么?”
齐悦恁是不解:“你正值妙龄,难道打算一人在此孤独终老?”
薄光讶异的表情更甚:“我是有什么天谴的罪过还须孤独终老?”
“但薄四小姐方才说……”住它到死。
“偌大的宅院,正是薄光如今最值得炫耀的财产,薄光或可拿它为资本招人入赘,到时不就可以住它到死?”
“……啊?”齐小姐樱口微张。
薄光破颜一笑:“齐小姐与薄光惟一的交集无非明亲王爷,既然已经走到此处,行事何不更加爽利些?”
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齐悦释出浅笑吟吟:“薄四小且可有与明亲王破镜重圆的愿望?”
“没有。”
“没有?”端的是直截了当的表达。
薄光一手托颚,似笑非笑:“齐小姐实则并不担心我会重新缠上明亲王爷。”
齐悦胸口一窒:“何以见得?”
“今时今日的薄光,绝对做不了明亲王的正妃。假使王爷余情未了,顶多赏我一个侧妃的位分,届时仍得向齐小姐跪礼敬茶,一辈子活在齐小姐的光辉之下。真若那般,反是最令齐小姐放心的罢?”
“以薄四小姐之见,齐悦真正担心得又是什么呢?”
“是我要断不断,缠缠连连,以暧昧不明的面目,羁绊着王爷,牵扯着王爷,使得他哪怕抱着你,眼里却没有看见是你,泰半以上的魂魄不在体内,飘忽的眼神总似在寻找着你以外的人。”
……
某一刻,齐悦忘了呼吸。当内心底处那角最隐秘的忌讳被人揭开,霎时积累起的难堪足以将名为矜持的盔甲击破。
“既然……”齐小姐暗中吸一口气送进胸腔,“薄四小姐如此明白,齐悦也坦诚,请问薄四小姐可否和王爷及早做一个了断?”
二五章 '本章字数:2615 时间:2013…04…03 00:53:27。0'
“然后,你是怎么答复人家的?”
“当然是满口答应。”叙罢家常,今日的平安脉也请完了,薄光取出针袋,抽了根五寸银针,在陈列案上的果盘、点心上一一试过,方捏起一角酥饼小口嚼咽。
薄年却专挑没有试过针的东西入口,问:“那你如何与明亲王了断?”
“了断什么?”薄光不以为意,“是齐小姐一厢情愿地高估了你家小妹对明亲王的影响力,一切揣测皆属自寻烦恼,我答应了断,是因为从没和他藕断丝连。”
“随你罢。”薄年淡笑,拿帕子拭手,“时辰到了,该走了。”
薄光却不情愿:“二姐当真想去见那群花容月貌的娘娘们?”
“我时下已非这座后宫的主人,轮不到我想和不想,太后要我务必去,你作陪。”
她立时如麦芽糖般粘上:“小光抛了温暖被窝舍命来陪二姐,二姐要如何补偿人家?”
“热,远点。”
“呜,二姐嫌弃人家……”
今日八月初三,乃兆惠帝二十五岁生辰。帝登基来,主张万事从简,太后经手操办,只打宫外请了天都城两家有名的戏班进宫唱几出大戏,而后帝携后宫诸妃同游御花园,赏秋菊,品花茶,咏花诗,以求融洽风雅,冀望帝嗣繁荣,盛世太平。
薄年领太后命,携妹共襄盛举。
说是帝妃同游,在问天阁赏完了戏后,诸位丽人在天池之畔翘首企望了半个时辰,阁内只走出王顺身影:“诸位娘娘,皇上看罢两场热闹的大戏后有些乏了,眼下丽妃娘娘侍驾小憩,遣奴才传话,各位娘娘莫等了,还请尽兴游赏,莫辜负了这满园的珍品美菊。”
王顺话完人走,身后是娘娘们失望的叹息声浪。
为今日,各宫各院殚尽心思,一袭华服,一只珠钗,一朵鬓边花,一抹眉间妆,以及发髻的挽式,胭脂的质地……无一不是百般斟酌,几经易换,皆渴盼今日伴帝之行能获得一眼青睐,或有一夜温存,甚而一世宠爱。但如今,一句话便将付予今日的所有奢望打成泡影。
“得了,侍驾的既然是丽妃娘娘,各位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这些人无论怎么样也比不上丽妃娘娘,走罢走罢。”林美人毒案里,因对容妃与林美人口角争执添油加醋犯了口舌之过的冯充媛,被太后责令禁足省过,今儿首日解禁,自是容光焕发。
“冯充媛说得有理,难得聚在一起,姐妹们说说话不也挺好……容妃娘娘,请留步。”这位眼观六路的伶俐主儿乃谢昭容,皇上尚是太子时期的良媛,与昔日的皇后今日的容妃当属旧日相识。她叫住正欲离场的薄年,施施然来到了近前:“容妃娘娘如此迫不及待地离去,是觉得咱们这些人不配和您说话么?”
