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打断汪太太的话:“婆婆您是病糊涂了吗?还是用您的心来衡量我的心?那两个孩子虽不是我生的,我却也知道爱屋及乌的道理,更何况大爷对灵儿也多有疼爱,将心比心,难道我就因我有了亲生子要□孩子?”
汪太太哈地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女人有了孩子和没有孩子是不一样的,你有了孩子,怎么能看着你自己的孩子吃不好过不好,而别人生的丰衣足食,等你生下孩子你就明白了。”黄娟站在那儿看着汪太太,等她说完才缓缓地道:“婆婆你忘记了,我并不是没有过孩子的人。况且世间并不是都像婆婆一般,只把自己的孩子当做宝,把别人的孩子当草,甚至要算计别人的产业给自己孩子,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他们好。婆婆,你这样说,这样做,难道真以为小叔和小姑会高兴?”
黄娟最后一句话刺中汪太太的心,她面色有些煞白地道:“你胡说,他们是我生的,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世间做娘的人为了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这样的算计。再说,你当大爷是什么好人?他对我这个继母也好,对栋儿也好,月兰也罢,不过是面子情罢了。真对我们好,怎么还把产业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只给我们漏出一星半点?”
说来说去就是为的银子,黄娟轻叹一声,唇边有苦涩笑容:“媳妇今儿斗胆问婆婆您一句,就凭汪家原本从公公手里传下来的这些产业,婆婆您,能有这样好的供给吗?”汪太太盖的锦被,身上穿的绸,虽不能用脂粉,但首饰还是有添置的,还有每年吃的药请的医生,更别提贴身服侍的这些下人,仅汪太太一人一年的花销就足够这族内好几家人丰衣足食过一年。
汪太太下意识地紧紧拉住被角:“这是你们该做的,你们做小辈的就该奉养长辈。”黄娟抿紧唇沉声道:“但做长辈的也该疼爱小辈才是,婆婆,您仔细想想,您可曾真心疼爱过这家里每个人,除了二叔?您对成业也好,萱姐儿也罢,又有几分真心?大爷倒罢了,他总有快十岁您才进门,可那两个孩子,您是亲自看着他们生下长大的,就算养个小猫小狗,这么些年也该着些疼爱。婆婆,他们可是一口一个叫您祖母、叫您母亲的人。还有已逝的姐姐,听说她在世的时候待您只比二婶婶今日更恭敬,没有不如她的,您可曾提起过她?她地下有知,知道自己全心孝敬的婆婆……”
汪太太把被子一掀怒道:“住口,你一个做媳妇的有什么资格说我?我……”黄娟的气势从来都是遇强则强,更何况汪太太这话算是把面子都扯破,哪会被她喝止住,找了把椅子坐下就道:“我如何了?婆婆,难道我对您不恭敬吗?难道没有任婆婆您予取予求吗?婆婆,我实话告诉你罢,我嫁了大爷,这些年也经过些风雨,他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欺负他算计他,我可不会管他是谁,一律不客气。”
黄娟这话是真正气着汪太太了,她顺手拿起一个枕头就往黄娟那里扔去:“你,你这个不孝的忤逆人,我要……”黄娟哪会任这枕头扔过去,刚要躲避就听见帘子一掀,汪枝大踏步走进来,正好看见汪太太拿枕头扔向黄娟,不由叫了声:“母亲,您到底怎么了?”
汪栋也跟着进来,也不由哎呀一声:“娘,你到底怎么了,好好地和大嫂说着话,怎么就要拿枕头去砸大嫂,大嫂可是怀着身孕的。”汪栋说话的时候,汪枝已经抢上一步拉着黄娟的手对她道:“你怎么不知道避让一下?”
这埋怨的话里满是心疼,黄娟看着那个擦着自己肩膀掉到地上的枕头,轻轻摇一下头:“婆婆久病之人,手上力气不大,我想着,让婆婆出出气也好。”汪栋已经把枕头捡起走到汪太太跟前:“娘,我做儿子的要说您了,今儿一早你就骂大哥,这会儿把大嫂留下竟要打大嫂,这怎么是个做长辈的样子?”
汪栋这话更气到汪太太,她伸手指着黄娟:“大爷,你不是常说你是孝顺儿子?今儿就把这个忤逆种给我休了,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81有病
这话一出口屋内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黄娟看一眼汪太太就低头用帕子遮住脸;汪栋已经叫出声:“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大嫂这么贤惠,况且还怀着身子;您怎能开口休妻;传出去我们家还要怎么做人?”
