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不由张望,很有点怀疑,这么下去会养成习惯,贼头贼脑的。
“姑娘要不要斗篷?”掌柜见她伸脖又缩。
采蘩觉得他不知比他手下的伙计灵活多少,不唱反调,只是好奇,“我知掌柜待客有道,不过这都出了门,我若真要斗篷,掌柜怎么给变出来呢?”
掌柜笑,“姑娘聪敏,看出我这是客气。”也就是说,真要,没有。“我瞧你带来的两位似乎喜欢铺中的点心,就让伙计等他们用完后再好好送走。”
这人无意之间帮了她一个大忙,但采蘩小性自私,暗道侥幸,对他只字不提之前遭遇的险恶。等走出好一段路,街景面善起来,她就盘算着怎么脱身。
“掌柜的,我突然想起老爷让我买些上好的燕窝回去,能麻烦你在前头停一会儿么?”过了那家珍味店,就离姬府隔开两条街,而且她偶然得知店家有侧门。
“可以。”掌柜浑然不觉,“姑娘莫急,慢慢挑。”
“掌柜这话我当真来听,买燕窝可不是买菜,也不一定价钱最贵就是最好的,得仔细看过。”采蘩其实对燕窝的好坏一窍不通。
“姑娘,这话我也是当真来说的。”说话间,车就到了店铺前,掌柜勒马收缰。
采蘩跳下车,心急跑上石阶,又猛地想起好歹要招呼一声,回身福了福,“有劳。”
掌柜坐在车辕上,嘴角弯起,一副你是客人你最大的恭顺模样,“不妨事,我就停在这儿,姑娘一出来便能瞧见了。”
采蘩终于露出见到他以来第一个真心笑容,眉梢瞬时春色漾然,道了个好字,转身进去了。
掌柜怔了怔,客气的笑脸随着垂下的眼睑收紧而去,往车棚架子一靠,在三九严寒的雪天闭目养神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他陡然睁开刃眼,不多会儿门口就出来一个伙计,拎着包大红礼盒,脸上有他见惯的客套笑意,双手将盒子递给他。
“给我的?”伙计身后无妖娆容貌的女子,掌柜连张望都没有。
“是,上好的鹿茸,补气养身。快过年了,本店所有珍品正有优惠,客人你可来得巧,这等鹿茸就剩最后一份。”小伙计殷勤,天冷,搓手站在一边。
“她还说了些什么?”掌柜接过礼盒,问道。
“她?啊,那姑娘啊。”伙计反应过来,“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白拿的好事,心中有愧……也得无愧什么的。她一个人嘀嘀咕咕,我不太能听清。”
掌柜面上显得糊里糊涂,干笑一声,“那位姑娘人呢?”
“走了。她让我把鹿茸交给你,就说还有急事,从侧门走了。”伙计笑眼一弯。
“走了?”掌柜突然大声,“怎么走了呢?”
店伙计吓一跳,不知道他为何吼嗓子,但有些结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你们不是一道的吗?”
掌柜管不上伙计说什么,举鞭子要走。
“喂,等等啊,等等。”伙计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走可以,把银子付了。原价二十两,如今十二两。”
掌柜眸子定望着他,“她没付银子就走了?”
“啊,她说帮你买的,当然是你付银子。”伙计觉得也没错,看穿着,眼前这位比那位姑娘富裕。
“……”掌柜目光由瞪到眯,然后呵呵笑了起来。
伙计想,什么毛病,生气也是你,笑也是你。
“请你家掌柜出来一下。”纸铺掌柜道。
伙计见他气势不弱,不敢不从,进去把掌柜请出来。
“啊,棠老弟。”珍味铺的掌柜原来认识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进来坐坐。话说四公子回来,你交帐了没有?”
“刚去过。”棠掌柜笑了笑,拎起手上的礼包,“我出来得匆忙,也没带多少银子,你记个帐,我回头给你送来。”
珍味铺掌柜不明所以,但有一点很清楚,都是自家人。
“这是当然。你要鹿茸不早说,派个伙计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还下着雪?”
棠掌柜耸耸肩,锋眉微拢,望向雪街深处。
逛街最怕什么,走了半天路,脚都要断了,结果什么都没买着。
呜呜——亲们,在这个不用求各类票票的十二月,我改求一双好鞋啦。哈哈!
