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着遭殃!
虽说现在是自家人吃喝,没有外人,可谁能担保这三个人都是真心要做兄弟的?后世都说醇亲王载沣对慈禧的话是言听计从,对他婉贞就第一个不放心!
载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如今万事有老佛爷顶着,又有五哥、六哥这样的栋梁之材,我便没事唱唱小曲儿,写写画画打发日子,最是惬意不过了!”
婉贞默默地注视着他,看到他强颜欢笑下深藏的悲愤,这才发现原来他整日沉迷于唱戏、书画,并不是玩物丧志,其实不过是对时局失望到了极点以后,近似于自暴自弃的行为。
载沣和载洵的面色也都黯沉下来,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心思再说笑,只是闷头喝着酒,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这一餐。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十二章 受伤
一顿饭吃下来,载洵和载涛都喝醉了。
正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婉贞无奈地看着两人,与载沣面面相觑。
“怕是要麻烦弟妹帮忙送老六回去了。”他苦笑着说。
婉贞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三兄弟都是骑马来的,只有她坐马车,她不送谁送呢?
于是载沣叫来了小二,将烂醉如泥的载洵和载涛送到了婉贞的马车上。还好马车够大,睡了两个男人还有多,载沣见还有地方,便也跟了上来。
“老七就麻烦你了,老六我来照顾就行。”他说。
婉贞点点头,没有异议。
怎么说她也是载涛的福晋,男女有别。照顾自己的老公没话说,可要连载洵一起照顾那就有点出格了,载沣的考虑也算周详。
马车吱吱哑哑上了路,微微颠簸着前行。婉贞让载涛靠在她身上,手绢沾湿了水不时轻轻为他擦去汗珠、润湿嘴唇,尽量让他好过点儿。只可惜载涛烂醉如泥,这番美人恩算是消受不到了。
“婉贞。”载沣突然叫道。
她愣了一下,看过去。
在她的记忆中,他还从未这样直呼过自己的名字,不由微微感到诧异。
载沣定定地看着她,凝重地说:“你是老七的妻子,也冠了爱新觉罗的姓,那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还是不能不提醒你,今儿个发生的一切,请你全部忘掉,对谁也不能说起,否则不单是我,老六,老七也难逃劫数!”
在婉贞一直的印象中,他都是个温和稳重的人,从没见过如此刻般严肃的表情,她的神情于是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五爷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她保证道。
载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坎儿里去,把她看通看透。从那双晶亮清澈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虚言搪塞的神情,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抱歉,婉贞,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担在我肩上,我不得不谨小慎微,凡事都要做完全的打算。”他歉然地说。
婉贞摇了摇头,道:“五爷何必道歉呢?五爷的话并没有错,身为一家之主,有时为了整个家族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的,这是五爷的责任。你尽责,没人能说不对,没人能指责你。”
虽然相处不多,但凭借她自己的印象和坊间的一些传闻,她相信,别说是他的弟弟们做错了事,就算是他自己做错了事,为了不连累整个家族,也会一力承担起来,一个人承受的吧?
所以她刚才不得不制止载涛继续说下去,因为万一真的被追究起责任,她毫不怀疑载沣会选择舍弃这个弟弟来争取其他人的生存!
不是没有亲情,但当危机来临时,什么亲情都不足以抵消他对家族的责任感。这便是中国封建家长制下无奈的悲哀,是身为一家之主的人的悲哀,当他坐上家主的位子时,他便不再是他了!
