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深以为然。对,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是这样才好,邱氏还是不服气,“你不知道那狐媚子有多可恶,我每每想到那对母子,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当年你嫁过去之前,这对母子已经在临江侯府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一心要做威风凛凛的侯夫人么?林幼辉对邱氏没好感,一笑置之。
邱氏有些担心,“那臭小子脾气倔,不知能不能听听说说的跟我回去。”陈凌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陈庸这庶长子,邱氏一直很觉头疼。
林幼辉淡淡一笑,“外子已说过他了,他听话。”
提起裴二爷,邱氏就想起当年陈庸远赴姑苏,得到裴家人帮忙把叶氏找到的事,心里很不舒服。等到和裴二爷见了面,她便忍不住酸溜溜说道:“你帮着先夫找到心上人,反被先夫惦记上了独生爱女,早已悔青了肠子吧?”
裴二爷温和说道:“裴某生平做事凭良心、依法理,从不后悔。”
陈庸到姑苏寻人,莫说他是三弟妹的表哥,便是素不相识之人,到衙门里报了案,裴家也是一样尽心办理。这件事,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邱氏似笑非笑,面带讥讽,“当真?裴编修,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帮了人,后来被坑了,你还不后悔你又不是圣人,装什么。
裴二爷神色如常,“裴某为人处事,自有一定之规。若是我依礼行事,只因他人无礼挑衅便后悔起来,不是男人大丈夫的想法。”
邱氏抿嘴笑了笑,“是,只有我等妇人女子,才会这么想。”
裴二爷摇头,“并非如此。拙荆也是女子,她便不会做此想。”
做了一件正常的、正确的事,然后因为这件事引起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然后便后悔了,“我不该对他那么好。”不,林幼辉是不会这么想的。
邱氏变了脸色。敢情就你妻子豁达大度啊,我这样的妇人女子就是小肚鸡肠?
陈凌云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邱氏不便和裴二爷争执,忍气吞声,命人替陈凌云换好了衣裳,擦拭干净头脸,一脸慈爱的带他回了临江侯府。至于陈凌云的亲娘,邱氏忍了又忍,不去看她。
邱氏只怕看了她一眼,哪怕明知会闯祸,还是会不管不顾的打她骂她,以至于想杀了她。
临分别,陈凌云脸上有迟疑之色,裴二爷微笑,“她不敢动你的。”这种情势,她又不是傻子,哪会拿着整个侯府开玩笑。
陈凌云感激的长揖,“姑丈大恩,凌云莫齿难忘。”
“难得你也会说客气话了。”裴二爷笑了笑,“从这儿走出去,邱夫人会是一位慈爱的嫡母,你也要是一位守规矩的庶子,知道么?”
陈凌云沉默片刻,恭敬道:“是,姑丈。”
邱氏告别众人,一脸慈爱的携着陈凌云上了马车,回临江侯府。
一上马车,两人都变了脸色,冷淡又厌恶。邱氏忍气道:“咱们原本是说好了的,我不追究你不敬嫡母,你也不再提你父亲的死因,大家安生度日。如今,我还是这个意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好的,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陈凌云冷笑,“是谁要抓我娘回去肆意侮辱的?”邱氏脸色变了变,生硬说道:“有人在陷害,在挑拨离间!这当儿,咱们长房不能乱,不能让你那些叔叔们得意了!”陈凌云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临江侯府,车帘掀开的时候,两人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有人处心积虑要借着裴二爷的手令临江侯府出丑,不过,没有如愿。临江侯府不只没有出丑,邱氏这嫡母还和庶长子陈凌云格外亲热起来,临江侯府,一团和气。
阿玖跟着父母回到家,很快把平安寺的事忘了,拿出今天新买的各样东西一一过目,交代林幼辉替她收好,“娘,您替我放起来,等我上学的时候用。”林幼辉见她又是一脸甜蜜笑容,眼神活泼,自是心中欢喜,笑咪咪答应了。
林幼辉亲自替阿玖洗过手脸,轻轻在她脸上拍着蜂蜜,阿玖幸福的睡着了。
打发儿女各自睡下,林幼辉和裴二爷还猜了一会儿,“背后究竟是谁?”猜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两人相拥入眠。
反正,行得正站得直,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用不着怕什么。
次日裴二爷照常上班,下午晌被皇帝召了去,“裴卿昨日休沐,都做什么了?”裴二爷并不隐瞒,逛街吃饭喝酒赏梅等事都提了提,临江侯府的事,也没删没减。
皇帝来兴趣了,“裴卿半分不记恨临江侯么?”
