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满面笑容,说道:“这就对了。你若是胆小不敢喝,那这酒量还不知何时才能练出来呢!来,再来一杯。”
眼看着宫女又斟上了满满一杯,婉贞便知道今儿个怕是不喝醉下不了席了,索性认了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很快,便如愿以偿地醉倒了。
慈禧掩嘴笑道:“看看,婉贞这丫头还是老样子,这么点儿酒就醉了,真是……小李子!”她叫着李莲英。
李莲英急忙上前两步,躬身道:“奴才在。”
“扶婉贞福晋下去休息吧。”慈禧道。
“是。”李莲英恭敬地应着,然后抬起头来,主仆俩交换了个眼色。
李莲英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两个粗壮结实的嬷嬷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扶起了婉贞,向着偏殿走去。
幼兰有些担心地看着婉贞离去的方向。她不知道慈禧今儿个是怎么了,表面上看似是在帮婉贞练习酒量,可难道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着他们是故意灌醉婉贞的。
但这没道理啊!老佛爷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灌醉婉贞?如果说这是一种惩罚的话,罪名是什么?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老佛爷是喜欢婉贞的啊!再说了,若是真的要惩罚,以老佛爷的身份地位,又何必这么麻烦?!
然而虽然心里蹊跷,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她很得慈禧的欢心没错,但越是如此越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如果慈禧不肯说,她是决计不能问的,否则自身难保。她确实有些喜欢婉贞,也愿意在无伤大雅的情形下帮她一把,可如果帮她的代价是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太划不来了不是吗?
于是她收回了眼光,若无其事地笑开来,附和着慈禧打趣着婉贞的酒量,说些讨喜的话儿变着方儿地讨慈禧的欢心。
皇后端坐如仪,巧笑嫣然,跟幼兰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逗趣讨好的话,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嫉恨;而瑾妃则在一旁微笑着,一贯的与世无争的样子,那笑容中却透出丝丝无奈。
吃过了饭,慈禧惯例是要午睡一小会儿的,今天也不例外。但她却没让幼兰跪安,仍旧将她们母子留在宫中,说是等睡醒了再跟她们聊聊。这种情形以前倒也不是没碰到过,因此幼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正好婉贞酒醉还没醒,等她醒了一起出宫也是好事,便带着溥仪也在偏殿里歇了下来。皇后和瑾妃自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待慈禧午睡起来,便带了幼兰母子,叫上皇后和瑾妃,几人一起上畅音阁听戏去了,而婉贞到此时仍然还在酒醉之中。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二十八章 再会
待婉贞悠悠醒来之时,已经是下午未申交替之际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醉酒,醒来之后自然也不像上次那般无措。
叫来了宫女,却发现并不是上次那两个人。想来或许是还没到当班的时间吧,她也没有多想,问道:“老佛爷和幼兰福晋她们呢?”
宫女毕恭毕敬答道:“回福晋的话,老佛爷听戏去了,皇后、瑾妃娘娘和幼兰福晋她们都在一块儿呢。”
婉贞揉了揉仍然隐隐作疼的额角,虽然酒醒,但这后遗症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
在后世她曾经看过,书上说慈禧最喜欢便是听戏,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真的是一有闲暇便不忘这项娱乐。上次她酒醉,醒来又趁着酒兴冒冒失失跑去了乐寿堂,没有陪同慈禧去听戏,看似自在,其实可以算是大不敬的。好在碰上那天慈禧心情好,没有追究,今天可不一定能有那样的运气。所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马上赶去跟她们汇合。
于是她说道:“帮我打扮一下,我这就去找老佛爷她们。”
宫女应了一声,扶着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整理了头发,又重新上了些脂粉,掩去了酒醉的痕迹,整个人便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她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问道:“老佛爷她们在哪儿听戏呢?”
宫女道:“回福晋的话,在畅音阁。奴婢给您引路。”
她点了点头。宫里的路其实她并不陌生,后世里走过好几回了。但她并不是**中人,终究不好大摇大摆一个人到处乱走,万一被人当作奸细或者刺客了怎么办?对于上次酒醉以后她居然能平安无事一个人走到乐寿堂,到现在仍然被她引以为奇迹。
两人于是出得屋来,刚要往外走,忽然碰见两个人迎面走来,双方打了个照面,顿时都是一愣。
宫女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微微一个愣怔之后就立刻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
这一声也把婉贞的神智也勾了回来,她心中一惊,赶紧也跟着屈膝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光绪虚抬了一下手,身后的太监钟德全急忙上前两步,将婉贞搀扶了起来。
站起身之后,婉贞不敢放肆,低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倒是光绪很是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婉贞急忙道:“回皇上的话,是老佛爷传臣妾进宫来的。”
光绪一愣,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就传你一个人?”
慈禧的心狠手辣他是很清楚的。而且她一向对自己提防得紧,所有跟自己见面、说话的人都必须经过她的同意才行。上次自己无意间撞见了婉贞,并没有事先征得慈禧的许可,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因此而降罪于婉贞,想着方子惩罚她。若真是这样,岂不是他害了她?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怎么跟载涛交待?
婉贞却不知道光绪的想法,赶紧回答道:“不,还有幼兰福晋和溥仪世子,臣妾是随她们一起来的。”
光绪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不是单独召见,而且还是随着颇受慈禧宠爱的幼兰和溥仪一起来的,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才是。
他看了看婉贞,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宁寿宫,疑惑地问道:“既然你是跟她们一起来的,那又怎么会你一个人在这儿?皇爸爸呢?”