第43章 姬府里当家的女人们
一脚踏进姬府的小门,采蘩才觉着活过来了。她一路小跑回到莲园,在廊下顺风拍雪。
“小姐,你这大半日去哪儿了?”雨清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她立刻抬声叫雪清,一脸松口气的表情。
“去菩心寺了。”采蘩抿抿唇,算笑过,“不用担心,我答应要为义父义母披麻戴孝,不会这时候就走的。”
雨清尴尬,脸儿红扑扑,“不……不是怕小姐不辞而别。”
“那是为何?你紧张成这样?”采蘩进书房。住入莲园,最爱这间,连自己都出乎意料。
“雨清是怕小姐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个闪失。”雪清进来正好搭茬,“小姐以后出门,带上我俩至少可以领路。”
采蘩心道,还好是自己出去的,要是真带上她们,绑手束脚的,肯定别想逃了刚刚那劫。她打定主意今后仍要我行我素,所以敷衍得随意,淡着点点头。
“小姐换衣服吧,等会儿钥少爷和雅小姐说不定还要过来。”这一身那么寒碜,雨清看着扎眼。
“我自己换,你们忙去。”采蘩腰里还有刀子,不可能让她们看见。
雨清雪清已经知道她不爱让人伺候,只拿了衣服来便退出去,却是不走远,就在屋外等。
采蘩利索换了衣服,一拿起那把乌沉匕首,就好像罪孽加身。它很重,重得她心痛魂不定,但她必须带着它,才能时刻提醒自己过去的蒙昧愚蠢。长年的苦役,沉淀了她的思绪。沈珍珍和东葛青云固然不怎么地,归根究底却是她自找的。从一开始想借美色攀贵,这路就已经走错了。正出神,突听桃枝的声音。
“两位姐姐,大夫人那边来人了,请小姐过去一趟。”
门外静了一会儿,好似都没想到这事。
然后雪清便道,“小姐——”
“我听见了。”采蘩将匕首插回腰间又遮好,打开门走出去,“大夫人找我何事?”
雨清看桃枝。
桃枝一脸不知道的表情。
“可能是大夫人想见见小姐,毕竟您是四老爷四夫人的义女,也是救了钥少爷和小小姐的恩人。况且,这都快吃晚膳的时候,请小姐过去当然是要备席的。”雪清猜测。
采蘩觉得有道理,“对了,我今日在外头订了点心,送进来没有?”
雪清和雨清交换眼神,挺疑惑,同时摇头又同声道,“没有。”
采蘩嗯了一声,看看天色已晚,有点奇怪,“那老板不像骗银子的人,再说开着铺子,总不见得为了我这一两银子换地方。”
“也许是店家忘了?”雨清老实心肠好。
“府里太大,也许门房小厮送错了园子。”雪清考虑更多些。
“罢了。”采蘩没放在心上,“大夫人那边我能不去么?”她没打算认识这府里的一大家子人。
雨清一听有些着急,“小姐还是去吧。”
采蘩一身叛骨,哪里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原本只是随便问问,看雨清急气反而认了真,“既然是邀请,当然也能不接受邀请。”
“小姐这话不错,但大夫人之请多半是好意,不接受似乎说不过去。再者——”雪清话说一半,看看采蘩。
采蘩也曾是聪明伶俐的丫头,知道她这套故意让自己接话的噱头,但顺着她问,“什么?”听听也好。
“这几年老夫人把府里大小事多交给了大房,大夫人形同姬府主母。如今我们四房只有少主子,小姐是唯一能跟大房那边说正事的人,第一回请就不去,实在不太好。”雪清把话说完了。
“给我戴那么大顶帽子。”唯一能跟大房打交道的人?姬钥该不会给四房每个人都敲点过了吧?采蘩突然发现,这小子前途无量。“那我就去吧。免得今后你们少主子受了什么委屈,都怨到我头上来。”
“不敢。”雪清连忙低头福身。
采蘩朝园门走了两步又回转,“要带着你们么?”
