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杜,或许是她的劫。
女人面对心爱的男人,总是趋于软弱,习惯隐忍,所以何姗才会甘愿放下满心骄傲,放任自己接受一个局外人。
老杜让我感觉到家的温暖,他的温柔让人上瘾。
她说这话时满眼笑意,浅浅晕开,流转。
我垂下眼,有一刹那的冰凉疾驰而过,丝丝缕缕,软软碎碎,还没来得及泛滥成酸涩,便已消失殆尽。
然后我状似豪迈的笑,拍着她的肩膀说:“革命前路满荆棘,翠花,你一定要狠狠的幸福给我看。”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出门时我还在想,到底是去图书馆还是去自习室,一路犹犹豫豫,结果就遇到贵人。
今天是黄道吉日,而我命犯灾煞,若成功逃过此劫,我必定烧香拜佛,多交些香油钱。
那时白云飘飘,柳丝渺渺。
不远处那人静然相望,小脸蛋漂亮如昔。
我看他两秒,转身拔腿就跑。
他一把拽住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气,“你跑什么?”
“你一脸杀气腾腾的过来,我怎么可能不跑,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掏出一把AK…47。”
“洛冉,你到底想怎么样?”
“曲会长,抓着我不放,欲行强抢民女之事的人是你,何故反过来问我想怎样?”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没钱了。”
“那宿舍的呢?”
“我刚好不在。”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语。他亦沉默,定定的看着我。
那么幽寂,那么哀伤的眼神。我霎时有想死的冲动。
脑子昏昏沉沉,周围都是他的味道,足已让人窒息。
我欲挣开他的手,却被他越来越紧,拉扯间,姿势幼稚可笑,路过同学侧目者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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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计可施,下意识抱住路灯,对他大喊:“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他呆了一下,眼神蔓延过深海般浩瀚绵延的伤痛,最终竟汇成奇异的委屈,像是迷失信仰的孩童,停留在原地惆怅无措,却找不到回到从前的南瓜马车。
我拼命眨着眼,唯恐眼泪下一秒就会掉下来。成天为这么点破事哭哭啼啼,连我自己都恶心。
他趁我愣神,猛一用力,把我拉进怀里。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喃,不知是自语还是表白,低沉的嗓音犹如大提琴厚重的尾音滑过,永远在绝望中给人明明灭灭的希望。
他说,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生死相随?这个承诺真是太过奢华。
我和他紧紧相拥,两个寂寞的人靠在一起,寻求一份岌岌可危的温暖。我以为那是爱情,可终究还是少了一份忠贞,我决不允许他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即使仅是最卑微的怀念。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有能力让你深爱入骨,连仇恨都无从下手。
给他一次机会吧,就一次,只要他对我坦诚一切,我就和他重新开始。
请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再骗我。
我的声音很细很轻,像是潜意识的懦弱,无形之中左右我的自卑和恐慌。
“曲枫杨,你爱不爱我?”
他不经思考,诚挚的几乎以假乱真,“小冉,我爱你爱的心好痛。”
我轻缓的笑,觉得自己筋脉俱断。
为何到了现在,你还执着于一个假象?坚守谎言,伤的是我,痛的是你。
我的爱情就像一个误会,满是错觉,满是迷惑。只缘身在此山中。
阳光四合,倾尽一世执着,落地声嘶力竭。
那些刻骨铭心的轻狂时光,从骨血中寸寸剥离,似是早春红梅,垂目颓败,一地悲哀,纵使幽香依旧漫漫,也穿不过几度岁岁年年。
曲枫杨,你我终于相隔天涯。
番外 光影流年
一)
那年夏天其实很清凉,没有热烈的阳光,抬起头看天,会看到一片混沌的蓝,如同一抹遗失在过往的记忆。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洛冉。
“新搬来的?原来那家是个很漂亮的大哥哥。”
“你们家好像很有钱,那些家具看起来不便宜哦。”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看起来比我小呢。”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沉默着看她,大半时间是在分辨她的性别,我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还有,你是男是女?
