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们,他心中是多有愧疚的。但好在如今民风渐开,她们也正当青春年少,还有机会另择良人。他如今的心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把她们留在身边只不过是蹉跎岁月罢了,害人害己。这么一想,倒也就看开了,收拾起心情,不再多为这件事情烦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老夫人在内宅里,听说了载涛休妻的事情,愣怔了许久,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精神萎靡地说道:“他终究还是做了……罢罢罢,这都是命我老婆子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说完,便径自去了佛堂,跪在老钟郡王爷的灵位前,满面苍然,含泪祷告,再不问府里府外的事情。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来到了四月。
进入初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早晚虽然仍然带着凉意,中午却已经颇有热度,因此人们的衣着也渐渐单薄起来,行动爽利了许多。
这日,载涛受邀前往法国公使举办的午宴,酒过三巡,直到申时才回到家中。
自从着手训练禁卫军以来,他为了借鉴英法军队的经验,便跟洋人们多有往来,一来二去,倒也跟他们有了不小的交情。
洋酒并不如白酒的度数高,因此即使他喝了不少,却也只是微醺。不过毕竟是喝了酒,出来以后又被风吹了一下,便有些头晕脑胀,不得不弃马改乘了马车。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呢,就见管家匆匆迎上前来,神态焦急地说道:“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宫里头的公公来了好一会儿了,皇上召您进宫呢”
他一愣,酒倒是醒了大半,略一沉吟,点头道:“更衣,准备进宫。”
管家领命急急准备去了,全忠则服侍着他回到卧室,洗了把脸去了酒气,又换上朝服、戴上朝珠,便快马加鞭向着紫禁城跑去。
进了紫禁城,来到乾清宫,他一眼便看到载沣和载洵居然都在,不由一惊,无暇细想,快步走到前方跪拜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这个时候,光绪就应该让他站起来说话了。然而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却一直没听到光绪发话,整个大殿上一片沉寂,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丝的怒气。他心中大讶,不由更加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深深埋下了头。
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他二人突然被皇帝叫进宫来,就一直在这儿默默地等着,皇帝也不说找他们来究竟所为何事。不过如今这架势看来,似乎竟是跟载涛有关,难道是他办砸了什么差事不成?
正在猜测着,忽听光绪开了口,缓缓说道:“老七,朕派人去找你,为何这么迟才来?”
载涛心中诧异,倒不认为会是这个原因惹恼了光绪,怕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于是愈发恭敬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弟在外赴宴,回家后方知皇上宣召,所以姗姗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光绪冷笑一声,道,“不知你去了何处赴宴,竟然连让下人去通知一声都不可得,只能让传旨的人在你家中等着啊?”
载涛也是心中不解。按说家中如是得到入宫的宣召,即便他当时不在府内,也该派人前往宴会处通知一声,以免皇帝久等才对。可今儿个为什么他没得到一点消息?
但此时再来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他只得说道:“臣弟乃是去参加法国公使的午宴,想必是下人疏于调教,一时疏忽了,未能及时通传。臣弟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望皇上恕罪”
光绪“哦”了一声,语气却并未因此好了分毫,只是阴恻恻地说道:“真的是下人疏忽了吗?难道不是你故意不让他们去打搅你和洋人之间的密议吗?”
载涛一听,顿时心中巨震,更加不敢抬头了,强作镇定说道:“臣弟惶恐,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光绪眼中终究忍不住冒出了熊熊怒火,随手抄起一本折子就狠狠地向他摔了过去,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装模作样的钟郡王你勾结洋人、煽动军心、谋逆反上,真真是胆大包天你当朕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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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谋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谋逆(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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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怒,雷霆万钧。顿时,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站在一旁的载沣和载洵,都“扑通”一声跪下了,载沣更是下意识地高叫了一句:“皇上息怒”
“息怒?”光绪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的怒火冲天,狠狠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到底下跪着的载涛脸上,恨道,“朕的亲弟弟跟别人联合起来背叛朕,你叫朕怎么息怒?”
载沣忍不住心中的惊骇,一向沉着的脸上也泛起了青白,瞟了一言不发、伏地叩首的载涛一眼,力持镇定,却仍旧被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心中的惶恐。
“皇上,载涛……钟郡王他一向对皇上、对大清忠心耿耿,应当不会做出以下犯上、谋逆背叛的事情来,怕是有人从中挑拨、无中生有,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他重重地磕下头去,言辞恳切,是真的不曾怀疑。自己的弟弟,他了解甚深
载洵也从未想过,以载涛的性格竟然会谋逆?况且,那是多大的罪名啊若真是坐实了,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一念及此,也忍不住说道:“皇上,醇亲王说得对,钟郡王虽然为人率性不羁,却从未对皇上和大清有过二心,君臣之礼、是非好歹还是分得清的,如今说他谋逆,怕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请皇上明察”
光绪听到两人的求情,不禁稍微歇了怒气,但脸色却一点也没好转,只是看着载涛,冷冷一笑道:“这条条罪状,都是朕亲自查问过的,难道还能有假了不成?”说着,又扔了几本奏折到载沣和载洵面前,说道,“你们自己看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心。原以为不过是袁世凯等人的恶意中伤,但听皇帝的语气竟然像是他亲自探查的,这……就有些蹊跷了
皇帝为何要亲自探查载涛的行动?又为何会查出他有不轨的行为?皇帝根本用不着陷害谁,那么,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连串的问题弥漫在心头,将原本的笃定渲染成一团迷雾。两人拾起了地上的奏折,一目十行看下来,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即使稳重如他们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若这奏折上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可是板上钉钉的谋逆罪行啊这……怎么可能?
