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德全一凛,顿时确定必定是皇帝和福晋之间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否则怎会让一向把福晋疼到了心眼儿里的皇帝连去探望一下病情都不肯……还是不能?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点迷糊了。
看皇帝的表情神色,对福晋的宠爱那是半分不少,可为什么只叫了人去打听情况,自己却不肯过去呢?
不过他在光绪身边那么多年,自然心里明白分寸,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刻应了声,找来了方才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小何子,让他到永寿宫去蹲点儿,瞅着福晋的情况,随时来报。
转回身来,方走到御案前方,忽又听到光绪说道:“去,宣涛贝勒来见朕。”
他又是一愣,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身为心腹,他自然对皇帝的心事了如指掌,福晋是皇帝的命根子,却偏偏又是名正言顺的涛贝勒福晋。原来还有个慈禧太后顶在前面可以当作避风石,如今慈禧死了,涛贝勒想要要回福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可皇帝又怎么可能允许福晋走?如此一来,自觉无法面对涛贝勒的天子已经刻意回避与之见面好些日子了,怎么今天却突然宣他觐见?
心下疑惑着,行动上却一点都不慢。他再次应了声,又急忙打发了人去涛贝勒府宣旨,便回到了殿中,不出意外地发现皇帝又开始了发愣。
如今已经知道皇帝的反常是因为跟福晋、涛贝勒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陪着皇帝一起发呆。
却说小太监得了钟德全的指示,一溜烟冲出宫外传旨去了。而此时,载涛也在自己的家中,烦闷不已。
按理说,他是这次皇帝翻身的大功臣,光绪帝对他也是信任有加,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做,甚至连海军的整顿也让他负责,这是莫大的荣宠
然而与这些相比起来,他却更想让婉贞尽快回到自己身边。偏偏这个最渴望的愿望却似乎离他最远,之前还能当面跟皇帝提起,后来一大堆的政务压下来,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皇帝的面都很少见了,更何谈讨要婉贞?
他也不是笨人,即使原先没发觉,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情之后,他也隐隐有所领悟——怕是想要婉贞回家,还有的波折啊
想到此处,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儿个不用早朝,但却仍然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所以他仍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来到书房。他不是玩忽职守的人,但只要一想到这些表面上的荣宠很可能是皇帝用来阻挠自己讨要婉贞的手段,想让他忙于工作而无暇去考虑婉贞,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看着一桌子的公文只觉得烦,心头一股邪火上升,猛地伸手一推,将满桌子的奏折都扫到了地下。
“爷”全忠走进来,看见满地的杂乱,顿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蹲下身子去捡。
“放着吧”载涛只觉得越来越烦躁,斥道,“说吧,有什么事?”
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以往,手上多了很多国事秘辛,因此在他办公之时,如无特殊原因,就连全忠都不能随意进出。现下他并未召唤,全忠却跑了进来,必定是有要事。
全忠瑟缩了一下,但对这位威严日盛的贝勒爷却愈发的不敢有丝毫违抗,于是立刻停下了手,站了起来,打了个千儿道:“贝勒爷,周佳侧福晋在外求见。”
载涛忍不住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她来干什么?”随即回过神来,又道,“不见”
全忠瞟了他一眼,自是看得出他的心情不佳。而且他常年跟在载涛身边,很清楚除了福晋之外,贝勒爷其实对两位侧福晋并不上心,就连当初不惜顶撞老夫人也要带进府的青瑷也不大放在心上,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侧福晋而惹怒了载涛,当下毕恭毕敬应了,退了出去。
周佳氏带着贴身丫鬟,丫鬟手里拎着一个朱漆的食盒,正在书房门外驻足等待,见全忠出来了,立刻扬起了笑容,甚至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看着他问道:“全公公,贝勒爷可愿见我?”
全忠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物,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周佳侧福晋,贝勒爷正在处理公务,怕是不空见您了。若是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让奴才代劳如何?”
周佳氏听他这么一说,眼前顿时一黯,浑身似乎都没了力气,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全忠和丫鬟吓了一跳,赶紧一人一边扶住了她,嘴里问道:“侧福晋,您没事吧?”
周佳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禁回想起这近一年的点点滴滴。
自从婉贞一去不回之后,载涛就再也没去过任何的院子,直把嫡福晋的住处当成了家,每日都宿在那里,她、宁古塔氏和青瑷便像是守了活寡一般。原先还能利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机会见上载涛一面,然而现在,载涛日益忙碌,去老夫人那里的时间也不固定,她们这些内院妇人又不可能整天腻在老夫人身边,所以往往错过,好几天也不得见载涛一面。
昨天,老夫人把她们两个连同青瑷一起叫了去,淡淡地说道:“嫡福晋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她们不敢答话。只因婉贞如今被京城里的人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早有预谋,也有人怜惜她身不由己,但无论怎样传,有一条却是不变的——她们的姐姐、涛贝勒的嫡福晋,已经成了光绪帝的女人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信,毕竟这有违人伦大理,皇帝又不是好色之徒,又怎会霸占自己兄弟的妻子?但后来婉贞再也不见回来,贝勒爷也并没有提到她,她便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老夫人很是满意地看了看三人的拘谨和谨慎,笑了笑。但旋又想起这近一年来儿子的反常,忍不住又叹起气来。
“你们虽是内院妇人,耳目却多,应该早已经听过一些流言蜚语了。”她淡淡地说着,带着一丝嘲意,说得其他三人都有些讪讪。
她却并没有在意,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不管流言如何,嫡福晋回不来了,那是铁定的事实。所以……”她看了一眼因为这话而惊住,然后陡然流露出惊喜交加的三个人,默默叹了口气,“贝勒爷那边,你们要多放点心思。他……”
却是说不下去了。
从来没想到载涛居然会那么迷恋婉贞,成亲那么多年,若是早点那么上心,怕是连孩子都有了而一旦有了孩子,还有谁能夺走婉贞吗?
