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涛一愣,滔天的怒焰顿时消减了几分,但随即眼中又浮起一股浓浓的不甘,低声怒道:“那难道就要我这么算了?婉贞是我的福晋!我的!她凭什么拆散我们夫妻?!”
“就凭她是她!”载沣微微松了口气,见载涛似乎恢复了点理智,不是那么坚持了,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摁坐在椅子上,“她一张嘴就能决定你我的生死,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婉贞想想。现如今她已经落到她的手里,处境比我们更加危险,动辄得咎。我们在外面,鞭长莫及,因此凡事都更加应该慎之又慎才是。”
载涛还未说话,被忽略许久的载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话说清楚!”
载沣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婉贞不是被老佛爷召进宫里去了吗?结果一去不回,老七便拜托我代为探听消息。结果昨天我才得知,老佛爷把婉贞送给了皇上,寄望她能够给皇上诞下继承人,不准备放她出宫了。”
载涛一言不发,双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紧紧咬着嘴唇,脸上满满的全是悲愤和不甘。
要他把婉贞乖乖地拱手相让,怎么可能?!
这番话对载洵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完全把他给震傻了!愣了半晌,他才像是三魂六魄归了窍,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皇上……太后……”
载沣看了看愤怒的载涛,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载洵,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托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幼兰也说过,老佛爷这些年一直担心着皇上的后嗣事宜,再加上婉贞又得她的欢心,会有这样的安排并不出奇。”
载洵沉默了,再加上悲愤的载涛、无语的载沣,压抑的沉闷气氛顿时在客厅里蔓延开来。
良久,才听到载洵沉声问道:“老佛爷把婉贞给了皇上,那皇上呢?居然就乖乖接受了不成?”
载沣苦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说呢?皇上有那个本事拒绝吗?”
载涛却重重一拍桌子,恨声道:“就算反抗不了,他也不能这么做啊!他明知婉贞是我的福晋,是他的弟媳,怎能枉顾人伦到这种地步?太后疯了,难道连他也疯了不成?!”
载洵忽地转身,闷不坑声地向着门外走去。
载沣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你干什么去?”
载洵头也不回,说道:“去找皇上问个明白!”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六十一章 改变
“胡闹!”载沣的额角抽疼起来,没想到这边刚刚按捺下了一个,那边又冲动起来,“你没听我刚才说么?你这么冒冒然闯进去,能否见到皇上还未可知,反而让老佛爷知道事情已经外泄,她会怎样对付我们和婉贞,谁能知道?”
载洵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他与载涛的心思都是一般,自己受到惩罚也就罢了,但若是因此连累了婉贞,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载涛看见他的动作,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有婉贞这个借口,还好这两个弟弟都是性情中人,用婉贞的安危可以镇住他们,否则今天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了啊!
他看了看陷于沉默的两人。虽然不敢说已经平静下来,但至少可以控制住怒火,听得进话去了,于是缓言劝道:“这件事,应该只是老佛爷的一厢情愿。婉贞自不必说,她与老七你伉俪情深,本也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加之家教良好,当能够恪守妇道,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便是皇上,一直以来都对珍妃娘娘一往情深,不是个会移情别恋的人。况且正如老七方才所说,他明知婉贞的身份,当不会有什么枉顾人伦的举动来。如今婉贞只是被强留在了宫里,相信现在他们俩也在积极应对、寻找解决之法才是,你们实在不必太过着急。尤其是老七,你必须相信皇上和婉贞,沉住气,别在他们费尽心思脱身的时候火上浇油才好!”
载涛和载洵愣愣地听着兄长的训斥,条条在情在理,竟是完全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但一想到婉贞如今陪伴在别的男人身边,即便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兄长,那两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却仍旧无法抑制自己的妒嫉和怒火,整颗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着,又像被万箭穿了心,又痛又怒,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载洵更是牙关紧咬,心头对慈禧的怨恨无以复加。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弃婉贞,让她能够好好跟载涛过日子,没想到却被慈禧横插一杠,如今落得个身陷囹圄、几乎就要身败名裂的结局,这叫他怎么能甘心?!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手!
努力遏制着心头的怒火,他哑声说道:“就算不能去找皇上和老佛爷对质,至少应该搞清楚婉贞如今的处境和状况如何。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宫里,身边只有个皇上,想必心里一定是惊惧不安的了,正是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我们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载涛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载沣道:“六哥说的没错!至少,我必须确认婉贞无恙才行,否则,拼死我也要闯进宫去,问个究竟!”
