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雀眨巴眨巴眼,“谁?!谁敢讽刺公子?”
“不单是我,还有四公子。我瞧他乐颠颠全然不觉,本想浇他一盆冷水。”向琚手中的棋子落到一半,突然放回屉中,袖子轻扫棋盘,棋乱,“罢了,或者是我多心,那女子许真有谢意。”
知雀听懂一点了,“公子的意思,那位姬钥公子的义姐将鉴定的法子给出来是故意显耀大方吗?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之前公子刁难她了呢?”
向琚回答不上来。他一向不赞成感情用事,但这回确实无凭无据却有种强烈的,被那个女子回击,最后还任之得逞的感觉。也许,从第一面她将他随意拿来比较,他的厌恶情绪消不散,所以有些先入为主,总不想顺利让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她恐怕和别的女子一样,为了接近公子或四公子耍些独特的手段而已。公子要是在意,岂非正中她下怀?”在自家公子身边,知雀见多了各色女人,“最好也要提醒四公子,他来者不拒的,也不怕哪天栽在女人手里。”
“你自去跟他说。”向琚虽知知雀的厉害就是自己纵容出来的,但一切照旧,该凶时候再凶。
“好。”知雀跑跑跳跳真去了。
向琚淡笑而自语,“女子不是小心眼就是没心眼,君子难处。”
有人答,“女子不是小心眼就是没心眼,相处才有趣嘛。”
窗口打开,花和尚亮闪闪的脑壳映日光水色,“兰烨出来,闷在屋子里作甚?城门在望,江水似到尽头,风光妙,正能作诗吟赋书画,还差你的好琴。向四呢?”
“不必算他,他要点火烧船,还管外头什么景致。”向琚对着好友,神态便倜傥不羁,大步摇风。
“好,好,好。”花和尚不但不怕,还连声叫好,“让胖子画个火船配青山,妙哉。”
胖子钻进一边窗缝,“真烧假烧?假烧可不行。”
向琚笑声爽朗,出门往甲板与好友闹玩,直到进了城才请姬家三姐弟准备。
采蘩一出现,向粲就迎了上去,满面是笑,“小姐之法我已经试了,果然有理,多谢了。”
采蘩面色变化不大,颔首道,“那就好。”
她话短,表情又疏冷,向粲接不上茬,纵是经商的,也难讨好,站了片刻后,怏怏走回向琚身后。
姬钥在旁边无声嗤笑。
美玉公子都看在眼里,心中情绪又不好,又问道,“可要我派人先知会令祖父一声?”
姬钥心想,好啊。
“何须让老人家受两次惊呢?琚公子想得周到,小女子心领。只是,义父母猝亡实在大哀,白发送黑发又十分残忍,小女子以为噩耗哪怕迟得一刻是一刻,伤心减少一分是一分。等会儿下船上车直直到家最好。”采蘩瞧出姬钥要答应,不得不开口。
蟒花说飞雪楼厉害,连他都得罪不起,她因此相信杀手必定守在码头和姬府之间,只要两个孩子一露面,或一点点异动,仍有截杀的可能。她不敢冒险,就算能感觉到向琚冷然的目光,但这也是在拼她的命,得罪神仙都要放肆一回。
“那就依小姐的意思吧。”向琚沉默一会儿,淡淡说道。
采蘩身子有些僵硬。对方身份委实高贵,她虽然硬生生放肆,心中却颤怕。她再珍惜自己的命,对向琚这种人来说,终究如草芥,若张扬过份,小命随时不保。然而,低着头咬住唇,她又告诉自己,这个地方没人认识她,她不是谁家的仆婢,就算死,也不能悄声无息。前世今生,卑微尊严,在她内心互相争斗,决心易下,陋习难改,她还需要时日。
想到这儿,采蘩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姬钥和雅雅近乡情怯,正看两岸熟悉的景色。向粲和那三位一点都没有贵公子模样的人说着话,已经不留意在她身上。没人知道她装腔作势之下的局促不安吧?她慢慢吐气,去牵雅雅的小手。
可她刚转身,侧对她的向琚便看过来,冷冷地,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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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周末愉快。
第31章 投桃报李
雪白的纱几乎垂到鞋尖,脚踩至结实的地面,头戴纱帽,采蘩心里并未踏实。码头上很多人都在往向家船看,其中有没有寻找姬家兄妹的目光,眼前朦朦胧胧也不清楚。
“小姐,请上马车。”使女见她站立不动。
而采蘩不动,姬钥和雅雅也不挪步。
被如此尊敬地唤小姐已有大半日,采蘩却平静得很。如果这是前生,她恐怕会得意忘形了吧。如今她一切从头,再听到这个称呼觉得就像扎在心上的刺,讽刺之极。别人唤一声,她便被刺一下。地位即便高了,心里仍大片空落。她茫然,如果不是荣华富贵的生活,自己究竟想寻求什么?