“有些时候,有些决定,想必并不是五爷的本意吧?但为了家族,却不能不做那样的决定,最痛苦的,其实是五爷。所以,不必担心我,我会守好自己的嘴,绝不会连累几位爷的。”婉贞叹了口气,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载沣凝视着她,心中的震撼和感动无法细述。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胸中纵然有着千言万语,出口却只凝聚成一声:“谢谢,婉贞。”
婉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们两人都各自沉默着,直到将载洵送回他府上。
剩下还有一个醉鬼,婉贞自己就能带载涛回家了,于是对载沣说道:“五爷请回吧,我跟贝勒爷自己回去就行了,没事的。”
载沣却不放心地看了看她,有点犹豫。
“可是……老七现在醉了,你一个女人家……算了,还是我送你们吧!”他坚持道。
婉贞见他神情坚决,便也不再推辞。
此时天色已经颇晚,街上的人慢慢少了起来。这里可不像二十一世纪,晚上有那么多夜生活,一般掌灯之后就各自回家,没什么人会在街上闲逛的了。
一路上,只听见马蹄轻脆的敲击声和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在渐渐寂静的街道上传出很远。婉贞坐在马车里照顾着载涛,载沣骑马走在外面,两人之间更是无话可说。
忽然间,一个醉汉从黑暗处冲出来,歪歪倒倒地,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冷不防没拿稳甩了出来,正正砸在拉车的马头上。
马儿立刻受了惊,狂嘶一声,没命地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啊!”婉贞尖叫一声,被突然而来的大力甩向马车的另一边,“嘭”一声结结实实撞在车厢上。
“老七!婉贞!”车外传来载沣的惊呼声。
“没……没事!”她急忙叫道,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多,撞了一下并不算很疼,只是眼光一瞟,正好瞟到沉睡的载涛在大力的晃动下,再加上酒醉未醒,没办法保护自己,于是一头向着外面滑去。
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抓。还好拉住了他的手,她用力一甩,将他拉回了马车里。然而用力过大了,载涛回来了,她却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往外摔出去。
“啊——”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惨叫了。
“婉贞!”载沣从旁边赶过来,就在她即将摔到地上的一刹那接住了她。然而惯性却不是说停就停的,两人顿时一起向着地上倒去。
婉贞吓白了脸,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载沣见状,凭空一个翻身,用身体护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
等待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婉贞又惊又疑,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她大惊失色。
只见载沣躺在地上,她却倒在他的怀中,因此安然无恙,只有手肘、膝关节这些地方不可避免火辣辣地疼,却比想象中来得轻松得多了。
全靠了载沣充当了她的肉垫。
“五爷,你没事吧?!”她又惊又骇,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跪在他身边察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婉贞,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载沣抬起头来,看着她,关切地问道。
怎么可能没事呢?就算被他保护着,她也仍然不可避免地擦伤了,更何况是直接充当肉垫的他?只见他的衣衫被挂烂了,破损的地方露出鲜红色,应该是流血了吧?
她的眼中顿时涌起满眶的泪水。
他本不必这样做的啊!
为什么呢?就因为方才她对他说的那番诛心之言吗?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十三章 庆贺
他们两个倒在车外,一旁的马儿经过一段奔驰,也在马车夫的努力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停在一旁。
“哎哟……五哥,婉贞,你们没事吧?”载涛哼哼唧唧地从马车厢里爬出来。经过这么一撞,倒是把他给撞醒了,只是刚才撞到了头,眼前还有星星在转。
“爷,五爷受伤了!”婉贞一见他,顿时有种得救了的感觉,急忙叫道。
载涛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头上的伤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载沣身边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来,把五哥扶上车去吧!咱们赶紧回家找大夫看看。”
婉贞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头上也流出了血丝,一时间更加慌了。两个受伤的男人,却只有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
载涛却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咬着牙将载沣扶起来,就要往马车走去。
载沣咬了咬牙,自己费力地站了起来,推开了他的手,说道:“好了好了,大男人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没事的。你们快回去吧。老七,婉贞也受了伤,要赶紧诊治才行,没得加上我去添乱。”
载涛看了看婉贞,眼中有着清晰的心疼,却又看向载沣,有些犹豫。
“可是……”
“别婆婆妈妈了!”载沣推了推他们,“我是个大老爷们儿,不妨事的,倒是婉贞,一个女人家受了伤,不快点治不行。老七,自己的福晋不照顾好怎么行?”