陈庸坑了你,你还这么帮着他的遗孀、儿子,莫非你是圣人。
裴二爷面色诚恳,“臣受家父教诲,务必待人以诚。若遇家务纠纷,教化为先。”
我记不记恨陈庸先不说,我不敢得罪你,知道么?我吵嚷出来,保不齐被有心人利用,闹到你面前,好像我家和邱贵妃没完没了似的,得不偿失。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个裴锴!孙女教的好,儿子也教的好!”
皇帝赏赐裴二爷珍珠十斛,锦缎十匹,这是实惠的赏赐,可比上回的宝钞强多了。
裴二爷谢了皇帝,告辞出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为何特意问起昨天的事?难不成,他已预先知道了?传言太祖皇帝时,锦衣卫连大臣的家事也逐一打探,皇上他……不会也……
裴二爷十分庆幸,自己和妻子做了正确的决定。
第66章 从头到脚
这天裴二爷满载而归;带回西园珍珠十斛;锦缎十匹。阿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裴二爷,表示很惊奇,“爹您可真厉害!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用花钱!”
裴二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阿玖喜欢漂亮衣裳;当然也是喜欢布料的。十匹锦缎摆出来,她跑前跑后;一一看过;“两匹云锦,两匹倭缎;两匹缭绫;两匹明光锦,竟然还有两匹西洋布,太全了!”
“囡囡喜欢哪种啊?”裴二爷看着宝贝小女儿小陀螺似的跑来跑去,唇角泛起笑意。他是怎么看自家闺女怎么好,阿玖就是看个布料,他也觉得趣致。
林幼辉大方的许诺,“阿玖明年要上学,正该制新衣裳,喜欢哪个花样,随便挑。”爱漂亮的小阿玖,挑吧挑吧,莫跟爹娘客气。
阿玖眼睛亮晶晶,机灵的跑到林幼辉面前,“娘,便是明年不上学,我也该制新衣裳的。明年我又大一岁了,会长个子的呀。”
林幼辉看见她雪白粉嫩的小脸就手痒,顺手捏了捏,觉得光滑弹爽的很舒服,笑咪咪道:“我阿玖说的对,便是明年不上学,也该制新衣裳的!”
阿玖得意的笑笑,“云锦太华贵了,我正长个子,用云锦制衣裳,奢侈靡费,不可取。缭绫也是,挺贵的,小孩儿穿着不合适。倭缎么,算了,我不喜东洋,还是明光锦吧,西洋布也行。”挑了一匹苹果绿底洒凤凰葫芦纹明光锦,一匹雪白的西洋布这两样就归她了。
裴二爷和林幼辉等到阿玖挑好了,表示惊异,“这两匹布料可真好看!还是我家小阿玖眼光好啊。”阿玖嘻嘻笑着,甚为得意。
林幼辉挑出浑圆柔亮的珍珠,打算给阿玖串几串珠花做头饰,还有小手镯,项链,耳坠子等等。阿玖殷勤的凑近她,跟她商量,“娘,这么多珍珠呢,又不是花钱买的,我能奢侈点不?您顺便让工匠给串个脚链吧,让我的脚也打扮打扮。”
林幼辉忍着笑,答应了,“成,给阿玖串个小脚链。”裴二爷粲然,“赶紧的,把咱家小囡囡从头打扮到脚,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囡囡,再做个珍珠腰带好不好?”
阿玖仰起小脸,傻呵呵笑了两声,“好啊,宝光莹然的腰带,我喜欢。”珍珠腰带围着我的小蛮腰,美透啦。
漂亮的布料,美丽的珍珠,带给阿玖不少快乐。阿玖毫无心事,很容易满足。吃一餐美味的饭食,洗一个舒服的澡,和父母哥哥一起说说笑笑,都会让她快活的像只小鸟。
她的快乐,都很简单,很纯粹。
林幼辉留下三匹布料,剩下的分别孝敬给祖母、外祖母,送给舅母、大伯母、三婶婶,还有表姐们。珍珠也是,人人有份。外祖母和舅母、大伯母可以次日便送走,祖母和三婶婶的却要等一等,趁着船,好给捎回去。
阿玖替祖母挑了一匹麻香色织金妆花云锦,“这个颜色衬祖母。”林幼辉笑咪咪点头,“是啊,祖母端庄,这个颜色极好。”外祖母呢,年过五旬,白皙美丽,挑了大红底孔雀羽织金妆花,富丽而又典雅,鲜艳却不失庄重。
阿玖跟着林幼辉亲自给外祖母送去,外祖母笑的眉毛弯弯,命侍女从箱子里寻出几个古银脚链、翡翠脚链,“乖囡,打扮打扮你的小脚丫。”
祖母是见不着面的,阿玖费劲吧啦的亲笔写了封信。除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之外,还炫耀了自己挑选布料的眼光,“祖母,您用这料子做衣裳,一准儿好看!”
