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熙胸中一口淤血差点喷将出来,“木子,你又胡说什么?”
“我每日陪你练剑,你都没有回报我!”木子若有所思托腮看向琉熙。
“我不是酿花蜜给你吃了吗?!”
“那不够!”
琉熙万般无奈,颓然问道,“那你要怎样?”
木子得逞,嘿嘿得意笑道,“要不你教我骑射吧?”
“这山里哪有可以骑马瞄靶的地方啊?”
琉熙自觉此番说辞滴水不漏,却不料木子顿时眉飞色舞,拽着她就往后山一路狂奔,循着小径而下,进到此片谷中。
自那以后,每月,琉熙便会带着木子到山下谷中小住几日,习练骑射。
秋日晚霞分外暖人,染得西方一片绯红,金边流云飒飒飞过,似是被夕阳驾着走远。竹篱围起方寸小院,一张弓一支靶,一个不足十岁小童煞有其事控弦搭箭,三棱青铜矢尖对准靶心,簌簌簌三箭连发。
一箭半路落地,一箭脱靶,还有一箭……总算是中了靶边。
琉熙翻身轻跃下马,垂眸低笑,扔了马鞭,几步向前,牢牢握住木子双手,再次张弓搭箭,待弓满后才自信笃定一松指尖力道,白羽箭矢离弦尖啸,正中靶上红心。
“不要急着把箭射出,心要定,手要稳,眼要利。”她侧头柔柔向着双臂包拢中的小人儿说道。
不料想小人竟一时红了脸,缩身钻出她的怀抱,一反常态,连声诺诺,“知道了,知道了……”
木子肥嫩双颐似是燃烧起来,隐隐都能让人闻到焦香味道。
“哎呀,”木子双手重重拍向额头,一路冲进草庐,“我的饭……焦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琉熙眉眼俱笑,月牙笑眼满载亲情,紧随连滚带爬的小童子,银铃般笑声洒向寂寂山谷,暮然间回首,才望见夕阳余晖下被镀成金色的那人。
青松般身影挡住夕阳,脸上的阳光反而更加耀目,带着似水的温柔,恬淡笑意,清亮双眸,一如既往,“饭糊了吗?”
木子熄灭灶火,又从屋里迎出来,“师兄怎么下山来了?”
子澶的视线从琉熙脸上缓缓移向木子,“我来接你们回去。”
“接我们?”琉熙不解。
子澶点点头,“山上阵法被我动过,怕你们认不得路,回不了家,所以特意来接的。”
琉熙心中微微一动,他说“天外天”是家,那他们三人彼此就是亲人咯?哦,不对,是四个人,还有师傅。
子澶指指草庐,“先吃饭吧。”
木子无措说道,“师兄,饭,焦了。”
“那上面没焦,你和师姐吃,焦底脆香,我喜欢。”三言两语之后,三人便跪坐案前。
琉熙埋首吃着饭菜,时不时偷觑子澶一眼,那焦底乌黑,想来必定是又苦又硬,可他却若无其事地一片接着一片细细咬嚼吞咽,又轻呷两口鱼汤,仿佛津津有味。
7
7、新杏斫尽木芙蓉 。。。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
传说,从前有座山,它叫做云梦,有个鬼谷子,修行在其中,徒弟很有名,都是大将军。神马齐孙膑,浮云魏庞涓。
云梦在何处?四省都说有。
要想问某春,只能告诉乃——偶YY的。别当真……
伦家要收藏,伦家要评论,若是不想给,伦家就YY。——早春芳华
一片片金黄落叶飘下,落尽,北风牵着白雪没有预示地到来,苍茫茫罩出一天冷冽,然后又匆匆不告而别,引出杏花踩着梅君子的脚印,悄无声息走进琉熙至美珀色瞳眸。
去岁第二次打赌,琉熙毫无悬念取胜,赵国老将庞煖带兵痛击燕军,当阵射死燕将剧辛,一战俘虏燕兵两万余众。
