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却只是瞧了她一眼,纹丝未动地看向房门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大夫人顿时心里没了底,只怕这事有什么变故在里面,忙陪着笑又道:“可是丫头们有什么不好,我这便打发了去,不叫老太太不顺心,倒是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却是瞧了她好一会,才缓缓道:“老大媳妇不必这么着急,今儿的事待老大和二房的都过来了,我自然有个公论。”
大夫人顿时心被紧紧一攥,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这老太太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叫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若华,只见她坐在位上低垂着头,双眼红肿,倒似哭过一场了,顿时气上心头,怒道:“一准是你做了什么不该的事,惹了老太太动怒,还不回房去好生待着,却在这里惹人生气。”
老太太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呵斥:“这里是寿安居,若华她是长房嫡出的小姐,虽然你是她母亲,也没有在我跟前训斥的理”
大夫人顿时收了声,心里却是更加惊恐,瞧老太太的意思,只怕真的知道了什么,自己怕是讨不了好去了。更何况她还请了大老爷和二房里的都过来了,一会子该如何是好?
她目光慢慢扫向地上跪着发抖的茜桃,若是,她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茜桃却像是感觉到了一般,不禁哆嗦了一下,惧怕地看向上面坐着的大夫人。
若华依旧低着眉眼,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就连大夫人的喝骂都未动容,恍若不闻一般,却是眼角轻轻一瞟,瞧见了茜桃望向大夫人那抹哀求的神色。
“二老爷、二夫人到了。”秀芳打了帘子道。
二老爷杜洪茂与二夫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一进门就见到跪在地上的茜桃,二人都吃了一惊,却又瞧见大夫人正坐在上面,脸色十分不好看,倒也明白今日是为了长房里的事,乐得轻松,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双双落座,只当是来瞧个热闹。
若华上前给二老爷和二夫人见了礼,二老爷只是哼哼了两声,算是应着了,只是二夫人却是一脸堆笑地拉着若华道:“这几日听说你受了伤,我心里还担心着呢,你素来身子弱,哪里还经得起这些,早就想着要过去瞧瞧你,又怕扰了你歇息,今儿才在老太太这儿见着了,幸好菩萨保佑,没有大碍。”她一脸担忧地念了句佛,“我房里早就备好了上好的红参、燕窝要给你送去补一补,待会就让人送去吟华苑。”
若华皱了皱眉,知道这二夫人是借着自己给大夫人不好看,只是长者赐不敢拒,只得福身谢了退回位上坐了。
大夫人此时又急又气,既不知道老太太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召了这一大家子人过来做甚,却又担心真的瞧出了什么,连自己都给牵扯进去了。只是老太太安坐在位上闭目不言,一心就要等着杜宏昌来,她也没法子打听出什么来,只能干着急。
“大老爷到了。”好一会秀芳才又打起帘子道。
房里的人神色各异,大夫人自然是神色难看强自镇定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全然没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下位坐着的若华却是咬着下唇受了惊的模样。
只有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来,开口道:“来了?坐下吧,今儿个有事要耽搁你们一会子。”
她环顾房中众人,却是对瑾梅道:“你来说给老爷夫人们听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府里如今都是什么样子了”
瑾梅应着,上前跪下将先前说与老太太听的话又复述一边,不添不减,说完了也只是跪着并不起身,静等着房里众人的吩咐。
大夫人听得手脚发软,自己分明未曾交过毒药给茜桃,为的就是怕万一有人发现,也查不出有什么不对之处,怎么就成了剧毒之药,还让若华逮了个正着。她就不信若华真的有这般好运,偏偏今儿就不吃那碗莲叶羹,还赏了给下药的茜桃?她不禁望向一旁垂目不语的若华,莫非是她早就知道了,设了这么个局给自己跳?想到这,不由地心里一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老爷杜宏昌昨日听说了玉珠的事本就存了气在心里,今日又听说吟华苑的二等丫头居然都敢下毒毒杀小姐,这一桩桩分明是有人容不下若华,且不说若华如今得了太妃的赏识,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在府里被人害了都不过问。