她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某种愤怒过后是恶作剧的狡黠,“我叫洛冉,住在你家隔壁。”
我点点头,刚想和她握握手以表示风度,却见她转身跑开,我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张合数次,终是落下,再一抬眼,她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橙汁,“请你喝的。”
我其实是个比较贪婪的人,当下便觉得这姑娘不错,接过来,不疑有他就喝了一大口,结果立刻表情瘫痪。
她看着我扭曲的表情笑得很是开心,阳光在她的眼中稍纵即逝。
我觉得张无忌的妈妈说的真对,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在那个尚有性别观念,又异常敏感的年龄,对一个自尊心强到惊天动地的女生的性别产生怀疑,绝对是自寻死路。以洛冉的性格,当初只是在橙汁里加盐而不是砒霜就已算是人性本善了。
一杯加了盐的橙汁,甜中带涩,涩中带苦,那种对味蕾极端刺激的味道一如我心里一个不敢触碰的茧,缠绕着我和她走过的分分秒秒,渐趋妖娆,定格成一道斑驳的光影,稍加触碰,将破碎的铺天盖地。
二)
男生若像猴子,那洛冉绝对是只上蹿下跳的猴王。她扛着喷水枪满大街的行侠仗义,自以为是多了胳膊的杨过。
我从来不知道女孩子可以疯成这样。
她拍着我的肩膀,对一群小孩说:“这是我小弟,你们谁都不能欺负他!”
我和他们面面相觑。有个长年挂着两行鼻涕的小男孩对我憨憨的笑。
我沉默,别无选择。
初一的暑假,我回了老家上海。在那个阳光永远只露出二分之一的院子里,有我一生和象棋相伴的爷爷。
他像一个痴狂的剑客,走过大江南北,寻找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对手,似愿为剑生,为剑死。
小凡,坐下,和我来一局。
您是武林元老,向我这么一后生开战,实在坏了规矩。
他就笑,战场之上既无父子,便无老少,坐下。
我看着他斑白的发,晶亮的眼,忽然想起了西门吹雪,那个白衣飘飘的剑痴。
爷爷有时会喝酒,但不会大醉,只是以半清醒的状态让自己的某种思念得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会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爷爷出身良好,书香门第,说媒的人踏破了门坎,而他却爱上了一个歌厅舞女,无奈家中棒打鸳鸯,爷爷迫于压力,娶了高官爱女,离开上海,安稳生活,几年后,我的奶奶病故。
可见,一切小说皆源于生活。
那两个女人是爷爷一生的结,交错缠绕,连带着那些爱恨,通通绵延尽了骨血。我没有问他最后怀念的究竟是哪一个,相伴左右的妻子,抑或相知相许的恋人,世上只有时间足以与爱情抗衡,那多年的包容关怀,究竟能不能冲淡刻骨铭心的年少轻狂,也许连爷爷自己都不知道。
回到北京,已近开学,再见到洛冉,竟有点物是人非的怪异。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转了一圈,裙角飞扬而起,杜凡你看,漂不漂亮?
女生的头发竟可以长的这么快。
我想了想,说:“你漂亮极了,漂亮的就像一只大白蛾子。
洛冉猛地停住,惯性使然,险些摔下楼梯。
她恶狠狠的看着我,我回视一眼,也险些摔下去——她竟红了眼眶。
你真讨厌,杜凡你真讨厌。
我哭笑不得,觉得冤枉的快要死掉。
三)
臭美是女生成长的表现,洛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想来我也真幸运,短短几年,目睹一场野兽蜕变美女的惊人过程。
洛冉不同于其它女生的古板娴静,她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又在关键时刻一脸无辜。这种动静相存,人剑合一的功力她已登峰造极,俨然已有一代宗师灭绝之风。所过之处,血光四溅。
有男生托我给她情书,并且大恩不言谢。
我深为其悲哀,脑子笨没关系,起码也要眼睛亮。
结果可想而知,洛冉先问他的家世,再问他的样貌,又问他的人品,男生被三振出局。
某天黄昏她来找我,让我陪她去郊区捉萤火虫做生物实验。
我不可思议,她理直气壮。
结果我还是妥协,她若有何不测,我就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警察盘问,我首当其冲,不开口还罢,一开口就成了呈堂证供。
回来的路上我们发生争执,她终于原形毕露,毫无淑女仪态。
我淡笑,问:“你到底要不要回家?”
