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琉熙忍不住向东破口大骂。
“玉娘,记得我的话吗?”蒙恬将她挥舞的手臂圈住,生怕她伤到自己,等她终于平静下来,才松了双臂,将地上帛书捡起收入袖中,“做臣子的,只要尽到本分即刻,其余之事,与我们无干。”
琉熙紧紧拥住蒙恬,脑袋越埋越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躲开世事的残忍。蒙恬深情回抱,仿若愿为她挡开一切冷冽忧愁。
70、几番魂梦与君同 。。。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爱的,这是周五前最后一次更新哦,下一次更新是本周五。——早春芳华
赵国兵败;失去南面邺城之地。
琉熙心中不解困苦,半月未曾入宫;待再进宫看望芸姜时,便已是盛夏。
太液池的荷花在烈日下灼灼盛开;娇艳花朵,深深碧叶,热烈的色彩,仿佛看一眼;便要坠入其中。
琉熙带着蒙艾;在芸姜宫中陪着扶苏、桃夭玩耍了半日,见日渐西斜,才抱了蒙艾出宫回府。
夏日白昼绵长;日光灼烈;琉熙怕晒坏了娇儿,一路沿着池边长廊而行。
行至华阳台侧,远远便见一袭深红宫衣逶迤摇曳而来,她隐隐看清来人乃是阿璃,连忙将怀里的蒙艾交给身后亲信婢女,吩咐道,“你抱着艾儿,先行出宫回府。”
“是。”婢女接过孩子去,宽袖掩住头顶炽热日光,带着另一婢女,穿过广阔庭院,飞步出宫而去。
琉熙快走几步,迎上阿璃,仿佛生恐她追将出去。
“拜见王妃。”琉熙俯身一揖。
阿璃娉婷丽影挺直,骄傲昂着脖颈,与她擦身而过,仿若未见其人。可方才错过,却又停下步子,冷意渗出眼角眉梢,唇上却是媚绝的笑,“听说,王上趁赵国伐燕,攻打邺城,连下九座城邑。王翦将军真是威武!只可惜蒙将军未去。”
琉熙原本俯着的身子,忽然挺立起来。阿璃下意识向后退却一步,警觉地望着她。
出乎阿璃的意料,琉熙脸上竟然是恬淡的笑,半晌才悠然开口,“听说王妃落胎之后身虚体弱,不知现今可否好转?”
阿璃刹那面如灰土,青丝红衣,越发映得脸颊一丝血色也无,半日,才突然厉声骂道,“李琉熙,你好毒!”
琉熙依旧淡然一笑,“王妃又何尝不是?”
阿璃骤然抬眼冷觑琉熙,“是你自己不会生养,与我何干?”
琉熙却是不语,只遥遥忘了眼宫门之前,恰见婢女抱着蒙艾快步而出,不由悠悠笑道,“琉熙自有子嗣,不必王妃挂怀!”边说,边徐徐转回头来,面色由暖转寒,问,“魏夫人自始至终都是无辜,不知王妃却又为何要步步紧逼,害她性命?”
阿璃冷哼一声,“一个无耻贱婢,仗着怀着王上的孩子,就敢与我争宠,还居然给我下毒。”说着,她忽然语声凄凄,“小公子落下时,已经成了人形,……”
琉熙猝然将她打断,“阿璃,你醒醒吧!给你下毒的,根本不是敏亚,也不是我,而是你的姑祖母!”
阿璃凤目圆瞠,扬手向着琉熙就是一掌,“闭嘴,你胡说!”
琉熙只一手轻抬,便将她纤细手腕稳稳拽住,甩开一边,“不错,我是给你下了药,可是是下在鱼羹之中,偏偏你那日一口未吃。羊乳里的毒,是你的姑祖母下的,为的是毒死扶苏。呵呵……,不知是天有眼,还是我有眼,扶苏喝得少,恰好我又在芸姜宫中,当日便救回来了。却正巧是你,满满饮了半壶,生生把胎儿打了下来。”
阿璃只觉得心头剧痛,那痛仿若跌入严冬深潭之中,冷彻脊背,锥心刺骨,好似整个人都被冰冻起来,再也期盼不到融化的那一天。
“敏亚根本就是无辜,就算你认定是我下的毒,又何苦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指使婢女,放火烧宫,如此决绝。”琉熙低声说道,音调几乎低不可闻,却带着十足的气势。
阿璃冷眼侧眸扫过周遭数人,凛冽眼神如寒芒,婢女们纷纷默然退开,她的眼神最终凝定在琉熙颊上,声音如同三九寒冰,从脊背浇下,冷彻肺腑,“因为她没有在王上面前指证你,因为她与你被一同关入廷尉署中还愿为你承担罪责,因为你要救她……我就绝不会放过她!李琉熙,你听着,自此之后,你我同门恩断义绝,凡你所要保护之人,我便要他死。凡你所爱之人,我便要他痛苦。”
“那好,我终日护着王上,你去行刺吧。”琉熙扭头看她,悠然抛出一句。
阿璃瞬时化为偶人,僵直立在斜阳之中,过了许久,才忿忿转开话题,“行宫着火当夜,子澶自骊山失踪,王上可有追究?”