载涛被说动了,看了看他,又看了婉贞一眼,一咬牙道:“那……好吧,我先送婉贞回去,然后再去王府看你。”
载沣笑道:“不用了,你自己也流血了不是吗?早点休息吧!”
“五哥……”载涛动了动嘴唇,眼中的感激无需说出口。
“咱们是兄弟,还客套什么?快走吧!”载沣拍了拍他的肩,又对婉贞说道,“抱歉,婉贞,还是让你受伤了。回去赶紧找大夫看看,别留下伤痕才是。改日我再专门上门致歉。”
“不,五爷……谢谢你。”她含着泪,说道。
今天若不是他,她怕是非头破血流不可了,他竟然还对这些小小的擦伤如此介怀……
载涛扶着她,歉然道:“五哥,错不在你,在我。要不是我喝多了……婉贞,抱歉,我带你出来,却没能保护好你。”
婉贞看着他的双眼,感受到那真切的懊悔和疼惜,心里就算有那么一点怨怼,也消失无踪了。
微微地笑了,她摇了摇头道:“爷,我没事的。”
“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别再耽搁了。”载沣催促道。
全忠早在一旁吓破了胆,此时急忙连滚带爬奔过来,扶着载涛,载涛又扶着婉贞,相互扶持着,向马车走去。
婉贞回过头,看了看仍旧站在原地的载沣。虽然他一身的狼狈,却很奇妙地给人一种稳若泰山的安定感。
不由微微一笑——果然如她想象,他是个非常称职的兄长啊!
上了车,载涛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着婉贞身上的伤痕,心疼得不行,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带伤的人,而且似乎比婉贞还要严重几分。婉贞看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反倒连连安慰起载涛。
好在这之后的路途一切顺畅,马车平安无事回到了涛贝勒府。
好好的两个人出去,回来却都挂了彩,自然引起不小的骚动。
老夫人也惊动了,半夜里爬起来,径自来到两人的住处,好一阵申斥。直到载涛搬出了载沣,听说是跟醇亲王在一起,老夫人这才闭了嘴,还他们一个清静。
一家之主受了伤,整个贝勒府自然是鸡飞狗跳。急急忙忙请来了大夫,望闻问切,又是包扎又是擦药,内服外敷折腾了许久,这才安顿下来。然后载涛夫妇自然是在下人们的小心看护下安然入眠,一宿无话。
如此又过了几日。
婉贞的伤势并不重,擦破皮而已,载涛却比自己受伤还紧张,硬是限制东、限制西的,还差点将她禁足。她不得不板起脸,故作恼怒,才换得他稍微的让步,允许她在他的陪同下可以在花园里走走散步。
这些日子里,除了第二天载涛去了趟王府探视载沣的伤情之外,便一直在婉贞身边寸步不离,虽说感动于他的关心,但牢头的一般的霸道却也令她头痛不已。
眼看过几日便是春节了,贝勒府里开始年终的大扫除,虽然如今府里做主的仍然是老夫人,但婉贞身为福晋,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然而刚开始动作,载涛便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载沣被任命为军机大臣了!
今年载沣不过二十五岁,但已经位及亲王,得以西苑门内骑马,穿嗉貂褂,荣宠之至,早已被视为继恭亲王、老醇亲王之后朝廷的新兴栋梁,自去年起便在军机处“学习行走”。说实话此次的晋升并不会令人感到特别意外,但此举彰示着他开始正式进入朝廷的权力核心,意义非凡,一定是要庆贺的!
正式的谕令还未颁布,因此载沣便在家中办了一场宴会,宴请一些亲朋好友和关系密切的朝廷大员,载涛夫妇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于是婉贞终于在受伤之后,第一次得以名正言顺地走出家门。
一路来到醇亲王府,只见门前披红挂彩,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宾客的马车一路排起了长龙,门口人头涌涌,热闹非凡。
进得门去,只见载沣正站在客厅门口迎客,见他们来了,大步迎上前来,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