子澶默默履诺,趁琉熙下山与木子习练骑射,将竹屋并山门前一片木芙蓉连根铲除,换植新杏株株。
杏花初开似彤霞,伴着天气渐渐转暖,花色默默无声间淡去,忽而五月立夏一过,仿佛只是一夜,便就幻化成朵朵纯白芳华。
琉熙站于杏树之下,伸手去接随风舞落的纯白,面上轻纱被迎面熏风一吹,紧紧粘贴在粉面之上,勾勒出刻意掩藏下的完美脸型。
子澶不知何时来到竹屋之前,隔着十来步,默然相陪,素衣垂袖,乌发束冠。
“木子要去山中打猎,你去陪他。”琉熙正沉醉于春末绚丽,隐隐觉得身后目光灼灼,倏然回首相望,那人清亮嗓音却已经飘来。
“好。”她恬静应道,也不回屋取兵器,自往山门外去找木子。
木子天资极高,不过大半年的光景,骑射都已初见英姿,就是没有她相陪,依着他的劲道和准性,只要不遇到猛禽野兽,在这山中打个猎,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子澶早已严格划定狩猎的行动范围,此圈之内,绝无野兽。
然而,但凡木子出猎,子澶总要琉熙相陪,她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用木子的童真化解她似深井般的幽怨。
琉熙一路向山门走,目光扫视四周,找寻木子身影,拢袖间,纤细玉指顺手抚过腰间素色绢带下两颗半拳大的金色铜铃,那铃无声,却是做成铃铛模样,捎于素绢之下,缠绕腰间,乍一眼似是女子饰物,实则护身兵器。
她练剑已经一年多,子澶为她备下铜剑,每日由木子郑重端来,供她自行舞练,练罢再交木子带回。平日里木子每日陪她学习招式时,彼此用的却仍是细竹。
子澶从不教她使剑,却亲自演示招数诀窍,教她以素绢铜铃为器,做平日防身所用。
琉熙徐徐漫步,怜惜避过地上落英,目中暖意一闪即逝。一只脚刚踏出“天外天”的阵法,只抬眸的瞬间,她忽然被眼前景象震住。
山门外与木芙蓉交错的几株白杏被用钝器扫落枝桠遍地,粉白的莹洁堕入尘泥,更有一株新杏已歪斜一侧,土中根须一半拔起□在外。
一妙龄红裙女子正气得两颊红透,手里抓着支刚折下的杏树枝杈,奋力抚打碑上“天外天”三个大字,“子澶……你给我出来……”
“你住手!”琉熙怒斥,望着眼前狼藉一片,不由恶向胆边生,她连落英都不忍踩踏,可这个女子竟敢毁树折枝。
红衣女子轻瞟她一眼,似是未见一人,抬起秀腿向着原已半倾的一棵杏树就是一脚,新杏树干脆裂,从中折断。
琉熙怒瞪那女子,只见那人倒是一脸得意,俏生生转过头来,斜睨琉熙一眼,显出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尖俏下巴微微一扬,似连身上红裙都漫起傲意。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撒野?”
“你是什么人?连我的闲事你也敢管?”红裙女子手中杏枝轻轻扫地,轻蔑瞥向琉熙,“子澶……你给我出来!”
“谁准你打坏杏树?!”琉熙几乎是在低吼。
女子扔下杏枝,拍拍手掌,娇笑轻掸长裾上的落英,“我愿意打就打,你管得着吗!?”
琉熙顺着她话茬就呛出一句,“我想管就管,你管得着吗?!”
“你,”那女子凤眉高挑正要发作,只一瞬,又嗤笑出来,“哼,哪里来的野丫头?”
琉熙暗暗握住腰间素绢,面上却不紧不慢笑道,“站在别人的地方,打坏别人的树,撒泼叫骂,的确是野丫头!”
“你,你骂谁?”
琉熙炎炎笑问,“这里撒泼打坏杏树的,还有别的丫头吗?”