狐疑的眼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载涛。面对皇帝如此的指责,他却竟然连为自己辩驳一声都没有,为什么?是吓呆了,还是根本无话可说?
心中的不确定迅速扩大,只听光绪又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的亲弟弟、朕亲封的钟郡王到了现在,你们还认为他是被人陷害的吗?”
听到光绪语气中降罪的意思,载沣不由大急,顾不得许多转头对载涛说道:“老七你快把事情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就算不为了你,想想你的家人,难道你一点都不为他们着想吗?”
然而还没等载涛开口,光绪便冷笑着说道:“家人?钟郡王,朕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你花言巧语让朕准了你休妻的奏折,怕是早就有预谋了吧?如今你家中就只剩下了你和你额娘,就算抄家灭族,也不过就是两个人的事……哦,对了,你额娘是老钟郡王的福晋,也是朕的长辈,就算真的要惩罚,朕也只能法外开恩,所以算来算去,真正着落了罪名的,也就你一个人——倒是光棍啊”
载沣和载洵不约而同又是一惊。他们各自都忙于政务,甚少关注别人家中琐事。更何况载涛在休妻之时颇为低调,以保全两位侧福晋和青瑷的名声为要,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因此他们竟没听到过一丝风声。如今才从皇帝的嘴里知道这件事,再跟方才奏折上的事情两厢对照,可不正应了那句“早有预谋”吗?
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难道载涛真的想造反?
不,不可能的且不说他的本性并不看重权势名利,就算真的有谋反之心,也当知道就凭现在他的这点力量是绝对成不了事的奏折上罗列的那些罪名,虽然件件都映射着他心有反意,但却完全成不了气候。如果仅凭这样就想造反,那也未免太儿戏了,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被人抓住痛脚、揭发开来?
载洵也忍不住了,沉声说道:“老七,你把话说清楚,这奏折上写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想要谋反?”
载涛从方才起就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刻才缓缓抬起头来。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皇帝的算计,功败垂成,但打从一开始他就存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思,做好了事败后人头落地的准备,倒是也并没有太多慌张,只是难免心中不舍与惋惜,苍白了脸色。
既然已经事败,他倒也心平气和起来,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晶亮清澈的眼神直直看进了光绪的眼中,不知怎的,光绪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了那眼神连同笑容一道,那么刺眼,仿佛在对他做着无声的嘲笑,笑他竟然对自己的亲弟不择手段,是为卑鄙
他的心中不由一慌,然而旋又想到,载涛的行动可不是任何人教唆的,意图不轨是事实固然,他一直冷眼旁观,确实存了心思要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但若载涛自己能够悬崖勒马,他纵然想要挑错也是无从下手的不是么?况且他将禁卫军交给载涛之时,确实是有着十二万分的信任,相信这位聪明能干的弟弟不会令他失望,所以在刚刚听到这密报的时候,也曾震惊心痛过,后来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从未存心给载涛下过套子
想到这里,底气不由又足了几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大胆钟郡王事到如今居然还敢目无君上说,你到底是如何谋划、如何跟洋人勾结意图谋反的?”
载涛却仍旧淡淡地笑着,平静地说:“皇上,臣弟确实跟洋人有过协议,也拉拢了一些人为臣弟做事,但,却从未有过谋逆的想法。那把龙椅,臣弟自认资格、心智都不够,还轮不到臣弟来坐。”
听到他居然承认了勾结洋人和收买人心的罪名,载沣和载洵不禁吓得心胆俱裂,齐声高叫道:“老七”
光绪则是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载沣看了看面无血色的两位兄长,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旋又看着光绪,缓缓说道:“皇上方才说的是。臣弟早就有了这番计划,所以才会遣散了家人,以免连累他们。臣弟也知道皇上乃是仁慈之君,必不会连累无辜,更加不会祸及长辈,所以臣弟的额娘,不管怎样总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只是臣弟无法实现她老人家的愿望,为阿玛传宗接代,确实是不肖子孙啊”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愧疚。
载沣大口喘着气,总算是回过点神来,不禁气急败坏,低声怒喝道:“老七你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载沣轻轻一笑,眼神有些飘忽,看向永寿宫的方向,喃喃说道:“为什么?我不过是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如此而已啊……”
“什么?”即使近在咫尺,载沣也没能听见他近乎喃喃自语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笑了笑,看了载沣和同样一脸关切的载洵一眼,随即再次重重磕了个头,看着皇帝,朗声说道:“皇上,其实臣弟真的从未想过谋反,只不过想把婉贞接回臣弟身边,然后远走高飞,前往洋人的国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如此而已。所谓与洋人勾结,实际上不过是求他们在臣弟接到婉贞之后,带臣弟离开而已,并不针对皇上或是大清。”
朗朗之言回荡在乾清宫宽阔的大殿上,震荡出铿锵的回音,无惧、无悔,理直气壮、一往无前。
光绪和载沣、载洵都愣住了。他们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苍白但平静,毫无惧色的脸庞,一时间,心中激荡,竟哑口无言。
良久,载沣和载洵低下了头,脸上有着难掩的愧色。
他们自认没有那样的魄力,能够为了婉贞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甚至自寻死路的事来,相比之下,他们对于婉贞的感情在这如海的深情面前,显得那么的肤浅和轻浮,相形见拙。
一时间,他们心中有了了悟——怕是终其一生,他们也不可能比载涛更有资格得到婉贞了吧
而光绪,脸色剧烈变换着,有些愣愣出神,忽然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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