载沣也觉得应该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慈禧的势力太大,光凭皇帝和婉贞的力量怕是很难找到脱身的方法,既然这事儿已经被他们摊上了,那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帮助一把才是。
不光是为了兄弟情谊,也是为了那个温婉娴雅的人儿啊……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对两人点点头道:“理当如此。正好明日是早朝的日子,皇上也会露面,我想办法跟皇上单独谈谈,把事情问个清楚。”
载涛和载洵面面相觑,也只得无奈地点头赞同。三兄弟里面,就只有载沣有那个身份地位可以参加早朝,他们连皇宫都进不去,哪里谈得上找皇帝说话?这件事情,除了交给载沣,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计议停当,载涛和载洵虽然满腔怒火,但无奈势不如人,也只能咬牙忍耐。载沣见已经安抚下两人,便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身,在幼兰的服侍下穿戴停当,便往门外走去。
“爷,你可千万记住要见机行事,若是事不可为,绝对不要勉强啊!”幼兰忧心忡忡地说。她昨晚就知道了三兄弟的计划,担心得一晚没睡。
对她而言,婉贞只不过是妯娌,跟自己毕竟关系不大。若是为此而得罪了慈禧太后,那就是太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对于载沣的冒险行为,她自然颇有些怨言。但丈夫显然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她又能怎么样呢?也只得劝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载沣点点头,笑着安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说完,便快步上马而去。
来到宫里,虽然他心里记挂着婉贞的事情,但作为大臣,首先必须先完成本职工作才行。
说是皇帝早朝,但如今所有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慈禧太后手里,皇帝坐在龙椅上也就是个摆设罢了,通常是连话都不说的。一应军国大事都由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处理,偶尔能够征询一下皇帝的意见便已经是难能可贵。
当然,所谓的“征询”,并不是真的要皇帝提出什么看法,最多支吾两声,表示“我已知晓”也就足够了。
往日光绪皇帝在这样的场合里,通常都是没精打采的,而且神情憔悴,一副病仄仄的模样。但今日群臣们见了皇帝,却明显感到了他精神状态的不同。虽然仍旧是那种厌恶无聊的表情,但看上去确实精神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色竟也泛起点点晕红,凭添了不少生气。而那双呆滞的眼睛也开始有了光泽和灵动,在静静倾听朝臣的报告时,无奈中夹杂着一丝不耐。
跟往常一样,光绪习惯性的会在朝会上神游太虚。若是没被慈禧抓到也就罢了,一旦慈禧心血来潮问他两句,他却什么也答不上来的时候,通常都会招来一顿斥责。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朝会上,皇帝出神的时候被慈禧抓到了好几次,她却似乎丝毫没有半点的不悦,反而非常高兴似的,连对皇帝的态度都要温和了几分,难得会有训斥。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六十二章 询问
大臣们心中奇怪,自然忍不住私底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母子俩这般反常是为哪般?而唯一或许知道真相的载沣却是心底一沉。
这一切,会不会跟婉贞有关?
然而所谓慈禧对光绪的态度温和,只不过是减少了斥责的次数和强度罢了,国家大事光绪依然是无法插手的。待朝会完毕,已经是日上三竿,朝廷大臣们纷纷散去,回自己的衙门办公去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自然是转回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里去。
不过载沣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回到军机处,而是抢在前头,在光绪坐上御辇回瀛台之前拦住了他,询问有关婉贞的事情。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拜在地,说道。
光绪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然说道:“起来吧。”
依言站起身来,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意,就见光绪面色很是古怪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朕估摸着,你们也该来了。”
载沣心头一紧,叫了一声:“皇上……”
光绪叹了口气,神情比起刚才朝会时似乎颓丧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丝愧疚,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是为了婉贞来的吧?”
载沣一滞,不敢撒谎,点点头道:“皇上圣明。婉贞离家已久,载涛很是担心,便托了微臣前来代为打听。”
光绪看了看他,自嘲地一笑,道:“圣明?朕若是真的圣明你又怎会到这里来等着朕?”
载沣一惊,正要劝解,却见光绪又摆了摆手,道:“其实,发生在朕和婉贞身上的事情,你们早已知道了吧?”
载沣有些为难,低着头讷讷地说:“这……微臣等略有耳闻。”
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承认花钱买通了宫里的人,来获得婉贞的消息呢?那可是犯了大忌的事啊!
光绪长叹了口气,低沉地道:“这事,虽非朕的本意,但确实是朕对不起他们夫妻俩。只是,你们也知道的,在这个皇宫里,朕的话还不如老佛爷的一声咳嗽来得有用,朕也是无可奈何啊!”
载沣沉默了。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他有些心惊肉跳。皇帝反正跟太后不对付,想怎么说都可以,太后也不可能为此就真的对皇帝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了,他们自然是习以为常。但他可不同!他只不过是个大臣、是个王爷,若是胆敢妄自评论慈禧太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厄运等着他?
于是他只好避而不答,换了个话题,问道:“那……皇上,婉贞她……”
光绪笑了笑,在提到婉贞的名字时,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温柔:“她很好,你们放心。”
载沣有些愕然。
就这样了?一句“很好”就结了?具体情况呢?为什么不说?
太过惊讶,以至于他的所思所想都透过表情清清楚楚表现在脸上。光绪自然是看到了,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她这些日子都住在瀛台,除了失去自由以外,其它一切安好。”
载沣心头又是一紧,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嗫嗫地问道:“婉贞……她也住在瀛台么?那……”
他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体面、斯文而又清晰地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您是不是跟婉贞住在一块儿?”
这么尴尬的问题,他问不出口啊!
他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光绪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然而光绪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从载沣的举止神情中猜到了大致的内容,顿时也是一阵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刻意的模糊其辞,就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不敢说出婉贞已经与他同床共枕。但这终究是避免不了被问到的啊!
“不……当然没有!”他慌忙说着,“她是载涛的福晋,朕又怎么可能……”
他竭力否认着,然而一股心虚却从心底升起,他甚至有点担忧起来。
载沣却并没有发现他心情的变化。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但此刻由皇帝嘴里亲自说出来,意义自然是不同。他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便好,载涛也该放心了!”
虽然现在还无法将婉贞接出宫来,但这样的情形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不是么?那两兄弟也可以安心一下了。
光绪却有些担忧和烦躁,冷冷地说道:“虽然朕和婉贞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但她毕竟是跟朕住在一起,名声受损。载涛还会接受这样的她吗?”
他的反常并没有引起载沣的注意。毕竟他是个被幽禁的皇帝,就算是亲兄弟,载沣和他之间的接触也是有限的,还达不到可以互相了解对方内心的程度。
载沣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皇上不必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