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军师道,“当初我就这么建议的,但有一个不好。那样救法,恐怕大嫂早就受辱了,岂非令蛟盟蒙羞?鸠占鹊巢虽是蛮横,也容易让对方顺水推舟,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采蘩不同意,“你们小看我。我能找出向老爷子,当然也能自保清白。别忘了,在昨晚之前我还不知道有救兵。”
“采蘩你能找出向老爷子,可能是我们此行出乎意料且最大的收获了,功不可没。但即便向琚知道他祖父是暗中最大的支持,他却不再是向老爷子心中的少年郎,想要独当一面。娶你就是向跟随他的人证明,要么对他忠心,要么唯他是从,所以他一定会坚持到底。”已经超出男女之情的层面,通过刚才的对峙,独孤棠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就算这样,也不该轻易放人。”她不知道西穆军鼓又是怎么回事,但这样的处境未必见得妙。
“向琚是南陈使节,有官职在身。而西穆王虽向北周称臣,周帝却不能禁他在领地上的自主,西穆与亡齐和后梁也有往来,属正常邦交。为私,西穆王必帮未来女婿向琚;为公,我们不能随意对待南陈官员,否则两国陷入敌对。北周对齐战后已无力再攻打南陈,需要拉拢亲和。”独孤棠不似向琚有自小的天才名气,但他其实比美玉光华不逊。
“就是说,捉不得打不得。”采蘩瞧之前的阵仗,以为能灭这支野心的队伍。
“反之亦然。他们对我们也捉不得打不得,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沙军师这话无限奥妙。
“什么意思?”采蘩觉得乌云飘。
“我们出师无名。”独孤棠对采蘩最耐性,“我带的是蛟盟,不是周军,你可知其意?”
采蘩行过军,对过战,理解不难。独孤棠带的是蛟盟,属私事,产生恩怨也属江湖。江湖不归法治,胜者为王,败者死得其所,告不得官府,要悄默其声。但是那些占营的兵士身穿周军战衣,独孤棠要是不说,她确实当蛟盟打得是四方军的旗号。
“没有周帝的旨意,独孤棠你私调军队吗?”她大吃一惊。
独孤棠含笑默认,且帐中除了采蘩,没人露出一丝为难色。
“先帝刚去,太子新登大宝,又要主丧,很多国事臣下代为料理也是情理。”沙军师道,“等旨意一到,就不是私调了。庄王肃公在我们临行前答应过尽快,所以应该就在这两日之内。说不定吃过午饭就便能看到圣旨。”乐观的愿望。
采蘩对北周的太子可没有好印象,问独孤棠,“你假扮阿布,可曾听到过太子和皇帝的事?”
独孤棠摇头,“阿布由乌睿直接调遣,乌睿只给吩咐,不说其他。”
“周帝被天衣教主装成的道士以丹药喂毒而毙,而太子与向琚交情不一般,他亲自送向琚出城,独孤棠你也瞧见了。我看他知道内情,毕竟周帝若死,得到最大益处的就是他了。至于向琚,太子肯定答应了他很大好处。”采蘩此话一出,众人皆吃惊。
独孤棠道,“你怎么知……”突然想起采蘩和向琚同车进出,多半是套问得来。
采蘩猜到独孤棠想什么,只眨了眨眼,并不觉得别扭,“太子如果帮向琚,还会给庄王肃公旨意?就怕不给,还往向琚那边送信,你们私调军队的事就会揭穿,到时候向琚联合心中有鬼的西穆王一齐对我们动手,全死在这儿你们那位新帝也不会多说半句的。”
沙军师 长吐一口气,对独孤棠说,“老大,若事情真如大嫂所说,我们的处境就当真危险了。本来想等圣旨逼迫西穆王供出向琚他们,再借机对南陈发难。”
采蘩还想问无夏的,这会儿却也顾不上,“西穆战鼓又是怎么回事?”