琉熙明白,她与阿璃已经势同水火,恐怕一生也难再解开这个死结,然而,子澶却是她们所共同牵肠挂肚无法漠视的人。阿璃不会害他,也不会放任他人有一丝的谋害,此心永同。
“王上只是怀疑,怀疑子澶持令箭逃出骊山,带走赵国芸姜公主。其余诸事,王上并未追究。听蒙毅说,王上虽然下令追查行宫纵火一事,却也是毫无头绪。”琉熙扭开与阿璃胶着在一起的视线,冷冷答道。
阿璃冷冽的神色忽而有了一瞬的缓和,似是极不情愿地告知琉熙,“昌平君回禀,骊山行宫失火当夜,子澶持令牌,出骊山东道,同行不过一车数人,此后再也未返回卫戍之中。”
“师兄应该是已经安然回到云梦了。”琉熙想着低低说道。
既然父亲在雀鹰带来的帛书中提到,芸姜公主已经设法将秦国攻赵的讯息带回邯郸,如此推算,子澶应当早已顺利返回云梦山中。
阿璃瞟她一眼,不愿再多言,曲迭裙袂曳过冰凉宫砖,沿着廊道离开,退至一边的婢女也纷纷驱赶而随。
才行几步,却见赵政带着蒙恬,迎面而来。
阿璃脸上堆起妩媚的笑,欠身恭候,赵政伸出一臂,将她轻轻搀起,却见琉熙一人立在廊道之中,恰是一身窄袖胡服。
“寡人要去追缭子,正愁无人,你也一并来吧。”赵政拧着眉头,指指琉熙说。
“是。”琉熙侧身,容赵政先行走过,才与蒙恬并肩赶上。
赵政走得极快,蒙恬与琉熙也一刻不敢耽误,紧紧随在其后,一并出了宫门,跨上马背,领兵直往咸阳城外追去。
琉熙于疾驰中环顾四周,却找不见蒙毅,转头问蒙恬,“蒙毅呢,怎么不见他?”
蒙毅乃是秦王贴身护卫,几乎日日随侍身侧,今日却偏偏不见踪影。
蒙恬恬然笑道,“阿若要生了,蒙毅告假回府去了。”
琉熙心头一阵惊喜,眉眼都盈满了笑,蓦然,又有了一丝落寞,扭头转开话题,问道,“缭子不是国尉吗?怎么跑了?”
蒙恬笑说,“这个缭子,还真是稀奇,听说,他居然说王上面相不好,是无情寡恩之相,因而不愿侍奉王上,挂印逃出城去了。”
琉熙想了一瞬,也笑起来。堂堂国尉,挂印出逃,居然只是因为给君王相了一次面。
“王上是要缉拿他吗?”琉熙问。
“不知道。我也是恰在宫中议事,顶了蒙毅的职。官员出逃,本也触犯刑律,身为廷尉右监,我也难脱其责。所以就只能随着王上追拿。”蒙恬手中马鞭轻扬,却是一鞭都未抽在小桃身上,只空空挥舞,抽出哗哗声响。小桃颇有灵性,越发疾驰如流星。
一行人一直追出咸阳城外,将近关隘,才终于拦住黄土滚滚中飞驰的马车。
兵士趋马上前,挑帘自车中揪出缭子来。
“哎,哎,哎……”缭子一副学究打扮,跌跌撞撞下车。
“放肆!放开先生。”赵政却翻身下马,飞奔上前搀扶。
琉熙不解,看着眼前情形,偷偷问蒙恬,“逃官可是重罪,王上怎么还如此礼遇?”