她不语。
我转身便走,几分钟后,再回头看,她竟还未跟上,其时已是夜色暗沉,四野幽茫。
叹口气,面子值多少钱?
回到原处,她正小声啜泣,淡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如同暗夜盛开的昙花,脆弱一现,芳华绝世,致命的妖娆魅惑。
她早已丧失赶我走的勇气,却也不甘心这么快就屈服,只是死死的瞪着我,小猫一般,凶狠却善良,大大的眼睛里面有藏的很深的怯懦。
洛冉的倔强是她身上的刺,永远不甘示弱,却又不够决绝,所以总是在刺伤别人的时候也反穿自己,渐行渐错。
我说,对不起。
她的眼泪找到宣泄的借口,霎时决堤。
她说,你真讨厌,杜凡你真讨厌。
时隔多年,我再次听到她浅白的气话,中间几度岁岁年年似乎一下就被填满,蓦然回首,那些温暖琐碎的阳光浮绕四周,即使泛滥,也不尖锐。我在那一瞬恍如隔世,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少女和当年白衣飘飘的女孩重叠,洒落在岁月深处的美好全都回来了,并且丝丝入扣。我以为我在不经意间弄丢了她,却发现,原来她一直就在我心里,我为她筑起红瓦高墙,里面有花,有水,有回忆,她的裙角,她的笑,永远明媚张扬。
四)
洛冉总是喜欢把自己武装成一把剑,尖锐的切开生活的缺口,然后按照父母要求或自己制定的计划毅然行走,单枪匹马,越高峰,过险滩,兢兢业业,不得有误。
好在老天爷疼她,让她这种谨慎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行为每每得到回报,给了她误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的错觉。所以中考的失利,对她的打击即便不致命,也至痛。
那天我和她去天台看烟火。微风。很和煦。
我其实一直不愿把洛冉和脆弱联系在一起,永远笑得没心没肺才该是她的本色。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的望着夜空的样子真的让我的心狠狠的疼了。
我说,其实我也去C中。
她看着我,好一会才说,你也没考好?
不是,我第一志愿就报的那儿。
为什么?!
离家近。
你这个没追求的男人!
你有追求,可追了半天,追到什么了?
说完我立刻后悔。她哭的更厉害,刚才眼泪成滴掉,现在成线掉。
她的眼神飘飘渺渺,逐渐由哀凉变为绝望,我一阵胆战心惊,生怕她想不开就这么跳下去结果了自己。于是我说:“C中多好,市重点呢。”
她垂下眼,睫羽投下颤抖的阴影,如同两只振翅的蝶。
“你若真的自强不息,自学都能成天才,拿下一所大学不跟玩似的?把起点定的这么高,摔下来,痛的只会是自己。”
“可是我妈。。。。”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问题纠结所在,“洛冉,你永远没有义务为自己和他人的虚荣负责。”
她愣住。烟花炸开,颜色妖艳,遗落天际。她的眼中潋滟过笑意。
“杜凡,你平时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吧。”
五)
苏林霖是洛冉高中最好的朋友。两人就像一对祸害,张牙舞爪,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软怕硬。不同的是,洛冉以学习为主业,作奸犯科为副业,苏林霖以作奸犯科为主业,学习为副业。
在我目前短暂的生命里,苏林霖是第三个让我无语的女人。前两者一是我妈,一是洛冉。
她留着过腰的长发,穿着过膝的长靴,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入学典礼上,正是暮夏,我当时就在想,这姑娘到底热不热?不由就多看了两眼,她似有感应,目光霎时射来,杀气腾腾。
我立刻立正站好,目不斜视,盯着讲台上滔滔之语天上来的校长。
“苏林霖真是我的知己。”
洛冉说这话时我正在喝水,对视三秒,我不再看她,蹲下身去猛揉胸口,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惊诧到被水呛着,而是想咽都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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