“姐姐。”姬钥喊她。
她回神苦笑,又道,“阿钥,雅雅,给巨阙号上的人行礼,感谢他们一路相护。”
姬钥长揖深弓,雅雅学采蘩紧紧福弯了膝,好一会儿,三人才礼毕上车。
蟒花在船头看得一清二楚,见车队起行,长舒口气,转身让人放舢板卸货。
“老大,他们那么真心实意,你也不抱个拳吼一嗓子顺风啥的。”相处了这些日子,还真有些不舍,胡子嘀咕。
蟒花斜小舅子一眼,“你去吼,只要不怕招惹小鬼的疑心。”
胡子用力拍一下脑袋,“忘了这茬了。飞雪楼接买卖,少有不成的,也不知道采蘩姑娘能不能应付过去。”
“此女看似貌浮身弱,却心沉手狠,再加上这里是姬氏本家,不会再出事的。”蟒花对那夜货舱中所见的景象记忆深刻。那女子明明吓得全身在抖,但刀尖不移,眼神绝情。他早年做**买卖,见了不少,包括自己身上也有。你不死我就得死,这种死亡边缘行走,属于弱者的自私狠辣。但凡有此气息的,将来必有所成。因为死过了,所以自己的命最值钱,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阿肆飘过去。
蟒花上前绑揽,心道不错。
向粲放下绸帘,“瞧见没,姬家人对船夫行大礼。我是不是能说姬氏终于懂得放下身段了?”
向琚闭目养神,“不是姬氏放得下身段,而是那个当姐姐的全然没有身段罢了,姬钥和他妹妹还是孩子,自然跟着她。”
“怎么会全然没身段?她对和尚他们那么不假辞色,一张小嘴厉害得很。要我说,蟒老大会做人,姐弟仨上他的船受到保护,不然刘大那个色鬼就够麻烦的了。”向粲提起刘大心生厌恶。
向琚默然。他在想,那女子顶撞别人,昙花一现般的妙语连珠很快就会被她自己的谨慎所掩盖。而她似乎很清楚这些人中谁最不能得罪,所以怕他怕到僵直,就好象他要取她性命。他还真好奇,她如何看出来的?不熟他的人都道他性情好易亲近,熟他的人瞅准他心情时近时远。她根本不认识他,却倒像老熟人,一开始抓他充数,后来见他如鼠见猫。卑微,她居然有。多数时候丝毫不显,他也只看到一回,就在刚才她否定他提议的时候。因而他断定,她出身不高。
向粲见他不再说话,就知道这话题要告一段落了,于是也静。约摸大半个时辰,一本帐清算完,听到车夫吆喝。
“姬府到了。”
一声传至姬钥耳里,激动得拉开帘子,叫采蘩看,“这就是我家。”
采蘩瞧出去。一面白墙青瓦,向东延伸整整一条街长,远远那头有人影往横里走动,似乎是热闹市集。往西便看到大门,不像沈家坐石狮放金匾故意炫耀,门庭虽也高大,没有石头坐镇,只有一棵常年青树,要两三人合抱那般粗壮,枝叶展向天空,不畏冬寒。门前无大柱也无名匾,青墨色的两扇门,两边各刻一联。
春花夏花花开常红,秋柏冬柏柏笑常青。
好联,她想。像花一样绚烂之后,再像柏一样青绿长久,才能成为真正的名门,即使改朝换代,他们的地位都不会降低半分。但,做得到么?
