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福过,“冯大掌事无需多礼,采蘩只是暂居姬府,待义父义母丧仪一过就要离开,实在不敢当关照之事。”
冯斡没想到她说这番话,微愕之余看林川一眼。
林川轻轻摇头。
冯斡不明白也明白,至少什么都别说开,便道,“看我糊涂,外头冷,小姐快往里面请。”说罢,将一干人等迎进铺子。
绸缎铺子很大,主要放着琳琅满目各卷布料子。一角挂成衣,但占地不大,量很少,样式也普通。采蘩看了看,没有中意的。
冯斡好像瞧出她心思,说道,“小姐,外头这些衣服只是卖给急需的客人,而我们铺子里多数客人是需要上门订做的。您请跟我来。”
采蘩跟他再走进一间屋子,就见七八人正忙着裁剪缝衣。
“隔壁还有绣房和量身试衣的花厅。”冯斡又道,“小姐是贵客。今日给您量身,明日就能送到府里去,绝不耽误过年。”
林川抢道,“那就好。冯大掌事,我跟你挑最好的制衣师傅去。”转头对雨清雪清说,“你俩和小姐去花厅稍待片刻。”
冯斡身后一个中年人走到采蘩前头领路,原来是这家铺子的掌事。
其实挑制衣师傅不花工夫,冯斡一点手指头的事。制衣师傅去了之后,冯斡和林川继续往里,走入掌事房。
“林管事,你今日恐怕不是为了陪那位姑娘买衣服来的吧?这么件小事何须你出马。”冯斡终于能一吐为快。
林川熟门熟路倒了两杯茶来,“冯大掌事眼利,既然瞧出来了,又何必多问这一句。”
“宝石花是童老夫人传给我家芷小姐的。芷小姐说过,见花如见人。凡能拿着它又从姬府里出来的人,我们须听其令。”冯斡想起以前那些吩咐。
“正如你所言。”林川点头,“而且,采蘩小姐是由我陪着来的,你就更不必怀疑了。”见花如见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然宝石花让人偷了怎么办?
“不错。你对四爷忠心耿耿,鞍前马后,能亲自带这位姑娘前来,多半是小主子吩咐的。我不怀疑他的意思,不过——”冯斡都明白,但心中仍有疑惑。
“冯大掌事可是瞧采蘩小姐年轻不懂?”林川也有数。
“难道不是?我看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芷小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看帐管家,但有几人能像小姐那么聪明的?而且以我看,那位姑娘根本不懂生意上的事。”冯斡是精明老鬼,很多事不用问,一看就通。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林川是理家高手,不是理财高手,“钥少爷吩咐我带她来巡铺,让你们认认脸,这儿是第一处。”
“巡铺认脸?”看到宝石花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主子的意思又是另一回事,冯斡面上惊讶,“这就是要让她主事了?”
林川再度点点头,“少爷就是这想法。”
“可是,她万一真是什么都不懂呢?”难道是他看走眼,这位姑娘深藏不露?
“少爷说了,他这位义姐聪明不凡,现在不懂,很快就懂了。当然,要请你们以后提带着。”林川原话转述。
“这……这不是……”胡闹一词说不出口,冯斡摇头叹息,“芷小姐人这么好,怎么遭遇如此不测呢?”
“什么都别说了,人已经不在了。”林川何尝不惋惜,“咱们如今就得向着少主人,凡事要替他们着想。”
“正是替少爷小小姐着想,我才觉着心里没底。义女说白了又没有血缘关系,除非姬氏给她冠上他们的姓,否则形同外人。外人,还是不知根底的,掌管这么大一份家业,万一欺幼骗财可如何是好?”亲生都有没良心的,更何况认得干亲。
“冯老哥,这里没外人,咱俩就说几句真心话。我虽然是姬府里的人,但自小服侍四爷,除了四房的,我也不认其他。如今他们没了,留下两根苗,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周全。这采蘩姑娘吧,我暗中看了些日子,性子清冷,不喜与人走动,但唯独对少爷和小小姐是真好。少爷几乎事事跟她商量,所以处理得有条有理。说到欺幼,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倒是府里别人还真说不准。就我所知,公中到年底该是最宽裕的时候,今年却艰难。”林川说出姬府里的实情。
“每年芷小姐往府里贴钱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一年比一年贴得多,她心慈人好,拿出嫁妆的大半来贴,别人还当她有的是钱,只想着从她那儿多得一些,有时候我真替她不值。”冯斡一心向着童家。
第49章 试试鸭子能不能上架
林川就道,“可不是吗?过年就给公中五千两,刚开始老夫人贴还四房一些,后来四房开销用度都由四夫人自己出,公中那边就只进不出了。四夫人不觉着什么,我们底下人却觉得过份。你瞧,今年你们这边银子没送进去,那边就有些着急,估摸着一定会想辙的。”
冯斡重重哼一声,“今年凭什么送?老实说,账本都交在我这儿呢,银票也备着,可我只等钥少爷来取,决不送上门去。四房没个能说话掌事的,这票子进去定然让别人拿走了。以往芷小姐心里有数,换了别的房里人,哪个又会真心替小主子们打算?”
