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难说。”独孤棠不认自己是假自私。
“独孤将军,没有自私的人还会去养一大群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娃娃的。”她当初答应送钥弟和雅雅回姬家也是无奈于自己逃犯的身份。
“也是有目的的,不是吗?”图热闹。
“语姑娘就请你多多照顾。”采蘩还没听到他亲口同意。
“照顾孩子我还勉强,照顾女子就免了。”他实话实说,“她们心思重,我却懒得费劲去猜。语姑娘若想留在霍州,我就请滕大将军安排她的去处,若想去北周,就送到我大姐那儿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托别人。”
采蘩骇笑,“这莫非便是将军气概?换成棠掌柜,什么样的女子都能照顾周到。”
“采蘩姑娘此言差矣。棠掌柜是买卖人,能照顾周到,只冲着一种。客人。无男女之别。我这时领军打仗,无端端去照顾一个姑娘,实在为难。当初我对你也是冷言冷语,你难道忘了?”独孤棠不介意提醒她。
“我以为那不是你。说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独孤棠的真性情。”采蘩道。
“都是我。”行走江湖,习惯冷。赚钱养家,习惯油。
“我也没别人可托。”她总不能去托给那个摆着冷脸的阿慕,“只要语姑娘愿意,随你怎么安排吧,想来肯定妥当。”
“套你的话说,吃饱穿暖。”做到基本,再多他会嫌烦。
人们在采蘩和独孤棠身旁来去,看两人漫步,好似闲话家常那么平凡,没有招惹他们任何好奇的目光。
第二日清晨,打着独孤的先锋大旗随风摇摆,以央为首的百名骑兵列队待发,采蘩在车前和语姑娘话别。
“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西大公子么?”
语姑娘用力咬唇,片刻后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只希望他能忘了我姐姐,重新开始生活。更何况还是让他以为我死了好,免得漏出消息,给小姐和于小匠添麻烦。”
虽然决定接受自己诈死的主意,语姑娘眉间仍有轻愁。南陈还有她娘亲和流放很远的兄弟们,不知自己如此抽身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正如采蘩所说,以奴身回南陈也不能为亲人做什么,不若先得了自由再想办法。
“有些事有些情的确忘了得好。”有时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反而让人无可奈何。
采蘩说这话本是自我感叹,不料语姑娘神情大震,盯着她呐言,“我……我……不想的……不想对……情动的。”
女人对这种事最敏感,尽管语姑娘说得含糊,采蘩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语姑娘喜欢西骋啊!怪不得了,眼里怎么也装不下痴心的于良,还有对西大公子的疏远冷容。突如其来的一个秘密,只感无尽伤怀。
“你……”能说什么呢?听说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西大公子又是那么出色的一个男子,姐妹同心,都喜欢了也在情理之中。“至少,没有伤害别人。”
语姑娘眼中雾气氤氲,“我也曾这么想。放在心里就好了,一辈子不说就好了,只要姐姐和他幸福就好了。可是,不是不说就不会伤害到人的。姐姐都知道……因为没有言语,还有眼神和表情,我……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露出来的。
采蘩握握语姑娘的手,冰凉着,“无论如何,你已经作出了选择。”原来,能下定决心不回南陈,还有更深层的意义。
语姑娘突然趴上采蘩的肩头,呜呜痛哭。无论姐姐在不在,她喜欢上西骋都注定没有结果。然而真正斩断它,简直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看过来,采蘩尴尬。她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不过语姑娘哭得伤心,她不好抽身就走。
好一会儿后,语姑娘红着眼退开,才发现人人盯着她和采蘩,顿时脸红,结巴道,“我……我。。。。。。”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哭成这样。你保重,总有见面的时候。”采蘩笑着为语姑娘解围,转身上车去。
众人心想,到底是姑娘家,道别都要哭一缸子水。
央策马到车旁,对采蘩说道,“肃公要看老大练兵,我们再等等吧。”
“等他干什么?”采蘩掀帘子反问,“肃公的大军就要北上,他闲不了的。难道他没空来送,我们还不走了?”