“小姐们若过去长辈那儿,一般身边带两人,我和桃枝跟着您去吧。”雪清细秀的眼中一丝赏意,但觉采蘩领会得快。
“好。”采蘩不多说,点头再走。
大房的地方叫青柏堂。从这名字就知道嫡长子的重要地位,和大门口那幅联中的柏字相合,而且园中真有不少柏树,虽然新栽的。当雪清告诉采蘩大夫人娘家是南陈另一个大族秋氏时,采蘩眼前浮现出五彩袈裟的花和尚来,好奇即将见面的姬秋氏是怎样一位女子,是否跟花和尚似的别具一格。
这想法有多荒谬,就在采蘩看到秋氏第一眼时,心里便一清二楚了。
正厅正座,一身深姜紫的云锦,尽管因为家中有哀,衣素无花,发间无亮,但腕上翠绿流动的玉镯,手上绿得吸光的宝石戒子,足以将秋氏的端庄贵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年约五十,保养得宜,看得出年轻时的银盘美人脸,但眉头眼角唇线有深浅细纹,显然是操心很多的主。据雪清说,大夫人一连三子,不用娘家撑腰,也稳坐正室之位,将大老爷三位姬妾管得服服帖帖的。
采蘩倒也没因自身遭遇对所有正室夫人恨之入骨,或对所有姬妾抱以同情,不过一笑了之,做好自己。她站在堂中,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各种目光接受得淡定闲然。当一个人已经在烂泥臭水里爬过,当一个人活生生饿死累死折磨死,说实话,除了这条命她怕再弄丢之外,还真没什么能让她怕的。
有婆子在采蘩前面放了软垫子,惹得她挑挑眉。这是要她磕头?为什么?
她那儿不动,秋氏立刻就道,“谁让你们放垫子的?采蘩姑娘是姬府的贵客,我们又不是她的嫡亲长辈,没有这个规矩。拿走。”
垫子哆哆嗦嗦不见了。
采蘩大方一福身,“跪礼虽然不合,夫人毕竟是长辈,采蘩有礼。”
秋氏下了座亲自来扶,“采蘩姑娘是十郎和雅雅的恩人,也是我姬氏的恩人,我该向你道谢才对。我一直想见见你,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手忙脚乱的。来,坐到我身边,给你介绍二夫人三夫人。”
府里当着家的女人,都到齐了。
…
明天双更,下午1点左右,晚上7点左右。
亲们注意保暖。
第44章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二夫人马氏,父亲是南安大将军,一门从武从军。三夫人欧阳氏,御书房大学士之女。欧阳姓为另一士族大姓。南陈最贵的四姓,姬府里就有了三姓,越显得他们和向氏的疏远。
采蘩一一见礼,才在秋氏身边坐下。
“只听老夫人说采蘩姑娘水灵,亲眼瞧见了,不止水灵,还真是标致呢。”欧阳氏比秋氏年轻些,约莫四十二三,出生书香门弟,眉目不见得多美,但气质娴雅。同样说采蘩长得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轻视或别的意味,微微笑着,似乎真心诚意夸人。
“好看是好看——”马氏是将门之后,双眉如两柄巧剑,眼势颇凌厉,说话也不怕得罪人,正要冲口而出。
“是好看。说北方姑娘肤白眼大,身段就跟水仙花似的,看了采蘩姑娘,我才相信这说法挺真的。”秋氏好像知道马氏后面的话不好听,不但开口截断,且皱眉看了马氏一眼。
马氏轻挑眉,喝茶把到嘴边的字吞回去。
马氏没说出口,但采蘩却清楚得很,尤其欧阳氏第一句话就不对,姬家的老夫人根本不可能夸自己水灵。不过这时候断定这三位夫人有恶意为时过早,她沉下心来,面上微微笑着,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采蘩姑娘原来是北周哪里人?”秋氏问道。
不同雯婆子的故意试探,秋氏问得直接又是长辈,采蘩必须作答,“……泸州人氏。”
秋氏遂笑,“我们和采蘩姑娘住在同一条大江边上,还挺近的。”
采蘩仔细一想,泸州和康都相隔何止千里,却真是沿着一条江,早知如此,应该说个更偏远的地方才对。她是瞎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万一姬家人查过去,别的无所谓,让那边的人知道她的下落就惨了。如今话已出口,后悔无用,她再想自己很快会离开,便不太当回事,反正应付了这会儿就行。
“听钥儿说采蘩姑娘是名门之后,父亲是——”秋氏却刚刚开始问。
这话还不能随便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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