裴二爷看过信,替她改了几个错别字,又提醒她,“还有祖父呢!”阿玖想想也对,又坐在小桌子前面,斟词酌句的给祖父写信,“祖父,我挺想您的,盼着您也来京城,和我们团聚。虽然我很谗,您却只吃一荤一素,我还是盼着您来。”
裴二爷拿着这封信瞅了半天,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玖又很周到的给三叔、三婶写了信,报告自己这些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长高了多少,最后,很神气的炫耀,“我要上学了!我是大孩子了!”
裴二爷一一看过,微笑折起来,封好,准备寄到姑苏。
阿玖忙活着亲自给舅母、大伯母送礼物,是个小忙人。她不管到哪都受欢迎,舅母、大伯母都夸奖,“阿玖长大了呢,明年就是小学生了!这上学了,可是大不一样,该格外重视的。”大舅母送了珍贵的彩笺,二舅母送了象牙笔杆湖笔,大伯母不知怎么疼她才好,从裴大爷书房寻出一方希罕的绿端砚,送给阿玖做上学的礼物。
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阿玖心中简直是感慨万千。从前我是学龄前儿童,往后不是了呀,这一上学,我便要跟无忧无虑的幼儿生活告别,要做大孩子了。
“这个冬天我要痛痛快快玩耍,等到明年春天,我可就改头换面啦。到时我摇身一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学生!”阿玖神色庄重的跟父母、哥哥们宣布。
彼时《西游记》虽未成书,种种传说却在民间甚为流行,孙猴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提到“摇身一变”,就让人想起那只精灵的猴子,阿玖顽皮,偏把“摇身一变”,和“规规矩矩的小学生”连在一处,令人忍俊不禁。
“还小呢,不用太规矩。”裴二爷瞅着宝贝女儿这幅神情实在太悲壮了,心中不忍,柔声安慰。
“五岁还是儿童,不必太拘束。”林幼辉也笑着说道。她可不要阿玖小小年纪便学得老成,板着个小脸,失了童真。
哥哥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小阿玖。妹妹,你能规规矩矩啊?哥哥怎么不信呢。
因着发生在平安寺的一桩意外,裴二爷是受了皇帝的赏赐,一家人和和乐乐,无忧无虑,而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金长利,则是紧张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金长利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瘦瘦的,浓眉大眼,乍一看上去,是位斯文有礼的饱学之士。不过,如果细看,会发觉他目光时而锐利,时而闪烁不定,明显是心术不正。
他时运不济,四十岁时才中了进士,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因着这个同进士,头些年他的仕途一直不顺。正在他着急冒火的时候,宫里头一位姓金的都人侥幸生下皇子,封为敬妃。这位敬妃既是都人出身,娘家自然提不起来,是乡下的泥瓦匠。金长利便设法和这位敬妃联了宗、攀了亲,称呼敬妃为“姑母”。之后,仕途便顺了,由原来的清水衙门转到了炙手可热的吏部,先是任主事,如今更升任了员外郎。
别看员外郎只是从五品,品级不高,可权利大啊,官吏考课、黜陟,全归考功司管。员外郎是考功司郎中的副手,他手里的权力,谁也不敢小看。金长利在这个位子上,真是捞了个盆满钵满。
他有生之年也没有别的愿望,只想升任考功司郎中,再稳稳的多捞几年钱,便可以含笑隐退,回家乡悠游度日了。
谁料想,就在他踌躇满志想要再往上升一升的时候,因着他太热心,出了个岔子。
邱贵妃不是失宠了么?因着邱贵妃素日里嚣张跋扈,眼里没人,宫里暗中仇恨邱贵妃、想痛打落水狗的人多了,敬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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