“草原外安排了两支人马假扮北牧族今早扎营,又命人潜入西穆骑兵营击鼓,让他们以为北牧有侵占之意。不然,刚才来的就不会只有几人而已了。西穆军中实藏有向琚那股势力的人马,应该是向老爷子的苦心经营之一,少说万人。现在老爷子要交给孙子了,这才是向琚来的主因。认脸。”
多亏采蘩引出的头绪,一切承上启下,脉络清晰。
第431章 该走的,走。
然而,战鼓悄了,也意味着让对方识穿。
“不愧是向老爷子。”现在对手在明却仍不好对付,采蘩初衷不改,“独孤棠,我们别跟他们耗着,尽早想办法离开吧。”
独孤棠沉吟。
沙军师赞同采蘩,“老大,尉迟带了五千骑而已,不知道人数有没有露馅儿。趁现在对方还没弄清我们的虚实,反正大嫂也救到了,今晚让尉迟弄点声响出来,我们悄悄走。”
独孤棠仍是沉吟,半晌后道,“只怕他们已经弄清我们虚实了,要走,难。”
央闷了好久,“那怎么办?”
“等。”独孤棠一字千斤重,“等圣旨。不管是给我们的,还是给向琚,总能听得见声响。而且是庄王送采蘩入了虎口,也是他默许我们紧追,好坏都要有个结果。”
“真是庄王害我被捉?”猜测落实,采蘩磨牙,“他公报私仇。”
蛟盟都已经知道庄王就是神秘师父,也已经过了惊讶这个劲儿,毕竟死了的人其实还活着,歪曲扭转地说,算得上喜事。不过,无人知道采蘩是庄王妃的私生女。
麦子喜欢大兄,也喜欢师父,加之与采蘩是好姐妹,故而关心,“什么仇?”
采蘩看看独孤棠,独孤棠便帮她回答,“没什么,庄王负责采蘩案子时曾对她用刑,难免有些芥蒂。”
“那也该是庄王亏欠了采蘩。”央一句直言,“怎么反倒让她作诱饵?”他是倾老大派。
“因为大嫂是最合适的人选。”丑奴相对不偏不倚。“不是她造出传世帝王书,不是她认出那个人来,不知向老爷子还会藏多久。”
“你怎么不说庄王明知那人是谁,却不肯自己站出来,非要绕这么一大圈?”沙沙有声,颇不以为然。
过了惊讶的劲儿,但对师父的做法不认同的相当不少。一共三十九人,麦子很难摈弃对师父的尊重,丑奴嫁了人之后心态平稳,另三十七名被利用了之后均表示很难没有芥蒂。同时对独孤棠一人背负了重责而钦佩。成为牢固的独孤党。可以这么说,被独孤棠解散的蛟盟处于谨遵师嘱的个归个时期,而此时无更胜有的蛟盟已经是谨遵大兄号令的同心力时期。
“男人重诺。”独孤棠公允,“还有。要记住。庄王是庄王。师父是师父。”师父死了,庄王活着,两者没有关联。
众蛟点头后。出了主帐。老大曰等,那就是豁了命也会死守的。
唯采蘩敢疑,“生死关头你信庄王?”
独孤棠道,“来时他说必为我护航,让我放心,我不信我师父,但庄王——我还不曾打过交道。”说着揉眉心而笑,“庄王和师父明明是一个人,却又不像一个人。我这么想的话,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在成为你师父之前的庄王很假,蒙起面来当向老爷子的走卒是为了宣泄傲气,当你师父之后是为了弥补过去,最后弃了所有回归庄王的却是脱胎换骨的庄王了。”自己也觉得拗口,但采蘩认为庄王和向老爷子就是一类人,深谙舍和得的平衡。
“所以,我可以信这个庄王一次吧?”得到老婆的支持,原来那么重要。
“信归信,别全押在上面,因为命是我们自己的。”采蘩对独孤棠眨眨眼,“咱们自救吧。”
独孤棠好笑,“采蘩姑娘的心眼一如既往得小啊。”
“那是最深刻的回忆了,怎么能忘掉呢?我打算时不时要拿出来晒晒太阳,保持新鲜,讲给子孙后代听。”采蘩比独孤棠笑得还欢。
突然里帐的门幔掀开,走出来一个人。
连独孤棠都怔了怔,因为他竟丝毫未察觉里面有人。
采蘩看清那人,却神情轻松了,“老兵,你能把神出鬼没的秘诀告诉我么?穿梭于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
邢老兵嘿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熟用了脚下功夫,像我这样不起眼的小兵又好混过关。我来告诉你们,西穆王今夜要出兵灭假扮北牧的匪类,然后就轮到拜访北周独孤少帅。”
“老兵,向琚有没有怀疑你?”独孤棠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消息。
“应该没有,不然还能有命?”邢老兵拍拍胸脯,“放心,我见势不妙就会跑的,到时候可不跟你和女大人道别了。”
“不,不用等到不妙的时候,你今晚就跑。不过跑之前,帮我做件事。”独孤棠嘱咐完了,又道,“老兵你要没地方去,等我和采蘩要离开长安时,可以跟我们一道走。”
采蘩咦了一声,“你跟我要离开长安?去哪儿?为什么?”
