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光绪和载沣都很清楚,光绪看了看他们,又问道:“这次一共死了多少人?他们究竟是冲着谁来的?”
载沣说道:“这次的事件中一共死了八人,伤了十二人,除了老七和一个洋人以外,其他死的都是下人。伤的人也是下人居多,重要人物就只有奥斯顿、一个洋人还有我的一个侍妾。奥斯顿是第一个中枪倒地的,依我判断,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他”
载洵点了点头,道:“没错。既然是行刺,自然要第一个瞄准行动的目标,否则打草惊蛇之后,还有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很难说了。因此,第一个被打中的奥斯顿很可能就是他们真正想要行刺的人。”
“但如果是这样,又为何他们在得手之后不立即撤退,而是选择了继续射击呢?”光绪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们话中的漏洞。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载沣说道:“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们两个想了一下,发现两种可能性。”
“哪两种?”光绪问道。
载沣答道:“第一种,就是他们的目标不止一个,因此在射中了奥斯顿后,还需要继续开枪解决其他的目标。第二种,则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故意在射中之后继续乱枪扫射,麻痹我们。”
光绪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但不论原因是什么,正是他们的持续枪击导致了老七的死亡,这事儿一定要彻查到底,给老七和婉贞一个交代”
这点不用他说载沣和载洵都会去做的。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坚毅,说道:“皇上放心,臣弟等一定追查到底,不找出凶手誓不罢休”
光绪脸色阴沉,沉默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其实这事的背后主使是谁,也不难猜出来。你们最近做事究竟惹到了谁?又有什么人会对奥斯顿这个洋人恨之入骨?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一阵压抑的沉寂顿时弥漫在三人之间,光绪说的话犹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们的心头。
是的,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却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有,在目前阶段,他们又能把真凶怎么样呢?即使知道是谁干的,可如今他们有没有处置凶手的能力尚不说,单只为了国家局势的稳定就不能轻举妄动这个事实令他们心中抑郁、气愤难抑,却又无可奈何。
光绪的眼神阴霾,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现在动不了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得意奥斯顿在这次事件中的作用虽然重要,却十分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们三个私下里宴请洋人们,并没有大肆宣扬,他们又是怎么听说的?你们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吧?该找出对策了”
载沣和载洵面色深沉,一言不发。
这些疑问串联起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手下当中必定有内奸,才能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通告给凶手,从而促使他们铤而走险,做出这种阴险狠毒的事情来
载沣沉声道:“臣弟明白,臣弟正在暗中排查手下的人,务求在不惊动对手的前提下找出这些吃里扒外的贼人。一旦找到了他或者他们,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利用那些人,让凶手尝到痛苦后悔的滋味儿”
光绪冷冷一笑,道:“痛苦后悔?没错,朕就是要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为何自己会生在这世上今日我等承受的一切,他日朕一定要百倍报复在他们身上,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深含怨愤,载沣和载洵听着,却并不觉得可怕,反倒有股同仇敌忾的感觉,可见这三兄弟是恨到了极点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便暂时告一段落。在目前阶段,能够把他们商量的全都做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虽然复仇心切,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可一蹴而就。
光绪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老五,朕不放心让婉贞一个人回到钟郡王府去,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你这儿吧,也好方便照顾。奥斯顿就带到老六家里去,不能让他跟婉贞待在一个地方,否则若是再连累了她,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载沣和载洵分别点了点头,光绪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怠慢了他。毕竟他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惹祸上身的,而且他的作用也至关重要,所以老五、老六,你们一定要加强防卫,千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我们经不起再一次的损失了啊”
三人的心底都沉甸甸的,失去了载涛,朝廷也就失去了一根顶梁柱,后面需要花多大的精力和时间才能弥补这一点,他们谁也没有把握。。w。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墙
婉贞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仿佛把之前失去的睡眠一次性全都补了回来,她的精神极好,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帏,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她只觉得奇妙和可笑。她与载涛成婚多年,却一直一无所出,后来载涛遣散了家中妻妾,只剩下她一人,更是将传宗接代的重任全都压在她身上。几年来,载涛从未对此说过些什么,然而她却能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压力。人言可畏,贵族的圈子里对她这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早就有了闲言碎语,她装作听不到,心中却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股焦虑。
她深知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重要性,尤其是载涛这种情形,他本就是过继过来给老钟郡王继承香火的,难不成他的下一代还要重复他的老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吗?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可几年了,暗地里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却总也不见效,几乎就要令她以为是他或她的身体有问题了正暗自焦虑,不知在这样一个医疗手段落后的时代该怎样来检查身体上的缺陷呢,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怀上了。
然而怀孕的代价却是永远地失去了载涛。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一定要失去父亲?或者是因为失去了他所以用孩子来补偿?
