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无奈,只能继续站在原地听候发落,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分分走过,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比哭还要难看……这个月的全勤奖啊,就要被这对母子给折腾没了!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陆母就站在舒扬旁边,她打电话的声音自然也就一字不落地都传到了舒扬耳朵里。起初,舒扬只顾着缅怀自己打了水漂的全勤奖,也没在意她在说什么,一直到陆母在电话里提到了她的名字——
“老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好几年没来上海了,这路都有些不大认识了,刚好你们风险控制部的小舒在这边,我就琢磨着让她带我四周围转转,当然啦,还要您放人才行嘛。好了,那就谢谢啦,等哪天你到北京,我跟老陆在一起请你吃饭。”
舒扬越听越惊讶,这个小舒,说的应该是自己吧,那老刘……难道是他们银行在上海这边的分行行长刘新平?
不会吧,舒扬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难道说,刚刚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陆妈妈,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假,还是直接跟她领导的领导的领导请的假?
舒扬终于相信,遗传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你看陆一鸣和他母亲,两个人都一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一样地做事不考虑别人,最重要的是,舒扬遇到他们俩,都是一样的倒霉!
回到1408号房,陆母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舒扬莫名地有些紧张,借着帮她泡茶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而陆母则趁着这个机会,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相貌还算过得去,有稳定的工作,对她这位长辈,虽然没有很热情,但也还算有礼貌。
陆母一边看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虽然照房间目前的陈设来看,这位舒小姐应该还跟自家儿子同居。但就看他们俩一起起床上班的事实,再加上先前她掌握的情况,陆母已经很肯定她跟自己儿子之间,绝不会单单只有“朋友”这么简单。
这个认知多少让陆母的心中宽了一宽,还好,她儿子是喜欢女人的。再下来,她就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够资格进他们陆家了。
舒扬哪里知道,她泡茶的这会儿功夫,陆母的心思已经转了几转,更不知道,在陆母心里,已经将她作为未来儿媳来考察了。
舒扬泡好茶后,陆母接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盖上盖子放到了一旁。
见她迟迟不说话,舒扬干脆自己先问:“不知道,伯母想去哪里逛逛,城隍庙还是外滩?”
陆母一怔,她说想要四处转转不过是想和舒扬再多接触接触,看看这女孩人品如何。可现在舒扬一副把她当外地游客的样子,倒把陆母给问住了。
沉吟了片刻,陆母抬头道:“也不用这么麻烦了,要不就去中看看吧,好多年没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中?”舒扬的面色白了白,她小声地嘟囔一句,“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啊……”
“呵呵,”陆母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我是在上海出生的,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念的就是中,后来去了北京,认识了一鸣他爸,我才留在那的。这些年虽然回来过几次,但都是来去匆匆的,今天难得有空,就像过去看看。”
既然陆母这样说了,舒扬心里即便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在去中的路上,陆母看着窗外的风景,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舒小姐,你和一鸣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啊,”舒扬想了想,避重就轻地答道,“其实是因为一场小碰擦。”
哦,”陆母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是一鸣擦到你的车子了吧,这孩子开车急,我说过他好几次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母的眼神扫过舒扬面上,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不过,你们能因此认识,倒也算是有缘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有缘……舒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她遇到陆一鸣,分明就是一场灾难好不好!
那些花儿
“对了舒小姐,听说昨儿个晚上,你陪一鸣一起去了白家的订婚宴?”陆母看着舒扬,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昨晚的事。
舒扬一愣,隐约有些明白,陆母为什么要执意把她留下来陪自己聊天了。
“是有这么回事。”舒扬思忖了片刻,斟酌着解释道,“其实,我跟陆总并不是很熟,不过是他知道我跟白家的新婿是旧识后,出于好意,才会陪我去观礼的。不然,要不然,这种场合,他怎么也该带他女朋友去才对啊。”
舒扬心想,她这么一说,陆母应该明白她和陆一鸣是各自心有所属,不可能扯到一起了吧。
但舒扬偏偏忽略了一点,知儿莫若母,陆一鸣会不会好心到陪一个“不是很熟”的女人去参加白家订婚宴这种很容易就撞上熟人的聚会,陆母还能不知道嘛。
于是,她再一次抬眼重新审视舒扬:这个女孩,竟有能耐叫她那个对女人耐性极差的儿子心甘情愿陪她一起去白家的订婚宴观礼,还真是不简单呢!
只不过,这个女孩,对她儿子,好像竟并不是那么上心……陆母的心里,倒有些失落起来。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中门口。故地重游,对陆母来说,是一场隔了几十年的回忆盛宴,而对舒扬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虐。
因为,她也是中毕业的。
那一年,刚(炫)经(书)历(网)过中考的她还是个梳着小辫,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从普通初中考到整个上海数一数二的中,她的人生仿佛揭开了新的一页,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因为离家近,从不在学校上晚自习的她也因此错过了开学后没多久的迎新生晚会。后来听说,那场晚会发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校乐队在演绎Beyond时,其中一个高二学长的吉他背带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
这本该是件挺糗的事,但那位学长一个转身踩上了身旁的音箱,把吉他就这么搁在腿上继续弹奏,一时间,礼堂爆发出的尖叫声几乎要将整个屋顶掀翻,当然,舒扬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帅哥效应造成的。要是换了个猥琐男来做同样的举动,只怕会换来嘘声一片外加臭鸡蛋一打。
后来看到那些明星为了搏出位不惜露点换取娱乐版面的时候,舒扬也曾经邪恶地猜想,当初谭昊的吉他背带断掉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只可惜,她恐怕不会再有机会对谭昊问出这个问题了。
走进中的校园,舒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想那些翻涌而起的回忆,转过身对着陆母展颜道:“好了,这就是中了,伯母您想先去哪里逛?”