“两位还没回到长安呢,现在说这些还很遥远。”邢老兵感觉自己得当这个和事老,“总之,少帅的话我听进去了,到时候怎么样就看缘份吧。”
采蘩叫住邢老兵,“老兵,是你帮我解了毒吗?”
邢老兵摇头,“没有,我哪里懂那个。”
采蘩想了想,“可你那天既然送了一大碗粥,后来怎么又送来水呢?”
“不是你想喝水吗?”老兵神情不解,“你让人传话说渴的时候,我还纳闷了一下。”
她没让任何人传过话。采蘩忙问,“那人是谁?你认不认识?”
“呃——没瞧见那人的脸,听到声音回头看,人已经不见了,我还特地追出帐外,结果也瞧不出什么来。让女大人这么一问,好像确实有奇怪的地方。”老兵想起一处细节,“煮开了的净水都放在大缸里,但那天缸里空了,只能用储备坛子里的水。那些坛子平常放得很高,当时却有一坛就在我眼皮底下。”
“似乎是有人刻意拿下来的,为了让你顺手。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采蘩的敏锐从造纸延伸到别处。
老兵连连点头,道不错。
采蘩也不再留他,目送他走了之后,对同样若有所思的独孤棠道,“除了你和老兵之外,还有人混在向琚那边,你觉得会是谁。”
“不知道。”独孤棠想不出来,“向琚阵营的人或者十分忠心,或者被控制得极严,由上到下有一套用人的制度,为防细作从内部着手。如果不是阿布奇异寡言,还有乌睿那种不管别事的人,我恐怕很难混入。至于邢老兵,他一直在使团待着,多半建了直线关系,又是帮厨,容易遭人忽略。”
“而且望山才对我动手,邢老兵就来了,显然那人早知道望山的打算。如果不是近身获得望山信任的人——”采蘩苦笑,“虽然向老爷子也露面了,但其实我们对他们的实力了解很少。吴姬姐姐说老爷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绝处逢生,我认为他越是险境越有能力生存。他隐姓埋名的这些年不会只造造纸养养孙而已。周帝衰弱拉拢太子这些动作,胜古纸坊烟雨阁这些地方,和西穆王联姻,将萧公主送给北牧,与高丽做交易,到底形成多大的势力,已经不是我能想像的了。所以真希望能知道帮我们的是谁,也好多两分顺利离开的把握。”会是谁?
“时候到了那人肯定现身。连我们都不知道他身份的话,向琚他们也不会察觉,而且你说得不错,那人可能处于比较重要的地位,为向琚或望山信任。他能隐藏得越久,对我们似乎也越有利。”和采蘩的想法不同,独孤棠更希望这是一颗决胜棋,“现在就用掉的话,有些可惜。”
采蘩道,“你对庄王的信心不止一点点啊。”
“不止庄王,还有肃公。”而且独孤棠隐隐感觉还不到和向琚分出最终胜负的时刻,“今晚到明晨如果没有任何消息,那就得搏运气了。数百人对数万人,你跟我赌一盘如何?”
“我赌你输。”采蘩想都没想,“赌注是--”赌什么才能刺激他呢?
“我要是赢了,你帮我养活一百个左右的孩子吧。以前说好婚后你养我的,现在多出一些来,不过采蘩你那么富裕,只敲金山一角。”独孤棠笑。
采蘩半张着嘴,“独孤棠,你已经收养了--”她竟然忘了那个数字!不是记忆力衰退,而是潜意识不想去记。小孩子啊小孩子,会令她的心在善恶间摇摆,凭心情决定哪一边。
“三十四个了。前些日子接到婶子的信,家里那几个大的也学了我,将无依无靠的孤儿带回家。”提到康城那个小院,独孤棠心中便很温暖。
“请问,没有你当掌柜赚钱,三十几口人靠谁吃饱穿暖?别跟我说是你那几个大一点的弟弟,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还勉强。”采蘩觉得光好心是不能给孩子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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