薄年稍稍退了半步,躲开对方攀上来的手腕,道:“本宫从不曾看轻任何一人,更何况后宫的诸位姐妹?谢昭容这番话,未免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
盯着这张秀色出尘的面孔,听着优雅得得体的措辞,谢昭容嘴角掀出幽幽冷意,道:“容妃娘娘即使失去了家世,失去了后位,还是这般傲骨犹存呢,不知娘娘是否明白如今这后宫是谁在当家作主?”
“当然是太后娘娘。”薄年噙笑回视,“难道谢昭容对此有不同见解?”
谢昭容切齿:“容妃娘娘是欲陷妾身于不忠么?”
“昭容娘娘最该明白,在这宫里行事说话皆莫使自己留下任何缝隙最好。”她转身启步。
谢昭容切齿,怒意几不可遏。这位娘娘平素便是位多疑易怒、冲动好强的暴躁主儿,方才原本是打算好生在往昔宿敌前扬眉吐气,岂料反受奚落,当下脸色可想而知。
后宫里从来不缺少添柴催火的人才,冯充媛悄然无声的凑近,低语道:“昭容娘娘您就认命罢,虽然说皇后娘娘已经不是皇后了,可人家的架子和气势都在,咱们这些人注定被踏在下面一辈子,翻不了身了。不管人家是不是皇后,咱们堵得一个‘忍’字……”
“忍?以前她仗着有一个做宰相的爹,后来居上抢了皇后的大位,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死囚的女儿,还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马不知脸长不打紧,这人不知羞耻就该吃到教训!”说时迟,那时快,谢照容几个箭步冲上去,对着那道在梦里也能恨醒的背影使力推去。
紫晟宫西苑内有二池,一曰云池,一曰天池。天池是大池,不止植莲放鲤,池央尚有水榭亭台,乃夏时泛舟纳凉的胜地,是而四围不似云池那般设有围栏,也便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谢昭容鱼死网破般的一推,薄年猝不及防,整人摔落池中。
“二姐?!”薄光一直在天池近处的聆雨亭研读医书,被惊叫声引得抬头,正见二姐落水,当下扔了医书疾步奔来,口中大喊,“侍卫何在?容妃娘娘落水,速传侍卫来救!”
“哟,这不是薄四小姐?”冯充媛与几位宫妃一道上前,不松不紧地将她围拢住,“这是做什么?宫里可不是能高声喧哗的地方,当心呐。”
这几张脸面上,那些个昭然若揭的怨毒此刻连掩饰也省了。薄光竭力保持平稳:“闪开。”
诸妃不退不进,慢条斯理:“呀,一个宫外敢对后宫的娘娘如此说话,合着是因为没有爹来教养是不是?”
