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蒙恬在抚琴。”赵政解□上风氅,披到芸姜肩头。
“我可从未见过她跳舞。”
“她若起舞,天下一绝。”赵政颔首一笑。
两人低低交谈却是逃不过蒙恬与琉熙的警觉,蒙恬弃琴而起截竹为剑,瞬间与琉熙舞到一处,旋身处,两人剑招互补,杀向赵政与芸姜。
琉熙大喝一声,“何人在此?”
芸姜不假思索,侧身一步挡在赵政身前,“熙儿,是我。”
琉熙看清眼前之人,这才剑招顺势一收,身姿静如落花,辗转旋落,蒙恬展臂一接,琉熙不偏不倚,落入他的怀中。
“你们两个好兴致啊!”赵政笑着说道。
“拜见王上。”琉熙蒙恬丢了手中竹剑,跪拜下来。
“大嫂,”蒙毅环顾片刻,问,“阿若呢?”
琉熙笑着答,“她身子重,累了,便早睡下。”
赵政、蒙恬皆暗暗笑看蒙毅一眼,彼此眼神交错,笑而不语。
“既是出来了,便就一路走走吧。”赵政说着,回身牵了芸姜,闲步往竹林外去。
蒙恬携了琉熙,也紧紧随上前去,蒙毅见状,便吩咐随从,替他们将筝捧着,送回住处。
赵政手中牵着芸姜,低头不疾不徐踩上脚下片片白色铃兰,忽而,他停下步子,转头问琉熙,“你们的那位新王上,胆子可真够大的,才登基几日啊?就敢发兵攻打燕国?”
琉熙一怔,“此事琉熙并未听说。”
琉熙并非搪塞赵政,而是赵国攻燕,她确未得到消息。然而,若说此事她一无所知,却也不是。前世之中,她分明记得,赵王迁登基当年,赵国便征伐燕国,攻取阳城,一路凯歌。只是,后来秦军趁势奇袭赵国,攻打邺城,夺取赵国九座城池。
想到此处,琉熙只觉背后冷汗透衣而出。既然此时赵国已然发兵攻燕,秦王也已早于自己获知消息,那秦国大军也就不日即将出征赵国了。
赵政阴鸷眸子却只仿佛淡淡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女史在想什么?”
琉熙却突然抬头粲然一笑,答道,“琉熙在想魏夫人,怕是这两日就要生了吧?”
芸姜的身子忽而一颤,凉意从足底直达指尖。赵政依旧神色淡淡,只紧了紧握着芸姜的手,轻轻一嗯,“是。”
“不知王上要如何安排?”琉熙深知赵政为人,既然开口询问赵燕之战,便不会轻易放过。此刻,要堵住他的嘴,只有反客为主,以魏夫人之事步步紧逼。
蒙恬藏在袖中的手,轻拽琉熙衣裾,暗暗使过眼色,示意她见好就收。
可出乎众人意料,赵政竟是挥手示意蒙毅带人退开,待所有人都推至数十步之外,他竟然忽然向琉熙说道,“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与阿若在搞些把戏,若没有寡人暗中相助,你以为看守敏亚的护卫就会那么容易被收买?出咸阳的文书,内史难道就那么容易书写于你?”