“哎呀,这里完全看不出我们当年的影子了呀。”陆母感叹了一句。
舒扬有点无语,这位阿姨她儿子已经三十岁了,那她高中毕业怎么着也是将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这么久的时间,学校不变才有鬼呢!
即便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陆母还是执著地想在其中寻找到一点当年的痕迹,舒扬无奈,也只能陪着她在校园里四处转悠。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她们一路从教学楼转到了实验楼后面,再一转身,见到的就是学校新建的艺术中心了。
“这个楼盖得还蛮气派的,你不知道吧,当年这里是个小土丘,上面长满了树和杂草,我们还有同学曾经偷偷爬上去,结果被蛇咬了。”陆母回忆起当年,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对了,当时我们临毕业的时候还在土丘后面种了几棵紫藤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舒扬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艺术中心是拆了原来的老实验楼盖的,老实验楼后面的那几株紫藤……
那是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地方。
记忆中,差不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那些紫藤树上都会挂满了紫色的花朵,一簇簇的煞是可人。也就是在那条紫藤长廊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他,当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长得颇为好看的白衣少年,就是被无数女生整日念叨的帅哥谭昊。
因为要绕过老实验楼的关系,很少有人会到紫藤长廊这边来,因此,好静的舒扬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带着画板或是过来这边看书、画画。偶尔谭昊也会出现,坐在她旁边看她画画,或是与她分享一些小零食什么的。久而久之,舒扬的心里也渐渐产生了一些期待,每天中午一下课,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兴冲冲地跑去实验楼后面,仿佛她跟谭昊之间,有过什么不曾说出口的约定一般。
到了舒扬高二下的时候,有一天,她走到紫藤长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谭昊已经坐在那了。他低着头,安静地吹着口琴,舒扬从不知道,他还会吹口琴,那首曲子的旋律,在当时的舒扬听来是很陌生的,但即便是不懂音乐的她,也能听出曲子里萦绕的悲伤。那时候她不明白谭昊为什么会不开心,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试图以此来分享他的心情……
那一天,谭昊什么也没说,照常地看着舒扬画画,不知怎的,年少的舒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彼时正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她努力地想要把这繁花盛开的绚烂一刻画下来,但却不知怎的,自小学画的她在那一天却始终找不到感觉,画纸撕了一张有一张,谭昊见她情绪焦躁,在身旁安慰让她慢慢来,可舒扬却因此益发地感到无助,她的心情,好像也跟着谭昊吹的那首曲子一样,慢慢的悲伤了起来……
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在紫藤花架下见到过谭昊,偶尔在校园里看到他迎面走来,也是匆匆而过,仿佛彼此从不认识一样。再之后,谭昊就毕业了。
如果,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舒扬现在回想起来没准会更好过一点,毕竟那时候,故事里只有她和谭昊,和那一片开得不知疲倦的紫藤花。
后来,等到那首歌红遍大江南北,甚至到了烂大街的地步时,舒扬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谭昊吹的,是朴树的《那些花儿》。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这首歌,难道这个社会已经凄凉到了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段悲伤的地步了吗?
“那些紫藤,好像已经找不到了啊。”陆母的声音传来,讲舒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见了吗?
舒扬抬头一看,果然,原先的长廊已经被拆掉了,紫藤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通到旁边的宿舍区。
原来,在这个什么都善变的人世间,真的没有可以被永远留住。不过这样也好,物不是,人亦非,倒也干净利落。
“七八年前我上学那会还是在的,好大一株,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长廊。花开的时候,很是好看。”舒扬听到自己淡淡地说。
“怎么,你也是中毕业的?”陆母感到惊喜,“那么说来,咱们还是校友喽?”
“呵呵,伯母你们那会儿的毕业生可比我们含金量高多了。”舒扬笑道。
陆母听得很是受用,看舒扬的眼神也亲切了不少。
中午赶回酒店的陆一鸣没想到会被他母亲给放了鸽子,原来舒扬陪着陆母逛的高兴了,临时起意,两人就在中后门的小吃店把午饭问题给解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一鸣愣了半晌,他家西太后,什么时候和舒扬这么熟了?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的陆母开始试探起陆一鸣的态度来。
“一鸣啊,我觉得小舒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陆母捧着茶杯,呷了口陆一鸣特别为她准备的福鼎白茶,继而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呢?”
“小舒?”陆一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舒扬,他放下手中的销售报表,有些迷惑地眯起眼睛说,“这女人,说不上来,反正挺怪的。”
“哦?怎么个怪法?你倒是说说看。”陆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好奇得很,她这个闹心的儿子,这些年来对女人的评价不是“傻”就是“烦”,难得也会有他说不上来的姑娘。
“妈,”有着 (炫)丰(书)富(网) 斗争经验的陆一鸣嗅出了陆母话语间的试探意味,他转过身,看着自家老娘,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你不要逮着个姑娘就当未来儿媳妇看好不好?”
他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倒恰好激起了陆母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当下,这位人前波澜不惊的陆夫人就板起了一张脸,指着她这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儿子狠狠教训道:
“你这臭小子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迟迟地不肯结婚,我犯得着整天没事四处打探人家姑娘啊!别跟我说什么你的事不要我管的废话,你一天是我傅颖的儿子,你的婚姻大事,我就得管!”
陆母是北外英语系毕业的,一度还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中文秘书处当过翻译,当年也曾雄心勃勃地想要当中国首任女大使,虽说后来为了家庭做出了辞职回家相夫教子的决定,但这要一生起气发起火来,还是隐隐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