无论是哪个答案其实都非她所愿啊如果可能的话,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就算被世俗职责,就算被迫与他人共享丈夫,也不想失去了他啊
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了下来,静静流过脸颊,滴落在胸前。
菊月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面色苍白的虚弱女子流着泪,靠坐在床头,愣愣出神着,似乎魂魄已经飞出了这个房间,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福晋,该吃药了。”
这是太医精心为她调配出来的药物,宁神安胎。太医说了,其实她的身体上并无大碍,只是心神上受创太大,情绪不稳,以至哀极伤心。
缓缓地转头看了看菊月,她现在仿佛什么都慢了半拍似的,轻轻问道:“菊月,爷的葬礼……已经办过了吗?”
菊月为难地看了看她。皇帝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说些悲伤的话题来加重她的病情,可她如今主动问到了,该不该说?
看着婉贞看似无神却其实心碎若死的眼神,她的心中一阵绞痛,眼眶瞬间湿润了,哽咽着说道:“不……还没有,福晋。皇上和五爷、六爷是不会在您不在的时候为爷举殡的。”
她静静地听着,回想起昨天他们三个守在她身边的情形,顿时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嘴角露出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薄的笑容,叹息着说道:“那就好……”
菊月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轻声道:“福晋,趁热喝药吧。”
她顺从地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将药水全数喝完,然后推开了菊月递过来的蜜饯。
她现在需要这满嘴的苦涩来提醒她活着的事实,否则没有感觉、没有思维的她不知道现在身处在哪个世界。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若是能够跟载涛身在同一个世界该多好?不管是人间还是地府、现世还是来世,为什么他会去了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呢?或者,她根本就是在做梦,其实他就在她的身边?
恍恍惚惚中,只听菊月的声音在一旁说着:“参见五福晋,五福晋吉祥。”
她没有转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飘飘忽忽的,那么的不真实,不想去听,不愿去看。
幼兰紧皱着眉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婉贞,对菊月说道:“七福晋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吗?有没有吃药?”
菊月流着泪,答道:“回五福晋的话,主子自从醒了之后就是这么恍恍惚惚的,跟她说话虽然也会回答,却总觉着……不过药倒是都吃了。”
幼兰深深叹了口气,抬脚走到床前,轻轻地坐下,看着婉贞说道:“婉贞,可感觉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婉贞看了看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好,五嫂。”
幼兰的心底一沉。
看她口齿清晰、神清志明的模样,本该令人放心的,可在她面上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就像是个万念俱休的人,又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似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令她挂念了,随时都会飘然离去一样。
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她,幼兰有些心惊胆颤,回想着载沣对自己说过的话——
难道还是不行吗?连孩子也无法挽回她的求生意志吗?
想了想,她说道:“婉贞,我知道雷德先生是你的朋友,你一定很担心他的状况吧?当日他虽然中了枪,却好歹捡回一条命,如今正在六爷府里住着呢,听说情形不错,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换了个话题,希望以婉贞对朋友的重视,能够稍微拉回一点点注意力,不要再那么飘忽没有人气了。
然而婉贞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只说了一声:“是么,那太好了。”
她知道其实还有人死、还有人受伤,可他们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奥斯顿是她的朋友,可此刻她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管他的死活?
幼兰心中一阵难过,看着如今的婉贞,眼泪终究是忍不住,默默流下了眼眶。她哽咽道:“婉贞,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啊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那是七爷唯一的骨肉而且七爷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啊”
婉贞淡淡地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五嫂,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样轻描淡写、丝毫没有半点说服力的话说出来,反倒令人更加的放心不下了幼兰看着她,又是难过又是发愁——这可怎么办好?
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可行的办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不说话,婉贞就更加不可能主动提出什么话题了,于是,屋子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沉甸甸的压力重重压在心头,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幼兰有些抵受不住,只得勉强笑着,对婉贞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且先歇着。这几**就住在我这儿,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特意顿了一下,见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暗叹了口气,又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你和你的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么?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想太多,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我会的,五嫂。”她终于说话了,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语调,除了加深人的忧虑之外,其不到任何作用。
幼兰紧皱着眉头,挫败地走了出去。且不说皇帝下了死命令要他们仔细照顾婉贞,就算他不说,平日里她们的关系那么好,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只是现在这种情形,有劲没处使,该怎么办才好?
看得出来,婉贞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下意识中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把她自己同他们隔开来。如果不打碎这堵墙,怕是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也就没人能真正唤起她对生的渴望,长此下去,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都未必能保住
她长长叹了口气,仰头看向阴霾的天空。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似乎快要下雨了啊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却变得乌云压顶,就像这无端的世道,明明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就发生这样的祸事呢?
轻轻摇着头,她迈步向外走去。不管怎样,总得找到个办法让婉贞重新振作起来,从理智上讲,这是他们欠她、欠载涛的,从感情上讲,也是她内心由衷的祈盼。
房间里,眼看着幼兰也是无功而返,菊月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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