汪太太气的捶着桌子:“呸;这事关你什么相干,她是你大嫂不是你别的什么人。。 。她就是忤逆了我;方才还……”汪枝已从震惊从醒过来,用手拍一下黄娟的肩头以示安慰就对汪太太道:“母亲所言乃乱命;儿子不敢从。”
汪太太的发已经有些散乱,一缕乱发披在额前再加上面上的笑容让汪枝心头更冷;这些年若真是做戏,那她也未免太……。汪太太已经冷笑出声:“大爷平日口口声声孝顺我,今日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心愿,大爷就不肯从,这样的孝顺儿子,我要不起。”
汪栋见汪枝面色已经煞白,有些恼怒地对汪太太道:“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婚姻嫁娶本是大事,哪能说休就休,若为了娘的一点小小不痛快就说大嫂忤逆大哥不孝,娘您也未免太……”见自己儿子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不是,汪太太怒极抬手就要往儿子面上打去,手快碰到他脸时候终究还是舍不得打停了下来:“这是我和你大哥大嫂的事,你休管。”
汪栋眼瞪的更大:“娘您怎么到现在还在胡言乱语?我们都是一家子,都说家和万事兴,这不是小事,儿子怎么能不管?”汪太太被儿子这话说的差点要喷血,刚要再呵斥儿子,汪枝已经跪下道:“母亲,儿子自问对母亲从无半点不尽心,儿子娶了两房媳妇,每一房媳妇也孝顺您。今日母亲说的话,儿子只当您是心绪不快说出的乱言,还请母亲日后慎言,免得家宅不宁。”
汪太太满腔的怒火全往汪枝身上发去:“好,好,你们倒是亲兄弟,一个教训了我另一个也跟着,大爷,你一个做儿子的还不能来教训我罢。”汪枝跪的直挺挺的:“儿子并不敢教训母亲,只是儿子从小读圣贤书,晓得即便是做长辈的也难免有糊涂时候,晚辈劝谏也是晚辈的本分,儿子不能为了一个孝字就任由长辈胡来。**还求母亲日后慎言,让家宅安宁。”
汪栋在旁连连点头:“对,对,大哥说的对,长辈有了不是,做晚辈的就要劝谏,不然任由长辈乱命而行让家宅不得安宁,这不叫孝,这叫什么来着?”汪枝侧头对汪栋道:“那叫乱家之象。”
汪栋连连点头:“对,大哥果然读书比我强。娘,您一直教导儿子,都是要儿子好好读书,知道道理。儿子也是依照您的教导做事的,怎么到了现在,娘您反倒不知青红皂白乱说呢?”
汪太太用手抚着胸口,气的说不出话来,邱氏虽进了屋就一直不敢说话,此时看见汪太太用手抚住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这才开口道:“相公,婆婆近日来心悸频发,只怕是病久了,难免有些……”邱氏话还没说完,汪太太就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邱氏不敢再多说。
汪栋的眼眨一眨就对汪枝道:“大哥,我听说妇人家久病和年纪大了之后,往往行动和话语和原来都不一样,娘已年近四十,是不是就是这个缘由?”这种事汪枝也听过的,此时汪栋一说提醒了他,于是他皱眉细想起来,五六年前好像汪太太并不是这样,那时她虽有些偏心但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对两个孩子也十分慈爱。
不像这一两年说的话越来越过分,甚至常常说出那种挑拨的话语。汪枝不由点头:“只怕就是这样,要真是这样,这……”兄弟俩齐齐望向汪太太,听说这样改常的人,性子会变的越来越古怪,有些甚至会置体面贞节不顾,做出种种无法启齿的行为来。
汪太太听的他们弟兄齐声说自己有病改常,胸口那股气再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咳嗽比不得平日那样小咳几声。邱氏总是服侍惯了汪太太的,见黄娟还坐在椅上,汪枝跪着,汪栋站在那不动还是举步上前给汪太太捶着背。
汪太太咳嗽了好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觉得胸口郁结的那口气好了些才冷笑看着面前的汪枝弟兄:“好大爷,为了你媳妇,竟要说我有病,你倒是对你媳妇十二分地好。却不知道……”
这话听在汪栋耳里,更是觉得自己娘和那些改常的人得了一样的病,此时也不敢打断汪太太的话,只是悄悄地拉一下汪枝的袖子让他起来才对汪太太道:“是,是,娘您一点病都没有,全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乱说。娘,外面还有客呢,我们先出去待客。大嫂想也有事要忙,就让二奶奶陪着您。”