一想到这里,她便极端的恨铁不成钢
但如今木已成舟,婉贞已经成了后宫中人,他就应该早日认清事实,然后妥协才是难道就为了个女人,公然罔顾贝勒府上上下下百多号人,罔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跟皇帝做对吗?
而且,他虽不是自己亲生,但既已过继了过来,就要负起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任务,难不成没有了婉贞,他就打算一辈子不要女人、不生孩子了吗?
越想越气,老夫人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恨声道:“你们都是贝勒爷的女人,自己要争气一点,别成天想着斗来斗去的,你们再怎么斗,斗得过人家吗?倒不如多放点心思在贝勒爷身上,他不去找你们,你们难道不会去找他吗?”
因着老夫人这句话,周佳氏这才有了今日带着吃食前来讨好载涛的举动。没想到他竟然一如既往,连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她,这叫她如何争取?如何主动?
正在满心的自怜和悲戚中,忽然看见一个侍卫冲了进来,紧接着身子一矮跪在了门前,大声说道:“禀贝勒爷,宫中宣召”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章 进爵
第一百四十章 进爵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载涛站在门口,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侍卫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贝勒爷,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皇上宣您即刻进宫觐见。”
载涛心头一跳,略一沉吟,立刻道:“全忠,准备进宫”
“喳。”全忠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向外走去。
载涛跟在他身后。皇帝宣召可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换上朝服,打点妥当才行。
“爷……”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周佳氏低低叫了一声,似有若无。
他皱了皱眉头,脚步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再不停留。
周佳氏愣愣地看着他大步远去,酸涩的感觉在心中慢慢扩散开来,黯然垂下了眼帘。
载涛却根本没有关注她的感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如今的心中已经完全被皇帝召他入宫的事情给占满了。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又如何不知皇帝最近这些日子是刻意对自己避而不见?至于原因,不外乎就是那一个,也因此让他忧思百结、一筹莫展。而今天却突然主动召见他,难道……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就忍不住乱了好几个节拍。回到卧室,在全忠的服侍下穿好了朝服,他舍弃了行动缓慢的马车,骑上快马,一阵风驰电掣,便来到了皇宫。
有了小太监的领路,他一路来到养心殿,站在殿门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大跨步走了进去,身子一矮,跪拜道:“臣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年轻而俊朗,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朝气和活力。
是啊,年轻,这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比得过他的地方。而,婉贞,是否也因此而更加喜欢他多一些?毕竟,他们年龄相仿
似乎被那股青春活力晃花了眼,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咽下心头突生的一股苦涩,哑声说道:“平身吧。”
载涛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自是没有漏过他脸上的疲惫,心头一惊,忍不住说道:“皇上,虽然国事繁忙,您也要多加注意保重龙体才对。”
光绪一愣,看了看他。只见他的神情一片肃穆,眼中的关怀货真价实,不由多了几分感动和愧疚,差点就想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但是不行他想了想如今仍没有清醒的婉贞,太医说,她是因为忧思过重,又在夜里受了风寒,所以才会晕厥不醒。
除了失去她,他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为了她,他甘愿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他打起精神,看着载涛一字一句地说道:“七弟,这次朕能够平安脱险,你与老五、老六他们都出力颇多,朕心甚慰,私下里,也是多有感谢。”
“不敢,臣弟只不过做了份内的事情罢了。”载涛忙道,有点心惊肉跳。
光绪看了看他,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缓缓说道:“朕回宫之初,就有人上奏保举你们三兄弟,你们劳苦功高,理应褒奖。只是朕一直忙于稳定国政,便疏忽至今……”他顿了一下,忽又展颜笑道,“不过如今大事已定,也该是时候做这件事了。就加封你郡王衔,与铁良等一起担任总司稽察。前些日子朕下旨新设禁卫军,如今正缺乏一个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统辖,朕希望你来担任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你看可好?”
加官进爵,更有实质上的权柄,袁世凯以小站练兵起家,如今让他来做这训练禁卫军的大臣,说不得又将重复袁世凯崛起的老路,这份恩典,着实有些过了,载涛闻言,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疑云顿生,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自认资历不比载沣和载洵,光绪今日单独召见他,宣布了这些重要任命,是否意味着什么?
脑子里迅速转动着,他的行动却也不慢,赶紧跪下来说道:“臣弟多谢皇上的信任和恩赏只是臣弟久不涉政务,资历、经验有限,怕是无法胜任如此重大的任务,恳请皇上三思”
光绪笑了笑,说道:“你的经验确实缺了些,但谁不是在历练中成长起来的?朕明白你的意思,但一来朕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你五哥和六哥还有其他要事,分身乏术,朕可用之人也就剩下了你,二来这禁卫军朕意图仿制欧美列强军队,需要有个脑子灵活不僵化的人前去统领。你的聪明和见识朕是知道的,以朕看来,你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载涛低着头听着,发现皇帝的这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得沉声应道:“既然皇上对臣弟如此厚爱,臣弟自当赴汤蹈火,为我大清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光绪听他应承,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亲自走下了御座,扶起他道:“如此就对了七弟,如今一切掣肘因素皆已消除,正是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固我社稷的重要时刻,朕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协助,切不可妄自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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