芸姜惊呼出声,“王上。”
赵政紧紧将她一揽,“别怕,寡人知道,你也是好心,才会相助她们。敏亚确是无辜,救她,寡人绝无异议。”
琉熙阴沉了面色,只是默默听着,却不能作答。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赵政居然早就了如指掌,从收买看守魏夫人的卫士,到买通内史吏臣骗取出关文书。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在赵政的暗助之下才得以完成。
一时间,她竟有些悲喜难辨。
不知,是该喜赵政的良知未泯,还是该悲自己的手段拙劣。
赵政看她一眼,平平语调,一一吩咐,“敏亚这几日便要生了,寡人以严于看管为名,也将她带来骊山行宫。阿璃身子不好,与太王太后一并留在咸阳宫中未来,这几日,正是你动手的绝好时机。只要她临产,你便可动手。记得事先找好替身,如此便可谎称她难产而亡。”
“琉熙明白。”琉熙心里千种情绪万般心思,到头来,却只能化作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芸姜切切看着琉熙,不知何时,握了她的手,“熙儿,我说过,王上不是狠心的人,不过情势所逼,万不得已。”
琉熙默默点头,扭过脸去,压下心头复杂心绪。
“这回可要记住了,行事要干净利落,不要再给旁人留下抓你的把柄。”赵政背转身去,冷峻说道。
“琉熙谨遵王命。”
赵政揽过芸姜,大步离去,走了几步,忽而又回转过来,指了指蒙恬,只指指琉熙,道,“你去帮帮她,别再横生枝节。”
“是。”蒙恬抱拳一揖。
赵政却忽而笑开了冷厉神色,摆手嘲笑自己,“我也是多此一说,恐怕你早逃不脱干系了。”
蒙恬也不否认,抬眸一笑,迎上赵政直接的目光,“王上英明。”
67、几番魂梦与君同 。。。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更新五个章节哦!某春要去新公司工作了,可能开始比较忙,有很多需要熟悉和了解的,所以一切只能随榜,但会尽量保证日更,实在保证不了,至少也会隔日更新的哦!请亲们能够体谅,——早春芳华
别过赵政与芸姜;蒙恬揽着琉熙回转住所,两人方解衣躺下;便听门外有人求见。
“何事?”琉熙披衣坐起,将身子探出帐外问道。
门外婢女侧立窗下;躬身压低声音答道,“女史,后边传来消息,魏夫人怕是要生了。”
琉熙闻言;忙跳下榻来;扯过案上的窄袖胡服,顷刻穿戴整齐。蒙恬也利落翻身而起,披衣套靴。
琉熙急急开了门;问道;“医女可曾去了?”
“已然去了,正是女史安排之人。蒙校尉陪伴芸姜王妃也去了,只是……”婢女犹豫片刻,面有难色。
“快说!”琉熙取了长剑,提在手上,快步向囚禁魏夫人的偏远小院而去。
婢女连忙跟上两步,接着说道,“只是蒙毅大人说,这几日行宫之中并未又宫人离世,因而,尸体尚无着落。”
琉熙倏然停下步子,叹息一声。
这秦宫之中,哪一日没有宫人不明不白猝死。可这几日,越是他们急着需要备下替换敏亚的尸身,偏偏就没有亡故的宫人。
“那就只有见机行事了。”蒙恬大步赶上,搂了琉熙,一起往行宫最北而去。
琉熙原本因是事有突变,心里有些忐忑,被蒙恬一揽,却是有了主心骨,也箭步如飞起来。
行至宫北冷清之处,果然见小院中灯火通明,隐隐绰绰穿出妇人痛呼之声。
蒙毅自墨黑夜色闪现身影,“大嫂,王妃在里头,已经好一会儿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琉熙颔首推院门而入,“你们两个等到院子里吧,站在院外难免引人注目。”
“好。”蒙恬、蒙毅闻言也随之躲进院中。
琉熙将蒙恬、蒙毅留在院中,自己提剑进入屋里。
低矮的土屋里弥漫着血气的腥味,芸姜怀抱一个小小的男婴迎了上来,“熙儿,敏亚生了,是个公子。医女方才已经走了。”
“那就得赶紧。”琉熙抱过婴孩来,走到敏亚榻边,低头说道,“敏亚,你今夜必须走,否则就走不了了。”
魏夫人脸色孱弱惨白,目光中却带着深深的感激,“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以后……别让他在这宫里受委屈……”
芸姜跪上前去,握起她颤颤伸出的干瘦手腕,“有我一日,我必定视他为己出,定然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魏夫人曾经靓丽无暇的脸颊已然干枯憔悴,宛然已不似双十年纪的佳人,她热泪盈盈,看着榻前的芸姜,“王妃,王上没有错爱于你,敏亚服气。”