林川趁势再提采蘩,“就是这么说。四房人手少,平日夫人和她信任的丫头管着帐,她们都随夫人身遭不测,我和我手下那些人只会打理琐事,花钱请账房又怕正落到别人算计里。如此一来,采蘩小姐还就是独一无二的人选了。少爷相信她,我瞅着也不错,要不你就试试她吧?如果是真心为少爷的,那我们也就放心。如果不是,顶多亏了这年的。”
冯斡手指头上下点着林川摇,“林川啊林川,你让我试试她,敢情麻烦得罪人的事都叫我来干,你等着收现成的。”
林川憋着笑,“冯老哥,我要是像你这么懂营生买卖,自己还真就试了。对账本一看就脑袋大,做买卖的事一窍不通,我怎么去看别人有没有这本事,不靠你的慧眼,靠我,你也不怕把这些铺子都搭进去。”
“行了,我说不过你。试试可以,但她要是不行,我可会说实话。”冯斡明显不以为采蘩有多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的。你说不行,我原话回了少爷,由他作主。”林川应得痛快,“不能因她是老爷夫人认的义女就睁眼说瞎话,这关系到小主子们的将来。”
“你明白就好。”冯斡起身往外走。
“这就试啊?”林川觉得有点突然,“等过了年吧,今日只来让你认个脸。”
“你以为试一次就知道深浅?得看上好一阵的。总之交给我的话,你别管了。”冯斡经商老道,做事稳重。
“是,是,随老哥你的心思来,我不管。”林川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从不管自己不能管的事。
两人正打算去见采蘩,门外来了冯斡的得力手下,也是这家铺子的掌事,问账本上几项不确定处。因冯大掌事平日不在这间铺子里坐,要请示的事还挺多,所以一时出不去。
采蘩那儿婆子量身却是信手拈来,三下两下了事,听说大年夜就要穿的,便急忙赶制去了。雪清雨清说要看看衣料子,可以早点为采蘩准备春装,非拉着她到前头大堂里去,一段段的绸啊丝的往她身上比划。
伙计们虽然不清楚采蘩的身份,但大掌事亲自迎进来,肯定是贵客,他们更加殷勤十足,几乎围着团团转了。
“这店里头的人都不长眼么?看不到我们等半天了,也没个喘气的来招待,想关门还是怎么?”很不耐烦又刺耳的女声响起。
采蘩回头一看,叉腰在前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头梳丫环髻,面色不悦的婢女,她身后还有三个婢女,四人中间是正主,一位眼若杏腮若桃眉若远山的美人,穿得是银红风袍,风帽上逢一圈雪狐毛,衬得肌肤凝脂如玉。婢女虽在发难,美人却眼儿上挑,好像对上方题匾非常有兴趣,唯嘴角微翘透出一丝傲慢。
原本她们是对伙计发难,采蘩并不打算出头。但雨清是老实丫头,觉得对方说得难听,就嘟囔了一句。
“一时疏忽,何至于骂人呢?”
那厉害的婢女眼睛一瞪,“骂人又不是骂你。”瞥过采蘩,冷笑又道,“怪不得没人来招待我们,魂都给狐狸妖精勾走了。”
雨清气得脸红,“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勾魂!”