话音未落,却见赵政已向缭子深深一拜,“请先生随我回咸阳,继续执掌国尉大事。”
缭子歪歪撇着嘴,一对浓眉大眼斜斜睨着傍晚红透的天际,“不去。”
赵政又是一拜,“先生若随我回去,我定然言听计从,不计前嫌。先生会知道,赵政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缭子无赖模样,身子微微抖动,半晌缄默不语,时间一刻刻过去,赵政却只是俯身不起。待到众人都将要失却耐心之时,缭子才突然爽利开口,“我随王上回咸阳。”
赵政起身,复又深深一拜,“多谢先生。”
琉熙坐于马上,久久不能成言。自赵国失却南地九城,她也曾锥心刺骨地痛恨过秦王,可为了蒙恬,为了继续打探秦国对赵国的用兵机要,她压抑心头的情感,留在赵政身边。
然而,此刻,她却不由对眼前这个灭她家国,打落亲生骨肉的男人,有了一缕崇敬。
前世之中,她随侍赵王迁十年,那人的品性德行,她便已深知于心。
此生重来,她费劲心计,千难万险带回军机要闻,却只因赵王听信郭开谗言,白白错失战机,失城陷地。
与秦王赵政相比,赵王迁卑微得如同蝼蚁,覆国,不过早可预期的结局。
“玉娘,想什么呢?”蒙恬隔着马间距离,伸手握住她的素手。
琉熙用力晃了晃脑袋,仿似要将脑中纷繁思虑一一甩出,向他嫣然一笑,“没想什么。”说罢,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机械地随着大队回程咸阳。
蒙恬将马鞭圈卷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漠漠水田、参差人家,“玉娘,你看,这田园风光,好美!”
琉熙顺着他马鞭看去,只见向晚天色之下,悠悠碧绿草地,如云白洁的羊群,啃着馕饼的牧羊人正在赶着羊群回栏。
天似穹庐,笼罩四野,金红光泽无有阻滞地洒落草场,晚风吹过,露出草堆中的牛羊。
“是啊!好美!”琉熙望着眼前的景色,只觉得翻滚的心潮都平静下来,只想融入这片宁静中去。
“玉娘,待有一日,我解甲归田,我们就到北地,找一片安静的草场,牧羊种树,共度余生。”蒙恬紧紧握了她的手,双目如澄清溪水,汩汩流淌,滋润她的心田。
琉熙娇媚地笑,说,“北地可有戎狄,林胡、东胡被我父亲所灭,残部都往西逃到秦国以北了。那里如何能供我们安宁养老?”
蒙恬仰首慨然而笑,“岳父大人可以击退林胡、东胡?我就不能灭戎狄吗?”
琉熙心满意足地凝视他,心头漫漫涌出的,尽是自豪与快乐,嘴上却俏皮问,“你行吗?!”
蒙恬傲气笑道,“看为夫如何却戎狄,建家园!”
71、几番魂梦与君同 。。。
夏去秋来;太液池里的荷花一朵接着一朵凋落,然后宫道两侧碧叶接天的梧桐树也落下第一片枯黄树叶。不知何日的清晨;北风一吹,带下一地金色;浑然不觉间,却已是冬日。
骊山大火之后,秦军伐赵,虽然赵国未有预备;可谓被秦军一击即溃;但赵政仿若知道李牧事先得知秦军进兵邺城之事,只是无有证据指明,向赵国传递消息之人便是琉熙。
赵政按兵不动;琉熙便也就照常出入宫闱;担当女史。
芸姜奉赵政之命,抚养魏夫人所生的公子高,加上扶苏与桃夭,宫中便有了三个孩子。孩童娇嫩,芸姜日日竭尽全力照顾,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琉熙府中只有蒙艾一个孩子,且也已满两岁,身子康健,平日有乳母照顾就已足够,因而她便日日入宫相帮芸姜,照顾幼子。
每日清晨出门,日落方归。
一日,琉熙又坐车往宫中去。
冬日太阳起得迟,过了辰时,红艳艳的朝阳才方露出云头。朔风四起,吹落仅剩的黄叶。咸阳街头,人烟稀少,偶有行人,也皆是竖起衣领,低头顶风而过。
琉熙阖目养神,时不时透过车帘间隙,将目光投向清冷的街道,看一眼周遭景致。她的视线扫过街上寥寥数人,双眸忽然被一抹灰白锦帛吸引。
那背影如青松般挺拔,不畏寒风的吹打,红黄日光暖暖闹闹地洒落他的身后,肆纵笑闹。
“停。”琉熙敲一敲车壁,吩咐车夫。
“是,女史。”辘辘滚动的车辙陡然停下。
车子还未停稳,琉熙便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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