“芸姜姐姐,你快些替敏亚穿衣吧,好让蒙恬护送她离宫。”琉熙边不住哄着怀里的婴孩,边说道。
“好,”芸姜答应着,取过早已备好的麻布粗裙,扶起榻上颤颤如落叶的魏夫人,为她一一换上。
“替换的尸首呢?”芸姜顺嘴问。
“没有尸首,”琉熙坚定答道,“这几日宫中竟然都未有过世的宫人。”
芸姜一时慌了神,“那怎么办?要拿什么推去火场,充作敏亚火化?”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先送出了敏亚再说。”琉熙怀抱婴儿,一手提起榻上的魏夫人,芸姜取过自己的风氅来,将魏夫人密密裹住。
“走,”琉熙推门而出,让魏夫人倚在她肩头,走入院中。
方一开门,却是浓烟滚滚涌入,呛鼻刺喉。
“咳咳……”琉熙忍不住咳呛两声,以袖掩了敏亚口鼻,自己屏息低头。
蒙毅也正掩了口鼻,四处寻找盛水之物。
“蒙毅,不必找了,这分明是有人放火。”琉熙冷意森森说道,“哪里还会给你留下灭火的器具。”
“咳咳……大嫂……咳咳,大哥冲出院外去了。”蒙毅也顾不了许多了,大步走入屋中,提了耳壶,以仅剩的茶水弄湿两方丝帕,一方递给魏夫人,一方交给琉熙,护住怀里的婴孩。
忽然,土质院墙轰然倒塌一角,于尘土飞扬之中,蒙恬玄袍独立,手中长剑已然染血。
他飞身突入院中,将魏夫人负在背上,“玉娘,我在院外西角刺死了放火的婢女,你将她的尸身拖到屋里,替代魏夫人。我从北门送魏夫人出宫。”
“好。”琉熙点头。
轰……噼噼啪啪……
“不好,好像别的宫苑也烧起来了。”芸姜循着巨响踮脚看去,惊呼不已。
蒙毅掩鼻看了眼墙头随风而动的几株野草,“大哥,是北风。”
“石梁阁也烧起来了。”琉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暗夜中的宫殿正在一座接着一座被火苗染成金红,是日大风嚯嚯,恰又是自北向南而来。就连方才放火的婢女,恐怕都不会预料到,她奉命而为的小小举动,竟会酿就如此大祸。
原本静溢无声的行宫,顷刻沸腾起来,宫人往来取水,扑灭火苗。卫士冲入宫殿,救出殿中熟睡的宫眷。大火呼呼的燃烧声,救火宫人的呼喝声,夹杂着伤者的哀嚎声,响彻墨黑夜色。火光冲天而起,似要将半个天际融化。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芸姜看了眼院外仅剩的一条未被点着的宫道。
琉熙将手中婴儿,交与芸姜,吩咐蒙毅,“蒙毅,你护送王妃往玉湖去,一定要将公子亲手交给王上。”
芸姜接过婴孩,抱在怀里,还未及与琉熙告别,便被蒙毅护在风氅之下,突出火场往东南的玉湖而去。
“熙儿,放下我,你们走吧。”敏亚伏在蒙恬肩头,虚弱到了极致,“为了我,不值得。”
琉熙抓过她手中浸湿的绢帕,捂上她的口鼻,“别说那么多,只要出了北门,你便安全了,自有人送你往函谷关外隐居。”
蒙恬自是不必等琉熙吩咐,背上负着魏夫人,捡着无火的地方飞跃而出。
琉熙以长剑挡开飞逝的火星,一路护送蒙恬与敏亚北出宫门。
自宫道向东,不过百步,只听身后一阵低沉轰鸣,方才众人齐集的小院,瞬间坍塌,化为乌有。
“你猜这火,是何人所放?”蒙恬问琉熙。
琉熙冷哂一声,“这还用猜?不是阿璃,就是华阳夫人。咳咳……怪不得王上留她们在咸阳,她们就乖乖呆着不来了,咳咳……原来留着这手呢!”
“救命呀!救命!”
琉熙与蒙恬好不容易又转出一条宫道,刚出了半燃的木扉,便被眼前景致惊呆。
熊熊火光中,风华殿已塌了半角,几名赵地穿戴的女官于殿前惊呼哭嚎不已。琉熙这才想起,芸姜公主真是居于此殿之中。
“蒙恬,你先走,我去看看。”琉熙说着,便已收了长剑,飞身跳上殿基。
蒙恬踟蹰少时,留恋盯看火光中的琉熙,迟迟不愿离去。
只见琉熙简要询问赵国女官数语之后,便命女官先行逃命,自己毅然冲入漫漫燃烧的殿宇。
“熙儿……”蒙恬只觉腔中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喉头,刚要呼喝出来,却听耳边子澶凄厉叫嚷。
“子澶,”蒙恬高声叫道。
子澶铠甲在身,长剑在手,豁然已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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