“薄四小姐啊,本宫劝你多多读书识字,须晓得这什么叫贵族主子,什么叫平民百姓……”
眼见湖水中二姐已然没顶,薄光眸风充血,嘶喊:“让开,给我让开——”
她的手伸向腰间,下一刻便要将其内物洒向眼前几人。
“大胆奴才,没见主子落水,竟敢怠惰不救!”随一声厉叱,一道颀长身影跃入天池。
“明……明亲王?”岸上原本得了指示迟不援手的诸位侍卫一见这位现身,登时魂飞魄散,掷械抛靴,争先恐后地跳进水内。
“都给本王滚开!”置身水中的胥允执怒咆,一手揽住薄年脖颈,一手划水向岸边游来。
随后赶至的林亮伸手将主子拉上池岸,与他同时现身的绯冉则将自己外袄脱下铺展在地,接来王爷手中的主子平放其上。
“四小姐,快来救娘娘!”德馨宫执事宫女绯冉适才一直随侍左右,瞅着情形有异,暗自抽了身去寻援兵,本意是前往太后所在的沁心斋,半路遇上明亲王,遂退而求其次,却是歪打正着,及时救下主子。
冯充媛等人眼见如此,当然不敢继续行软阻慢拦之事。薄光穿过几人冲到薄年面前,后者面孔青冷,无声无息。
她跪坐于地,手指探其口中确定没有泥沙异物,而后两手按压其胸腹,口中命道:“绯冉,我每按十下,你向娘娘口中渡一口气,听我口令行事。”
半刻钟后,终闻得掌下人泛出浅浅呻 吟,继而“呜哇”一声,唇中喷出水来。
“小光……”薄年虚弱低唤,恍惚中,似是听见幼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薄光将身上外襦解下将她裹住,道:“绯冉,抬娘娘回宫,熬姜汤备热浴,并传江院使亲往应诊。”
“是。”有明亲王在此,侍卫们早在旁边备好一顶担架待用,绯冉招手唤近。
胥允执寒眸睨扫全场:“林亮,你差两人护送容妃娘娘回去,此间的侍卫一个也不得擅自离开一步,本王想知道千影卫几时也变了主子?”
诸侍卫噤若寒蝉。
胥允执投向犹跪坐地上的娇小人影:“你还不随容妃娘娘回去?”
薄光垂首不应。
“你……”
他举步向她行近,忽见她一个跳起,两三步奔至某人跟前,扬手将一记狠重的耳光甩了出去。
二六章 '本章字数:2170 时间:2013…04…03 18:55:18。0'
那一击,薄光倾尽全身之力,委实打得既狠且重,被打者始料不及,跌坐在花间的青石路上。
诸妃惊声四散。
“你……你敢打本宫?”冯充媛捂住痛处,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宫妃,居然受此大辱,“你这个贱蹄子,本宫要你死,本宫一定要你死得难看!”
薄光眯眸俯盯:“今日如果我二姐有任何不测,要死的人是你!你们……”她眸线斜扫,目中冷芒陡盛,“全部陪葬!”
诸妃一惊一栗,错愕间忘记了及时反唇相讥。
“你们莫被这贱蹄子唬住了?咱们都是皇上的人,这贱人如今是什么身份?竟敢威胁到咱们头上?”冯充媛支地欲起,半边身子却似受了麻沸散般使不上力气,口舌间依然锐不可挡,“你敢打本宫,无非是因为不敢去招惹昭容娘娘!你这贱人,以为本宫好欺负不成?本宫定当治你大不敬的罪过!”
“谢昭容不敬上妃在前,谋害上妃未遂在后,罪证确凿,自有宗正寺的人请她问话。”薄光俯下身,与冯充媛面距寸许,在其耳边道,“我不管你的幕后主子是谁,也没兴趣知道,我仅想告诉充媛,你倘若再敢冒犯我二姐一次,你在府外的家人便会全体死于一次膳食中毒事件。”
“你敢!”冯充媛咬牙横眉。
“我不介意你试一次,或者你想明日便听到令尊在自家府门前吐血猝亡的消息?”
冯充媛尖厉高骂:“本宫去禀报皇上,禀报太后,你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女,你胆敢以下犯上,你……”
“令尊的分量倘或不够,算上令堂如何?还是你有更中意的人选?”
“你……你……”充媛娘娘脑内猝然一闪,意识了到此下自己身子麻痹的原由,如果对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致自己这般情状,那其所说其它极能成真……她打个寒战,缄声吞语。
“太好了呢,在民女苦口解释之下,充媛娘娘已经充分认识到容妃娘娘的善良贤德,愿意和平共处。薄光今日冲动冒犯娘娘之过,随时听从宗正寺的传唤。”薄光福了福,飘然离去。
“林亮,将在场侍卫押往卫尉寺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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