他扫了一旁的大夫人一眼,语气沉沉地道:“想我杜家虽然不是世代为官,当年也是徽州数一数二的人家,就是到了京中也是名声在外,府里居然出了这等事情,小小的丫头敢对小姐下毒,此事绝不能放任不理,请老太太处置吧,儿子绝无半点异议。”
大夫人不相信似的望向杜宏昌,按理自己是这府里主持中馈的,就是出了事也该自己做主来查,为何要交给老太太,大老爷这意思分明是信不过自己。
一旁的二夫人看得正是得意,原本让大夫人执掌中馈她就很是不满,大夫人不过是长房的续房,论家世也不过是普通,凭什么就能执掌中馈!前些时日二老爷出了事,大夫人不但不帮衬着安抚府中上下,却还借口说身子不好,毫不过问。待二老爷回了府,她居然找了由头在老太太跟前提了要分家的事,虽然最终大老爷发了火呵斥了之后再不许提分家的事才算罢了,只是二夫人心里始终气不过。
如今见了她被老太太如此对待,又见了那下毒的丫头哪里还能藏不出几分来。她叹口气故作为难地道:“论理此事我也插不上嘴,只是这府里闹得实在不像话儿,前几日听说是柴房那边抬出个丫头,不知被什么人打得血肉模糊的,还是我房里的丫头正巧路过,看了一眼唬了一跳回来说给我听,我还直念佛呢。谁料到今儿又出了这么桩事,只是可怜我们二小姐若华,怎么就被这么歹毒之人给惦上了,正该查个底儿掉,不叫被人谋害了去。”
大夫人气的牙根直痒痒,就知道二房的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只是自己如今却全无应对之法,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72
第七十二章情势大变
房中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老太太闭上眼,一副倦怠了的模样,手里念着串佛珠道:“既然是长房里的事,自然是老大来处置,我早已不过问这些了,只是心疼若华,她素来懂事知冷热,在外边也给你们挣了脸面,却不想回到府里还被人算计着,一心要谋死他。今儿这事若是有人想随便了了,我这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大夫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她袖子里笼着的手不由地攥紧了手帕子,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却听大老爷问那跪在地上的茜桃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为何要在二小姐的莲叶羹中下毒,是谁指使你的?若是有半字虚言,仔细你的命”
茜桃早已昏了头,半伏在地上,听到大老爷问话,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口中仍是那句:“饶命呀,奴婢再不敢了,饶命……”
大老爷自然不比若华,问不出来,顿时怒意更盛,向着左右怒喝道:“还愣着作何,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到她开口为止”
那边的婆子原本就是杂役上粗使的,素来被这些房里的一等二等丫头们瞧不上,这会子可是有人落在她们手里了,自然是得意非常,高声应下了,快步上前拖了茜桃到院子里,取了家法用的红木杖沾了水,除去了茜桃的小衣,狠狠打了起来。初时还能听见茜桃的哭喊声,后来便渐渐弱了,分明是捱不住了,只怕再打上一会儿,这素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丫头就要一命呜呼了。
大夫人倒是心中暗喜,这茜桃若是真能被杖责而死,倒也脱了身去,死无对证,自己也不会被牵扯进来,至多也就是个管教不严失察之过。她脸上隐隐松了口气,只是坐在一旁不可说话。
若华却微微蹙眉,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瑾梅,瑾梅明白过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老爷本就是气极,此时更是恼怒非常,想不到自己连那丫头的实情都问不出来,日后在府里还谈何威信,咬牙向大夫人看去:“你执掌中馈这些年,这府里越发没了规矩,出了这一桩桩的丑事,让人知道成了笑柄”
二夫人此时接上话了,用手绢掩着口笑道:“大老爷可别怪大夫人,她也是个能干人,一边要操持着府里的事,一边还惦记着船行和庄子的事,就连几位小姐的房里人都得一一调教了,哪里顾得过来,难免会出些岔子。”这话哪里是在劝说,分明是火上浇油。