央撇嘴,“我瞧着你和老大的交情可要比和那位姑娘深厚,她都哭得天昏地暗了,要是老大来,你得哭成什么样?”他想看热闹的。
采蘩啐他,“呸,要哭也得是你。你成天老大老大挂口上,跟个要奶吃的娃娃似的,这会儿要离开你老大,还不哭死?”
央不气不急,哈哈得乐,“采蘩,你这张损嘴和咱们有得拼,果真是一帮子的,听着那个亲近。好,不等就不等,别半道上跟我耍小性,吵着落了东西要回来。”对前面大声吆喝着出发。
落了东西?采蘩看他飞奔向前的身影,好笑摇头。放下车帘,却见于良仍背对她而躺着不动。
“师兄,出发了。”她提醒他。
于良一声不吭。
“语姑娘也进去了。”她挑眉,耐心有限。
“进去就进去呗。”沉默一个早上的于良终于开口,“我不用你劝。她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师父也说过好几回,让我省省心。她不回南陈,就不用再当官奴,今后的日子一定越来越好。我不难过……我就是……就是……”袖子抹过脸。
“师兄,我知道,你是开心得哭了。”这种时候,就不要练造纸的手势来刺激他了,采蘩掏出箱底的书来。老规矩,鬼怪志异小说铺一层。
“对,我……我就是高兴的。”于良翻身坐起来,脑袋耷拉着,衣袖越来越湿,看来是越来越“高兴”。
“行,你高兴就好。高兴之余,容我说一句话。”采蘩看书一目十行,刷刷翻页。
“什么话?”耷拉,耷拉,继续耷拉。
“你我虽是师兄妹,不过这时同坐一车会惹嫌话,要么坐车夫旁边,要么骑马。”采蘩往外一指,“出去。”
于良立刻抬起脸,半颗眼泪挂眼眶外,“你是我师妹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采蘩假笑,“不是不要我劝吗?师兄,迟早的事,看开点儿行了。”
于良气不打一处来,头也不回就钻身出去。
车里就剩下采蘩一人了,书被扔到旁边,她托腮帮子长吁一口气,“师父,您要我对师兄好一点,可是我还想要当一个让人照顾的师妹呢。再说男女之间的事,外人没法劝,终究得靠光阴一点点磨平。您可别在下面,跟我爹说我不听话。”
咚咚——咚咚咚——
突然,自远有鼓声。
伸手去张帘,快要碰到帘子的刹那却垂下。采蘩抱双膝,侧头抵着车壁,双脚照鼓点轻踏,闭眼轻哼。
渐渐,鼓声再也听不见了,她这才看出窗外,前方尚有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大营中,独孤棠将鼓槌扔给目瞪口呆的鼓兵,转身跳下鼓架,大步往点将台走去,同时喝号——
“杀!”
“杀!”上万的兵们齐吼,挥刀,汗如雨。
如此,互道珍重。
第198章 美玉,猛虎也。
江船到岸,有人来迎。
作为周人,央只能送到这儿为止,但对着来人的马车,他面色不善,“要么就亲自下车,要么就压根别来,坐在车里不露面算什么意思?我说南人多矫情闷骚,以他为首。”
谁知央才说完,那位就下车来了。
采蘩瞧央鼓着眼,忍不住笑道,“咬自己的舌头了吧?美玉公子亲自下车,比你老大压根不来好得太多。哎——人哪,真是不能比,一比就有高下。”
央憋了好一会儿气,“……我老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看他,下车还要人扶一把,弱不禁风。”
“弱不禁风,还是玉树临风?”逗央,是件很开心的事。采蘩以袖掩口,笑眯了双眼。
“对,他这刻玉树临风,下一刻就飘风了。风大一点,能吹他上天。”事关老大的气概,央可不示弱。
眼看向琚已走到船下,采蘩长舒一口气,正了神色,“别贫了,你赶紧回去追你老大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也别光顾着和苏徊斗嘴,看着点儿背后。”
“我可不止和他斗嘴而已,还跟他比谁干掉的敌人多呢。”央并不只会说笑,知道何时适可而止,“放心,蛟盟有信义,背后给伙伴。”
采蘩看着他那般自信的神色,有些羡慕。前世,她独来独往,到最后只有爹站在她身前。今生开了眼界,才知道伙伴其实珍贵,可遇而不可求,遇到就得抓牢了。
