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心同德恰好是夫妻之道,周十九早就知晓,有一天她必为这个原因折服,心甘情愿地帮衬他。
琳怡迎上小萧氏的目光,“母亲安心吧!明日我再来看祖母,”说着顿了顿,“母亲也要好好歇着,晚上就让白妈妈帮着照看祖母。”
小萧氏一早就将床铺搬去了长房老太太房里,是准备床前侍奉药汤了。
琳怡回到康郡王府,给周老夫人请了安,吩咐厨房准备晚饭,这才进内室里歇了一会儿,等到睁开眼睛,正觉得嗓子发干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碗,就看到周十九俊逸的脸颊和嘴角悠然的笑容,“醒来了?我新换了茶刚好能喝。”
琳怡起身喝了茶,才觉得嗓子清润了些,可是声音仍旧有些沙哑,“郡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让丫头唤我起身?”
周十九看着琳怡安宁的表情道:“也是刚进院子,听说你睡着没让人打扰。”
琳怡垂下眼睛,“饭菜准备好了,还是先吃晚饭吧!”
周十九笑容更深些,“好。”
晚餐厨娘准备的十分丰盛,只是琳怡没有胃口,坐在一旁慢慢地吃饭,静等着周十九。
从来都是要添两碗饭的周十九,今晚好像也不太想吃东西,很快就放下碗筷。平日里吃过饭,周十九总要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看着她吩咐丫鬟做这做那。
周十九喜欢吃过饭后,边看书边吃些点心。
琳怡才要吩咐橘红将核桃酥端上来,周十九却已经起身,“今晚公文不少,恐怕到很晚才能处理好。”
周十九极少将公文带回家,晚上下了衙多数是和她说说话,下下棋。
琳怡低声问,“要多晚?”
周十九一偏头,笑得眼睛半眯起来,嘴角的弧度翘起,“若是元元等我,我就早些回来。”说完话目光似是停顿下来,静静地看着琳怡。
不知怎么的琳怡仿佛看出些柔软的期盼来,那份期盼一直等候着,生怕琳怡会张嘴说出别的话,从容的神情中也透出淡淡的疲倦,仿佛经久在脸上的笑容随时随地都会垮掉一般。
周十九昨晚一直在衙门里,想来是没有阖眼,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哪有那么多的公文要看。
但凡谁看了这样的神情都会心软,就算有话也问不出口。
可是自从成亲之后,周十九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看似坦诚,甚至示弱。大约是对周十九的脾性已经太过了解,她怎么知晓这不是周十九的算计。
就是算计着让她不忍去问。
琳怡微抬起头,“我只有一件事想问郡王爷,皇上势必要封赐姻家忠勇侯了?”
一针见血,又让他对这样的问题无从躲闪。
周十九仍旧笑着,“是。”
“那郡王爷早就知晓姻家回为百姓请命上京,”琳怡说着满满地吸口气,房间里的栀子花香气飘进鼻端,“还是郡王爷亲手促成整件事,就为了让姻家人送上一条性命。若是姻家人死在倭寇手里,不但少了人阻止伐倭,朝廷还师出有名,以姻家人的声誉,福宁的渔民也能做出退让。”
【第一百八十章】 生分
琳怡看向周十九微笑的脸,“我说的对不对?”皇上被百官称为圣君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对于任何政见皇上都不会一意孤行,想要朝廷上少于争执,让文武百官顺利接受自己的决定,作为至高无上的皇上比谁都会利用权柄。现在大家都以为皇上接受姻家的意见,少花兵力在海上,实则不过是缓兵之计。姻奉竹被倭寇杀了之后,皇上更加可以顺理成章赏赐爵位给姻家。那些反对建立水师的人,开口反对之前又都会想起姻奉竹的下场,到时候支持的人将会占多数。
民心所向,朝工支持,大周朝的水师才得以顺利建立。
周十九眼睛里好像润着一层柔和的光,“我以为元元要问我是不是被罚了半年俸禄。”