大夫人已是忍无可忍,气的就要起来与她争辩一番,二老爷却抢在头里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些事哪里容得下你插嘴,给我闭嘴。”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且说瑾梅出了正房,径直向院子里被打得已经喊不出声来只剩半条命的茜桃走去,她向着那几位举着红木杖的婆子道:“几位大娘请歇一歇,二小姐念着与她主仆一场,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受罪,有句话托我与她说一说,还请方便一二。”又自荷包里取了几块碎银子给了那几位。
几位婆子虽然平日不在院子里伺候,但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二小姐可是要被太妃娘娘认作义女的,又颇得老太太看重,就连大夫人都不得不让个几分,如今她们又得了碎银子,哪里还有话说,忙笑着道:“二小姐心善仁厚,奴婢等自然省的,姑娘只管说吧,奴婢几个在旁候着。”
瑾梅微微一笑,蹲下身去伏在茜桃耳边低低道:“二小姐让我说与你知,如今这情势只怕大老爷不会饶了你,二小姐虽然可怜你却也不能说半句,你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打算一番,要么就如实招了,要么就求那人救你一救,她念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或者能说上一句半句的,也能给你个好点的去处,不至于当场送了命。”说着瑾梅慢慢立起身来,用寻常的声音道:“可惜啊,这么个聪明标致的人何至于就落到如此下场。”叹着气转身走了。
婆子们互看了一眼,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二小姐还为这么个毒害主子的丫头可惜?也不多想了,依旧取了红木杖继续行刑,只是这次茜桃似是清醒过来一般,再不是哭着求饶,却是拼尽全力尖声叫道:“大夫人,奴婢求求您瞧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过的份上,救救奴婢吧,大夫人,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吓得那群婆子都愣住了,手里的板子竟然没在下去。
正房里自然也听到了这尖叫声,却都是一片鸦雀无声,老太太脸色发青,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紧闭着嘴不出声。
大老爷却是狠厉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大夫人,目光里的冰冷让大夫人不禁心生恐惧,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可没有指使她……”
若华此时却有了举动,她眼中噙着泪,起身跪下道:“都是若华的不是,求老太太大老爷莫要再追查了,为了若华一人惹得府里不安,如今还累了母亲,真是大不孝。”若华说着要拜下去,却被老太太让蓝琴拉住了。
老太太此时再不似之前那般不闻不问,反倒将手里的佛珠一把搁在桌案上,口中道:“你快起来,这事有你父亲呢,绝不会叫你就这么受了委屈去,就是我也不能眼瞧着府里闹成这样还不问一句。”
她转向大老爷和二老爷道:“原本我瞧着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自己年岁也大了,只想着将府里的事都交托出去,自己也能安生静养着,高兴了与孙儿孙女们说说笑笑,去别院休憩一段时日,哪成想你们居然就是这么个出息一个是由得家里的事事把持着,规矩体统全不讲,只把心放在钱眼子里,一心算计着小姐房里的人一个是在外包了伶人,还不顾身份跟人争风吃醋,居然斯文扫地跟人动起了手,这会子还得将女儿拿去抵给人家换了自己平安。这些闻所未闻的怪事一桩桩可都是出自杜府里,出自自家若是你们父亲还在,只怕都要生生气死了去”
大老爷和二老爷哪里经得住这番话,连忙起身跪倒,低着头道:“母亲千万别如此说,都是儿子们的不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二夫人也慌忙起身跟着拜倒在后边,若华也跟着起了身,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她只向着大老爷道:“你是长房,这府里的事原该是你们管着,可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你自个儿拿主意吧,该如何处置。”
那边厢茜桃还在直着嗓子叫唤着:“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呀,替奴婢在老爷跟前说几句吧,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老爷此时已经左右无措,大夫人这边虽说茜桃没有指明是她指使的,但这番求饶的话早已传的府里人尽皆知了,谁还能不往上面想上半分,而老太太今日也已经撂开手说了明白,大夫人自然是不能再管着中馈了,可是若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