下了船,于良在身侧,但身后空荡。
采蘩突然发现,原来她在独孤棠那里是不必担心背后的。前方站着向琚,他看上去那么温文儒雅,俊美高贵,然而她在经历了北齐那片乱地之后,在失去了第二位父辈之后,她的心比以往更沉着更洗炼。这位美玉公子,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别人,也不会为别人的背后舍弃自己。他是她前世梦想的一切,但今生她看得越多,就离他越远。
“师兄,到你出面了。”她想让于良到身前去。
于良没心情搭理她。这一趟随军,他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心仪的女子,简直要成为再也抬不起头的耷拉小伙了。
采蘩暗自叹口气,她干脆当师姐罢,又不得不自己上,“想不到五公子亲自来迎,请受我等一礼。”微微屈膝而过,无视于良的直立。
“采蘩姑娘不必客气。兰烨奉皇上之命任北江洲大营军师,也才刚到没几天。正和秋路商议营救你们之事,不料今早就收到肃公大营送来的快信,说你们已被救出,今日返陈。如此喜事,兰烨自然要亲来。”向琚说话从来完满。
“多谢。”采蘩见他只字不提师父,有些奇怪。
“什么喜事?我师父死了!”于良没好气喊一声,还不算糊涂,加一句,“语姑娘也遭了不测。”
向琚的神情是真吃惊,“左大人和语姑娘他们亡故了吗?”船还停着,他以为采蘩于良两人先下来。
“信上未说吗?”采蘩问道,回身看看站在舢板上的央。
央耸耸肩,面上笑嘻嘻,怎么看都不无辜,“苏徊写的,我可不知道。”一眼不看向琚,双手对采蘩抱拳,“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定有再见面的时候,所以你那些小女子的心思别太多。”
这话说得古怪,采蘩却听得明白,笑而不答,目送船离岸。
“看来采蘩姑娘与周人相处甚欢。”向琚的笑意浅浮于面。
“他们是我和师兄的救命恩人,又处了些时日,的确融洽。”采蘩回过头来,“听说四皇子被救也多亏了周人。如今齐地纷乱,周陈还能相安无事,实在是两国百姓的福气。”
向琚墨眉一挑,缓缓说道,“等回了营地,姑娘休息一下,再同我们说说整件事的经过。兰烨委实没想到左大人竟然遇害。齐人此番劫四皇子囚官员,简直藐视我南陈天威。皇上震怒之极,已令江南所有守军备战。”
“我倒是不累,上车就可说给五公子听。”采蘩自行往马车走,“至于我师兄,骑马即可。”于良需要颠一颠,颠着就把难过的事都忘了。
向琚望着采蘩的背影,她曾经不肯与他同车,这时却还遣开她师兄?但,不容他细想,随她上车去。
车晃动起来,两人对面而坐。
“你有何事问我?”自问对她心悦,也知她对自己尚未动情,因此必定是有话要说。
采蘩神情不动,“我没什么事要问。五公子为何这么说呢?”
“你不怕孤男寡女的闲言碎语了?”向琚不以为自己弄错。
“这是行军,与在城里同行出游可不一样。再说,五公子来接人却只有这一驾车,我又不想骑马。要不,五公子骑马去,护全一下小女子的名节?”说到后面,采蘩轻笑。
向琚紧紧盯着她。这么多天不见,她好像又变得不同了。冷艳妖娆之外,竟然还有几分令人移不开眼的清濯。
“究竟在齐地发生了什么事?”他很想知道。
采蘩弯唇抿直,轻描淡写,“在齐地的事,一句话也说得完。师父死了,语姑娘死了,我和师兄让人救了。叫我好奇的,倒是五公子。”
“我如何?”向琚更好奇。
“四皇子这次遭受磨难,我在霍州当俘虏时也听说了一二。”故意加重俘虏二字的语气,“不过有趣的是,霍州大营的宋定宋大帅似乎不认这是他们所为。恰恰相反,因四皇子之事直接导致陈齐两国的决裂,他的计划也落了空,震怒之下才对我们四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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