周十九和姻奉竹在皇上面前争论政见,输了的那方自然要受到一定的责罚,半年俸禄换了姻奉竹随商队出海,琳怡垂下眼睛,“我不用问,郡王爷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琳怡微微停顿,“姻家公子和郡王爷是有交情的,郡王爷不准备提醒姻公子,这一去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周十九脸上的笑容停下来,一瞬不瞬地瞧着琳怡,“元元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和姻公子说过?姻公子不肯改变想法,总不能让我变了政见站在他那边,圣意已决,就算我站在他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琳怡听得这话晒然一笑。
不是周十九的真心话,周十九从来就想要朝廷打开海禁,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琳怡垂下手来,腕子上的玉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这两只玉镯是她今天早晨特意戴的,周十九前几日拿来送给她的,两只镯子,一只是鲜艳的翡色,另一只是翠色。虽然不如蓝田玉贵重,漂亮在两只镯子的花纹对应,眼看着让人想起翡翠两个字的由来,雄鸟翡、雌鸟翠,羽毛是赤色和绿色,一对鸟儿合起来就是翡翠。
所以这对镯就是要一起戴来。
早晨琳怡戴上镯子,还故意将手伸出窗子去,轻轻转动手腕。两只镯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而今只是觉得刺耳。
周十九看着琳怡的手腕,“元元什么时候戴的这对镯子。”
但凡她有什么变化,周十九早就会察觉了。现在提这个无非是想要提醒她,她是康郡王妃,该站在他这边。
琳怡不再说话,转身要离开,才走了两步,手就被周十九握住。
“元元,只要有争辩就会有对错,姻家只因被前朝皇族器重就不肯在大周朝入仕,成祖、高宗先后想启用姻家人。都被姻家推脱,若是换做前朝任意一个皇帝,姻家都会被灭了满门。”
所以拖到现在已经很仁慈了。
她早知晓周十九的冷酷,却忘了周十九是正经的天潢贵胄,若论对大周朝的忠心是多数人及不上的。
琳怡心底突然烧起一把火来,“姻家已经与世无争,在福宁姻家悬壶济世。光是姻语秋先生就不知救过多少人……相比之下,有多少宗室子弟肆意妄为,郡王爷既然从大局出发,何不先从身边做起,让宗室子弟先做了表率,”说着轻笑一声,“我们陈家是勋贵,依然要帮衬宗室种土地养佃户。更遑论普通百姓。平日里赴宴席我也常听说宗室营那边出人命,倭寇远在海那边,死于倭寇之手的百姓,比灾荒时饿死的少了多少?姻家说少费军资减少赋税,哪点错了?凭什么宗亲、勋贵锦衣玉食,已经逃去福宁的姻家就要去送死。郡王爷心里怎么想的我看不透。郡王爷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只是不用拿冠冕堂皇的话来做借口。”
周十九从来没见过琳怡这样的目光,即便是昨晚,他想要竭力看清,也被她避开了去,现在却不再遮掩,而是真真切切地恼怒地瞧着他,第一次让他真真切切地看清她的情绪。
因为姻家、福宁,有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将最真切的过往都留在了那里,进京之后她变得谨慎小心,将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凡事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可是唯有终身大事却被他算计。她虽然不曾哭哭啼啼的闪躲,却不代表心里没有思量、计较。
周十九仍旧微微笑着,“江南才子不少,每年参加科举的都不算多,姻家虽然避去了福宁,仍旧与江南的大族往来,若是姻家能为朝廷所用,朝廷不知道能选多少可用之才,这是皇上的原话,就算没有水师的事,姻家也不能再隐居避世。”
话说的再好听,也遮掩不住周十九真实的性子,只要对他有利,旁人一概可以不用理会,在周十九眼里,只有他自己。这样玩弄权术和成国公有什么区别?