“当然不是说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土里土气像村姑似的,也好意思到这铺子里来买衣料,就算有钱买最贵的,穿到你身上就成泥疙瘩。”那婢女嘴不饶人。
这下,连雪清都来脾气了,但她懂得分寸,先看采蘩的脸色。
采蘩最讨厌之一:小孩。最讨厌之二:无缘无故说她的长相。不是她先惹的,但找上门来,她也不怕。
“听闻南陈才子佳人,我向往已久。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优雅的佳人没碰上,却碰上当着一屋子生人面就敢大放厥词的叉腰女,今日真晦气,污了耳朵还要费神掏干净。”要比又冷又艳,对面假淑实傲的女人不是采蘩的对手。采蘩说话,不在口才,而是语气,能让人骨子里发凉。“走吧,我们这几个妖精土块的,杵在穿金戴银的人面前找无趣。要知道,有些人不穿一身能看的,压根不能出门,总得让她们遮羞。”
雨清雪清顿觉出了口恶气,不由眉开眼笑,跟着采蘩往里走。
“站住!”音色变了,娇美得很。
采蘩冷冷回眸。
少妇也冷冷望着她半晌,在众人以为要有一场麻烦时,开口道,“天冷,又快年节,此时出门办事心情自然不好,我婢女言语有所冲撞,这位姑娘别恼,我代她赔个不是。”
倒不是采蘩有偏见,实在那少妇刚才的冷眼去得有些莫名其妙,让她无法相信话里真有诚意。
“怎么了?”有人跨进铺门。
那是一位翩翩美男子,眸如月,眸光如星光,明珠扣乌发,雪青鎏银丝花袍,腰间垂琳琅配饰,其中一枚镂金雕纹小香球敲细悦铃声。
少妇立刻走到他身边去,柔声道,“没什么,一点小误会,已经解开了。”
美男子目光扫过采蘩,又扫回来,却眉头微拢,“解开就好,大年下的别冲撞人,惹回自己一身是非。”
“我知道了。”少妇乖巧答应。
采蘩心里又犯火,什么叫惹回自己一身是非,难道还是她挑起是非不成?这些似模似样的人怎么一个个让她看着烦呢?
但身边的雪清雨清突然双双一福,齐声道,“三公子。”
圣诞节下雨,但香槟配香扒,美哉快哉。亲们,圣诞快乐。
第50章 三哥三哥你好啊
姬府的婢女喊三公子,当然是姬三公子。
如果是别人采蘩还懒得看一眼,但这位让姬钥夸得与日月齐辉的向家五郎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当然满心好奇,以为自己刚才三观不正看走了眼,于是又细细打量起来。人长得嘛——确实美男,名门望族后裔身上该有的贵和傲他都有,星空一般的双眸不落尘埃,好像这铺子里大多数人都不屑得让他入眼。然而,他对那名美人有意无意捉捉小手,捏捏小腰,眉宇轻浮。再看回他那双眸子,不是星光,是让美人金灿的发饰映得反光,一旦分离开来,就迷瞪了。换句话说,姬三公子美在皮相,骨头很轻。
同比之下,向琚才是真正的贵傲,从里到外,一点不容侵犯。
姬三甚至远不及姬钥。采蘩淡淡收回目光,也没什么失望。皮相之美易迷人眼,姬钥年纪小,又是自家的三哥,自然往十全十美处说。不单是姬钥,世人多如此。但她这世对外表浮华已看得清清透透,只想学看人看心。
雪清雨清这么一福,姬三的视线才落到平地,“你们是府中婢女?”脸是不太认得,但衣裙是姬府统发的冬装。也还好,只是丫头而已。
雪清答道:“我们是四房里的。”
姬三听到四房出来的,不由再多看两眼,最后定在采蘩身上,“听说十郎多了一位义姐,祖父母当贵客一般招待着,莫非就是这位姑娘?”
雪清见采蘩神色平常,便点头道,“正是。”
姬三正要再说,身旁美人却道,“公子,妾身不能出来太久,早些挑好早些回去。”
“知道了。”姬三对她和颜悦色,神情十分亲昵,似乎突然忘了雪清雨清这号人,招伙计过去只说要最好的裘袍子,便带着美人和四婢进里面去了。
雪清雨清还有点面面相觑,倒是采蘩仍淡定,心中更肯定这姬三只是一副好看的花架子,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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