这话方一出口,那女子哪里就肯罢休,贝齿狠噬如蔻薄唇,咬出丝丝暗红色泽,腰间一尺长的短剑刹那出鞘,红裙翻飞如羽,剑锋直抵琉熙心口,堪堪就是木子常使的那必杀一招。
此等招数早由木子喂过千百回,琉熙怎能放在眼中,于是不慌不忙向后轻轻一个翻跃,躯体划出优美弧线,弧线圆满处,她双臂悠然伸展,如仙鹤展翼,单腿点地落下。
那女子以为此招必能扼住对方要害,心存仁慈之念,还故意收敛了力道,不料此奋力一击却是没有伤到对手分毫。怔忡间倒见琉熙蹁跹丽影袅袅婷婷,分明是为躲开致命利器,举手投足倒胜天女起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震摄之美。
“师姐师姐我来啦,师姐师姐我来啦,师……师……”背着强弓箭囊的木子蹦蹦跳跳欢喜跑出山门,脸上笑颜暮然僵如死灰,连带着嘴角杏眼抽搐起来,惊跳着扔下弓箭,冲着生死相搏的两个女子摆手大叫,“啊……住……住……住手……”
那两人哪里肯听,各自飞跃一步,琉熙腰间素绢于回旋中出手,长绢一头的铜铃铛堪堪砸向红衣女子明丽娇颜。
“啊……”木子结巴得已然说不出整句话来,只能发出如嚎尖啸,好不容易顺了口气,才又叫道,“师……师姐,住手!那是阿璃姐姐。”
琉熙置若罔闻,今日里,不论对手是神是魔,她誓要狠狠教训那人一番,如此刁蛮无礼,毁她杏林,怎么也要折断她几根骨头,赔给被推倒的新杏才行。只可惜铜铃却被红衣女子短剑一挡,噔得一声飞弹回来,徒溢出金属撞击的寒音。
木子见叫不住琉熙,又转头试图挡住红衣女子,“阿璃姐姐,别打了,这是我师姐!快住手……”谁知话未说完,红衣女子手中短剑已刺到眼前,木子连忙抱头滚开,“哎哟,妈呀……天哪……”
待木子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刚好瞧见阿璃双手握剑由琉熙右肩上狠狠劈将下去,于是只得又叫道,“阿璃姐姐,你那招不管用……的。”木子话音犹未落,阿璃短剑已被琉熙素绢缠住。
阿璃怒问,“你怎么知道不管用?”
木子讪讪低声答道,“那招我都喂过不知多少遍了!”
阿璃方欲回身骂木子,只觉得手上剑柄飞速一转,脱手而去,待回过神来,那剑已经被琉熙素绢携走,飞驰着钉上她身后的一株木芙蓉。
阿璃怒极,纤手探入腰下锦囊,侧身撒出金光一片。
“阿璃姐姐……不要……”木子尖叫着,小身子渐渐滑落,跌坐于地上,紧紧闭上双眼,再不敢睁开。
琉熙不明所以,只觉眼前一花,一抹绮丽炫白带着绢亮丝滑绕身而过,腰间一紧,被搂着猛然几转,闪出一丈有余。十来枚小金珠簌簌打入树身,死死嵌于其内。
琉熙定了定神,才看清是被子澶牢牢搂在怀中,素绢铜铃被他收住,握在手中。
“你可总算出来了。”阿璃嘴角蕴笑,蹁跹婀娜款款走来,仿如方才欲要致人死地的狠厉招数与她毫不相干,媚眼如丝,飘向子澶。
“来了就来了,为什么在山门外动手?”子澶深黑瞳眸喜怒难辨,却隐隐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阿璃娇嗔道,“还不是怪你,为什么无故变换阵法,我从山下寻着木芙蓉上来,到了这里,忽然没了芙蓉,到处都是杏花,阵法我不认得,怎么进去啊?”
子澶冷眼扫过狼藉杏林,最后落在阿璃脸上,“你的奴婢呢?都留在“中壶天”了?”
“是啊,你不是不让带上来吗?”阿璃眼中火光喷射,灼灼盯住子澶紧搂琉熙的手臂。
琉熙挣了几挣,子澶才将素绢铜铃交还给她,缓缓放她下地。
“啊呀,”一脚刚刚踏足地面,琉熙便觉踝骨一阵剧痛,站立不稳,软软跌入子澶怀中。
子澶眸中瞬息闪过一阵惊怒,揽住琉熙低头去看,这才觉察她左脚踝骨似被金珠擦过,鞋袜已尽染血色。他倏然收起往日温润神色,肃然问道,“为什么伤人?”
阿璃看了眼琉熙的伤势,面露苍白,可仍装出不屑模样,“是她自己技不如人!”
“谁准你用的暗器?”子澶磁沉嗓音震动胸腔,夹杂几分怒气。
“还是你教我的……”
阿璃才说了一半,便被子澶截住道,“我是让你防身,没有让你伤人!”
阿璃原本也觉得自己理亏,可这会见子澶如此偏帮琉熙,心里便有些气不过,叫道,“她打我的脸。”
“木子,谁先动的手?”
方才瘫倒在地上的小人,这会惊魂初定,滚地爬起,颓然答道,“没看见,不过师姐是拿了铜铃铛打阿璃姐姐的脸。”
阿璃得意,朝着木子媚笑一眨眼,恰迎上木子憨然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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