婉贞答道:“老佛爷她们去畅音阁听戏去了,臣妾……”她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红晕,“臣妾因为中午贪杯,多喝了点儿,刚刚才起来,这会儿正准备赶过去呢。”
光绪一听,不由得愕然,看了看她,问道:“朕好像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因为喝醉了酒所以一个人落了单吧?”
婉贞的脸不禁更红了,低声应了声“是”。
光绪顿时啼笑皆非,看着她叹道:“你呀!这酒量也太……”他说了一半,忽然想到对方毕竟是个女子,急忙收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转而婉言道,“你是载涛的福晋,不论怎么说总是皇室中人,应酬喝酒是免不了的。朕看你实在应当好好练习一下酒量才是,可不能一喝就醉,在某些场合,酒醉会误事的!”
他的言辞恳切,处处透着关心,婉贞体会得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多谢皇上提点,臣妾知道了。”
光绪也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身在他这个处境,有些话是不能说得太多太透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注视着,其中深意,只有靠她自己去领会了。
婉贞却没有想太多,看了看他,难掩好奇地问道:“皇上,您是来找老佛爷的吗?”
他不是被软禁了吗?怎么可以随处走动的?
光绪摇了摇头道:“每天这个时候,朕都要来给皇爸爸请安。”
婉贞恍然大悟,笑道:“那皇上今儿个可要白跑一趟了,老佛爷还没回来呢。”
光绪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喃喃地说:“真是奇怪啊!若是以前皇爸爸有事,无需朕过来请安,都会派人提前通知一声,怎么今儿个居然连个消息都没有?”
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禁锢人生,他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时时担惊受怕,不知道是不是慈禧又在变着方儿地找他的麻烦。
婉贞一愣,顿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既然连光绪都猜不透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见光绪惊疑不定的样子,不由有些心软,劝慰道:“老佛爷许是忘了,应该没什么要紧的,皇上不必担心。”
恐惧害怕慈禧太后,并不值得奇怪,然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光绪见自己的心思居然被猜了出来,顿时有些讪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两人本不是很熟,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到了这一步,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二十九章 劝慰
一阵寒风吹来,光绪只觉得背心一凉,忍不住一阵呛咳起来。
钟德全早已见怪不怪,立刻拿出手里的披风给光绪披了上去,同时奉上一条手绢。光绪接了过去,捣住了嘴。
婉贞则是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帮忙又不知应不应该、或是应该怎么做,只得在一旁迭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光绪咳得厉害,几乎有些站立不住,钟德全立刻伶俐地上前,扶住了他,看得婉贞一阵心惊肉跳。
待咳嗽暂时消减了些,光绪看了看婉贞,勉强笑了笑,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没……没事,老毛病了,死不了的。”
婉贞心头一紧,猛然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文章,说光绪自幼体弱多病,自从珍妃死后病情更是雪上加霜。上次见光绪只觉得他精神萎靡,其他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所以并没留意。如今看来,这倒是真的了。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劝道:“皇上,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小心伤了身子。”
光绪默默注视了她一会儿,惨笑了一声,道:“都是些沉疴旧疾了,治来治去也就是那个样儿,朕早已习惯了,随它去吧。”
婉贞微微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话啊!当下忙道:“皇上,话不是这么说。不管怎样的顽症,您自己首先得要有信心,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态,才能有治愈的可能啊!否则的话,就算是伤寒也能惹出大麻烦来的。”
光绪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古怪,反问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势下,朕还有可能开心愉快得起来吗?”
婉贞也是一愣,顿时无言以对。
劝慰的话不是没有,然而在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形下,该说吗?能说吗?
沉默良久,她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怜悯和同情,低声说道:“皇上,恕臣妾斗胆直言,人这一辈子,快乐不是乞求等待别人来赐予的,而是要自己努力寻找争取的。皇上的心事,臣妾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长久拘泥于过往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处呢?倒不如寻些别的事情来做做,排解消遣一下心情,总好过坐困愁城,让自己生命的每一天都暗淡无光,人生更是没有了希望,活着又有何益?”
光绪顿时心中巨震,踉跄后退了两步。婉贞那句“快乐是要自己努力寻找争取的”仿佛一柄重锤,重重击打在他的心上,犹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将他那长久以来自怨自艾、消极颓废,用逃避来掩饰自己脆弱的坚壳击得粉碎,让他那畏惧怯懦的灵魂无所遁形。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眼睛直盯盯地盯着婉贞,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德全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虽说这位万岁爷是个不管事的主儿,也没什么权柄,但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啊!万一真的有了个什么不测,他一样死罪难逃啊!
急忙搀扶住光绪,他又惊又怕,本就尖细的嗓音更是变了调,冲着婉贞大叫道:“你大胆!”
婉贞见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光绪居然会被几句话说成了这个样子!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八成也小命难保了啊!
不由深深后悔自己的鸡婆和多管闲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光绪摆了摆手,制止了钟德全的呵斥,大口喘着气,微弱而急促地说道:“不……不关她的事,是朕……朕……”
婉贞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居然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她定了定神,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还有眼神中的脆弱、无助和悔恨,鸡婆的话语不禁再次不受控制地溢出唇瓣:“人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皇上,关于命运,我们无法抵抗、无法更改,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怎样去面对巨变后的人生。既然左右都是要过的,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一些呢?”
这话,说的是光绪,也是自己!自从在这个世界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的世界消失无踪,曾经活过的二十多年也全部化为泡影,在这陌生的时代,面对陌生的“家人”,她心中的沮丧和绝望又能向谁诉说?那时的她,几乎就想要一死了之!
然而,最终,她还是生存下来了,因为她有着强烈的回家的意志。但,生活在这个落后封闭的社会里,面对满腹的苦闷,无人能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