汪枝虽被汪栋拉了下袖子,但还是没站起身。偏偏是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不贴心,汪太太气的背过脸去,见这样汪枝又行一个礼才站起身。
黄娟扶着肚子站起来,声音放的十分温和地对邱氏道:“就劳烦二婶婶,我先出去外面,若有什么你叫丫鬟来寻我就是。”方才汪家弟兄们的议论全进了邱氏的心,她在闺中时候也曾听说过这样的事,顿时戴了个愁帽,听说那样改常的人甚至有六亲不认,不顺心就大吵大闹搅的家中不得安宁。
要服侍这样的婆婆,邱氏觉得心中压了个千斤的担子,可是又不容许邱氏说个不字,毕竟自己才是汪太太的亲儿媳妇,这件事不能推到黄娟身上,只低低应一声是,看向汪太太的眼有些复杂。
这些都被黄娟看在眼里,黄娟又对汪太太行礼才退出去,刚走出院子就看见汪枝弟兄等在那里,看见黄娟过来汪栋就跳过来:“大嫂,方才娘那样说话,我先代她赔罪。”黄娟微微一笑:“若婆婆真是得了那种改常的病,这也算不了什么。”
汪栋的眉顿时皱了起来,摇头叹气:“方才我就在那思量呢,常听说谁家老太太得了这病,闹的家宅不安宁。我想我们家一向都是安稳的,若真如此就只有……”汪栋停了口看向汪枝,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大哥大嫂,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今儿就听我这个做兄弟的一句话,我总是娘的亲生子,不如就把家两下分开,我奉着娘过,到时她有什么气只和我发,横竖我们是亲生母子割不断的。也好全了你和娘的母子之情。”
汪枝没想到汪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眉紧紧皱住,半天都不说话。分家也好,不分家也罢,黄娟都不放在心上,横竖自己是有主意的,此时只站在一边瞧着汪枝。汪栋的脸不由红了:“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孩子话,可我方才仔仔细细想来想去,这些年这样事情听说的不少,与其到时让弟兄们不和气,不如趁征兆刚起时候两下分开,倒还能全了弟兄们的和气。”
汪枝轻轻地拍一下弟弟的肩,欣慰地道:“你是真的长大了。不过这件事,你我弟兄还做不得主,还是等母亲做主吧。”汪栋急急摇头:“大哥,我晓得你是宽厚君子,凡事要依长辈治命而行,可是娘现在这样,说出的话只怕也是,”
乱命两字汪栋终究是没说出来,汪枝又拍一下弟弟的肩还是没说话,黄娟忙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先忙着待客要紧。前日族长叔公还说,要捡一天大摆酒席请戏班子来唱戏,我都应了,挑了后日,还要让人去各亲眷家送帖子呢,婆婆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再说,日子还长呢。” 就是因为日子还长,所以才烦恼,汪枝弟兄双双看向汪太太上房的方向,双双叹了口气就往外走。黄娟扶着腰看着他们弟兄背影,那眉也渐渐皱起,汪太太这两个儿女性子倒一点也不似汪太太,说来也算件奇事。
不过此时家里还要忙别的事,那些感慨就先放到一边去,黄娟慢慢地往自己院里走,还要给月兰备催生礼,要让服侍汪太太的人嘴巴都要牢靠些,不该说的话可半个字都不能吐。
帖子散出去,戏班子请了来,酒席也预备停当,正日子一到,亲戚们都再次上门道贺。邱太太自然也带了儿媳妇来道贺,黄娟接进邱太太,问候了几声邱太太自然要去见邱氏,黄娟让个小丫鬟带着邱太太去寻邱氏。
汪太太这几日的气色并不太好,汪枝已请过医生开过安神宁心的汤药给她服下,汪太太虽不想喝可耐不住邱氏左劝右劝,若发脾气摔了药碗,就更让人以为她是因病发才变了性子,只得忍气喝下。
也因此汪太太今日并没出来见客,见邱太太来了,说两句也就放邱氏去了。邱太太刚和女儿到房里坐下,邱氏就双眼含泪地对邱太太说了汪太太这些日子的所为,最后还哭着道:“娘,婆婆这样,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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