若是她没经过前世说不得还会信周十九,可是经过了从前,现在的姻家和当年的陈家的情形如出一辙,就算她想要说服自己,都没有理由,更找不到借口。
周十九娶她不过是因利益驱使,陈家没有当年被夺爵之事,或是父亲没能帮衬周十九除掉成国公立下大功,周十九不可能大费周折地将她娶来。
这些不是她的猜测,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所以他们之间注定隔阂。
窗外天际一亮豁然一声惊雷,如同巨大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琳怡吓了一跳,回过神已被周十九拉进怀里。
周十九的手习惯性地轻拍她的肩膀,如同每晚睡前一样。
响雷过后,大雨瓢泼而下。
潮湿的味道顺着窗子飘进屋子,将屋里最后一点温暖也都卷走了。
琳怡从周十九怀抱中挣脱出来,吩咐橘红,“让人准备雨具出来,郡王爷要去书房。”周十九早就知晓姻家的事传出来,所以追问她还怪不怪他,还说别真的将他赶去书房里睡,既然周十九早就预料到了,她也不必客气。
周十九笑了笑,最终也没说什么。
眼看着丫鬟擎着伞将周十九送走,琳怡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大雨。
橘红准备关上窗子,琳怡道:“就这样开着,透透空气也好。”
雨顺着窗子飘进屋里,倒让人觉得随意、畅快。
憋闷在心底的话终于一下子说出来,压在胸口的阴郁也被宣泄了不少。琳怡梳洗完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雨声。
一会儿功夫白芍来道:“书房的床铺好了,郡王爷不用旁人伺候。”
琳怡点点头,“落栓,都早些睡吧!”
白芍退下去吩咐婆子落栓,然后拿走了内室的灯。
眼前暗下来,外面的闪电不时地滑过夜空。
琳怡听着外面的雨声,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琳怡吩咐厨房做好早饭送去书房,琳怡拿着针线坐在书房里,等到周十九吃过饭出门,这才又回房里将府里的管事叫来说话。
长房老太太的病不见好,琳怡要经常回陈家,郡王府的中馈要事先交代好。管事的陆续退下,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巩妈妈半天才劝道:“奴婢也知晓郡王妃和姻先生有情分在,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您已经将话讲给郡王爷听……这也就行了……千万别就此生分了。”
琳怡知道巩妈妈的意思,除非周十九不要她,否则就是一辈子。如果两个人就生分了,周十九可以纳妾回来,她就失去了夫君的庇护,“妈妈放心吧,”那些话就算她不说,周十九也心知肚明。
至于旁的,她现在还不愿意去想。
……
琳怡回到广平侯府径直去看长房老太太。
小萧氏精心照顾了长房老太太一晚,看到琳怡过来才放心地去休息。
琳怡和姻语秋先生想了几种药膳,轮番换着做,生怕长房老太太吃着腻了。长房老太太看着孙女每日都过来,心里舒坦饭也能多吃两口。
吃过饭,祖孙两个靠在一起说话。
“是不是跟郡王爷说姻家的事了?”长房老太太说着伸手整理琳怡的袖口。
什么事也瞒不住祖母。
琳怡还没说话,长房老太太已经劝说道:“有些事分不清谁对谁错。郡王爷在叔叔婶婶家长大,自然和旁人是不同的,习惯地为自己考虑也无可厚非,你也不要太较真。”所以她一早才不同意这门亲事。六丫头若是嫁去齐家,不如现在风光却能落得心里舒坦,夫妻之间也能真正地相敬如宾。她怕的就是六丫头和郡王爷两个人性子不合,将来渐行渐远,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身边真正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琳怡道:“郡王爷也是没有办法,这个我知晓。”祖母的病不能思量太重,她不愿意让祖母操心。
祖孙两个说着话,白妈妈进屋通禀,“齐二奶奶来看老太太了。”
周琅嬛来了,琳怡起身迎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心
周琅嬛穿着靛色微染挂线小八宝纱衫,鹅黄色的罗裙,外面罩了一件交领褙子,腰上束着梅花结腰带,见到琳怡关切地微笑,“老太太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琳怡轻颌首,“有些精神了,御医说要想大好还要等到冬天。”
周琅嬛看向琳怡的眼睛,“瞧你,自己先憔悴下来,这样怎么行,要多歇歇才是。”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内室。
长房老太太已经让白妈妈扶着靠起来,看到周琅嬛笑着道:“好久不来家里做客,非要等到我这个老婆子病倒了才肯过来。”
周琅嬛微笑着,“我是时时想着,就怕老太太嫌我聒噪这才不肯来呢。”
“哪里的话,”长房老太太笑得更慈爱,“就是每日在我才开心,现在倒是少些来,免得被我传了病气。”
“我祖母说了,老人病算不得什么,只要被晚辈围着绕着也就好了,”周琅嬛和琳怡一起坐在床边,“每次祖父、祖母病了,我们都是这样乱上几日,您猜怎么着?病反而就好了。”
长房老太太被逗笑了,“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这一会儿就让我畅快不少。”
在长房老太太面前说了会儿话,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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