姬钥急忙下车,采蘩本要伸手抓,让他慢一点,但再想,已经到了门口,兄妹俩平安的消息迟早要传出,藏无可藏,干脆任他去。不过,她拉了雅雅,将纱放下来,遮住小姑娘的面容,还有自己的,方才下了车。
“采蘩姑娘,我们已经告知了向府的管事,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向粲不遗余力表现友善。
“多谢四公子。”回答他的,照旧是姬钥。
采蘩没留心,透过纱看了两侧,似乎无可疑,于是又转过身去。
一湖幽蓝,突然,撞入眼帘。
她禁不住退了一步,却让人扶住。
“蝶尾湖。”扶稳之后,悄然放手,向琚说道。
“呃?”采蘩呆望着一片蓝水。
“虽然没有一处与蝴蝶有关,不知怎么就叫这名字了。湖很小,景致却秀丽,对面山丘上那些楼阁,属于都城最好的私学望山书院。离姬府只有一湖之隔,书院却是向家办的。”向琚接着说。
面纱之下,采蘩诧异万分。她什么也没问,神仙为何莫名唠叨?
“看似没什么,不过离得近占得高有一个好处。姬家这扇大门里只要发生些动静大的事,对面的人就能分个热闹。”清清冷冷的语气。
“……”采蘩不知所以然。
“我若在都城时,常去书院,过夜也是有的。采蘩姑娘要是有意思了,可遣人来给我送个信,我一定耐心候着。即便是大半夜也无妨,因为姬府有动静那边就看得见,何时都能立即送你回转,没人知道你我相会之事。”清清冷冷的声音。
采蘩还在对姑娘要是有意思这句话辗转反侧地思索,听到最后一句,立刻看向身旁的男子,发觉有阻挡,撩起半片长纱——怒视!
那张美玉的面庞无表情,“采蘩姑娘为何如此生气?不是你先对兰烨传递了心意么?兰烨愿与姑娘共度良宵——”
“小女子——”采蘩知道了,他在报复。她以为他不会在意,显然是她天真。“错了。”
“姑娘何错之有?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看上我俊俏,我喜欢你妖媚,你勾之,我与之。兰烨神往矣,怎换得你一字错?”清清又冷冷,冷冷又清清。
却,比采蘩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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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亲们。
天冷,注意保暖。
第32章 很有瑕疵
风光如画。
所有的人只听到姬府里的动静时,谁都没发现向琚和采蘩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站得无比靠近,可以遐思。
当然,采蘩的感觉恰恰相反,如同掉进冰窟窿,山啊水啊全都冒寒气。
“喜欢兰烨的女子不少,也有胆大当面求的,然兰烨还算洁身自好,总以为露水姻缘对女子不公,既给不了名份,又不能长久。唯有采蘩姑娘,不知怎的,兰烨心湖微漾,竟是真想亲近了。”向琚双手笼在袖中,微微倾身。
他的怒,采蘩看不见也听不出,但就是心里明白。
“公子,采蘩不敢了。”她头皮发麻,四肢发软,怒瞪的视线早颓唐失了准头,折落在地。
向琚轻啧,“这也不是兰烨想听的。采蘩姑娘,有句话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口的话,又让对方听进耳里,反悔怎么行呢?”
采蘩一怔,不能反悔,难道还真跟他当野鸳鸯不成?
向琚看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僵蜷,“那就说好了,等你安顿——”
“五公子是在调戏采蘩么?”采蘩缓缓抬起头来,眸色碧蓝,映了湖光,却异彩纷呈。他若是报复她那日的鲁莽,未免也太过了。
向琚望进她的眼中。
“五公子是南陈名士,纵然风流,只为小女子一句救急之语,要强迫夺了清白么?”采蘩冷笑,“美玉公子无瑕乎?有疵乎?”
向琚脸上终于出现表情。他笑了,从抿唇到露出洁白整齐的牙,越来越深。
“原来这是采蘩姑娘的底限。”他连眼睛都在笑,“女子清白珍贵,男子尊严也珍贵。采蘩姑娘今后不要随意点人头说勾引,损了自己清白,也伤了他人尊严。你可以道歉了,这回兰烨会诚然相待。”他不是报复,而是教她自重。
采蘩有点哭笑不得,但最终正了神色,“五公子,采蘩错了。”今后绝不再点你的头,别人的头他就管不着了。
“姑娘既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兰烨也不会放在心上。”向琚答。
本来就是很无奈啊,还有他分明很放在心上,拖了这么久仍记挂,非要戏弄戏弄她不可。但采蘩怕说多错多,没再开口。
“公子,姬府里出来人了。”知雀左顾右盼找到主子,“咦,你在跟采蘩姑娘说话吗?”靠得有点近。
“正巧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