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多久没去过皇后和瑾妃那里了?”慈禧问道,只是那声音中却有着深深的无奈。
李莲英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慈禧会突然说到这上面来。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研究原因的时候,他仔细想了想,然后苦笑道:“老佛爷,自从珍……自从那位去了以后,皇上就再也没碰过女色了。就算有时被老佛爷您命令着去了皇后或是瑾妃那里,也只不过是做个样子,其实并没有……”
慈禧听了,不由又是一阵怒火攻心。然而随即,她又泄了气,即使以她的城府,也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她可以号令全天下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任何事,就连光绪皇帝也不过是个扯线木偶,跑不出她的手掌心。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有办不到的事情,那就是让光绪皇帝跟他的后妃们圆房。若是皇帝自身有缺陷也就罢了,但在珍妃死之前,他却一切都很正常,这说明并不是他缺乏男人的能力,而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愿去做。而这种事情,即便是权势滔天的她,也全然的束手无策。
难道要她学那坊间的下三滥手段,给皇帝吃春药什么的吗?
她还拉不下那个脸!
而且即使真的这么去做了,恐怕只能让现在已经降到冰点的母子关系更加紧绷,她跟皇帝之间更是无可调和了!
长叹了一声,她冷着脸说道:“皇上还是没有明白,圆不圆房不是按照他个人的意志来的。身为大清国的皇帝,他必须为皇室留下后嗣,这是他的义务,他应该做的事情!”
李莲英对这番话听得很是别扭。在一个已经失去了男人的本能,已经无法传宗接代的人面前堂而皇之说起后嗣的话题,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悲哀而残酷的事情。但他能做什么呢?对方可是慈禧太后啊!这口气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
他陪着笑脸说道:“老佛爷请宽心,皇上年纪还轻,总会有机会的。”
慈禧冷哼了一声,道:“他还年轻,我却不年轻了啊!在我闭眼之前,总归得让这江山社稷有个继承,否则我死也不甘心呐!”
李莲英吓了一跳,忙道:“老佛爷千秋万代、万寿无疆,怎么好端端的说起那个字来。奴才还指望着再服侍老佛爷一百年呢!”
慈禧不由得笑开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就你这奴才会说话。人哪儿有可能不死的?迟早的事情罢了!”她叹了口气,“在这之前,我一定要让这大清江山后继有人!”
李莲英眯眯笑着,道:“老佛爷的愿望,一定能达成的!”
慈禧又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好了,我也乏了,歇着吧。”
“喳。”李莲英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出门,将那些刚才被赶出去的宫女太监们又招了回来,服侍着慈禧睡下。
就在他们主仆说话的时候,婉贞与幼兰等人一起出得宫来,此时,因为女眷们被慈禧留下听戏,而男人照规矩是不能在紫禁城久留的,因此载涛已经先一步回家去了。但却将贝勒府的马车留了下来,一直在等着呢。
婉贞告别了幼兰和必禄氏,坐上马车回到家中。夜已深了,贝勒府东院儿里却还亮着灯。
昏黄的烛光下,纸窗前,映照出那个守候的身影,不经意间,乐寿堂前的那个孤独守候着的男子飘过她的脑海,心里顿时有种温暖的感觉浮上来,她的眼前模糊了。
轻轻推开房门,载涛闻声看过来,一见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迎上前来:“你回来了,一切都还好吗?老佛爷没为难你吧?”
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关切,他的关心和喜悦毫不掩饰地呈现在脸上,她见了,更加的感觉心中激荡。
“还好……”她有些哽咽地说。
这时,载涛也将她的神色看了个仔细,顿时大一吃惊,急忙将她揽进怀中:“婉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只是将自己偎进他的胸膛。
虽然心急如焚,但见她什么都不肯说,他也只好环抱着她,轻轻摇晃着,给予无言的安慰。
想了想,他在她耳边柔声问道:“是不是在老佛爷那边受了什么气?”
她摇了摇头,说:“老佛爷很关照我,没事的。只是我酒量太差,半途就退席了,听戏也没能去成。”却没有告诉他光绪的事情。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二十四章 伤情
对于光绪的事情,婉贞不想说,也不敢说。
这是属于别人心中的私密,她偶然撞见已经是极不应该的事情,更别说到处传播了,那样太不道德。每个人心中都有着秘密,不应该碰触,容不得玷污。
更何况这种事情乃是皇宫大内的忌讳,尤其关系到慈禧太后,她可不信这么多年慈禧太后会对光绪皇帝的举动毫不知情,八成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容忍着罢了。但能够容忍秘密的祭奠,并不意味着能够容忍这个秘密流传开来。并不是她不相信载涛,而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一个不小心走漏了出去,她跟载涛谁也讨不了好去!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这件事烂在她的肚子里好了。
载涛并不知道这许多曲折。听了婉贞的话,他直觉反应就是婉贞喝醉了酒,所以才会脸色这么难看。于是他明显松了口气,笑道:“你呀,一直就是这么小的酒量,以后可得多练练了!”
她微微一笑,道:“老佛爷也说了同样的话呢。”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老佛爷那边,一定要小心说话,千万别轻信那慈眉善目,不然会吃亏的!”
她怔了一下,会心地点了点头,同时一股暖流流过心间。
这样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说的。万一弄不好泄露出去,被人抓住了把柄,即使以他贝勒爷的身份也绝对难逃罪责。他肯跟她说这些,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贴心的人。
一时间,光绪的悲哀、慈禧的恐怖、还有酒醉后的不适,似乎都飘远了许多,她沉甸甸的心口似乎终于卸下了点什么,变得轻松了一些。
载涛却不知她心中的波澜,见她的情绪好了许多,便放开了她,笑着说:“酒醒了没?是不是还在难受?今晚早点睡吧!”
她点了点头,他便将菊月和芙蓉叫进来,梳洗过后,便双双上床休息了。
然而婉贞早在宫里就睡了一觉,此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加之一闭上眼睛,不知怎的光绪那孤寂的身影和死寂的眼眸就会浮现在眼前,令人一阵揪心。她索性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床顶出神。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转过头,看着载涛安详的睡容,思绪万千。
说起来她也算是幸运的了!虽然无缘无故穿越了时空,然而附身的这人却有个安定的容身之处——身为皇室贵胄,家境也算是富裕,衣食无忧。丈夫虽然另外还有侍妾,对她倒也还算宠爱。婆媳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妯娌中也能互相照应,跟丈夫的兄弟间尽管有着这样那样说不清的牵系,却也是备受关怀的。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相比起皇宫中那对生离死别的爱侣,想见却不能见的痛苦,无法保护爱人的绝望,那么深沉的哀戚……
心痛,却不是为自己,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
她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抚摸着眼前沉睡的俊容,却不料惊醒了他。
“……怎么了?婉贞,你怎么哭了?!”本是睡眼惺忪的,然而一接触到她的泪颜,载涛立刻便清醒了过来,吃惊地看着她,将她抱进怀里。
她却并不说话,只是伏在他的胸前,泪流不止。
默默地承受着她的眼泪,他心中刺疼不已,微微叹了口气,叹息道:“看来……今儿个晚宴上,老佛爷果然说了些什么吧?”
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轻声地说:“今晚,我见到了皇上呢。”
他一愣,随即有些恍然,于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
“皇上……确实太可怜了。”他叹息了一声,说,“每次见到他,整个人都仿佛又比之前绝望了几分。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他本是皇上啊……”她也叹息着说。
本该是天下至尊,却落得人单影只,不单权力尽失,连自己心爱的人也无法保全,这是何等的悲哀?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
载涛轻轻抱住了她,黑暗中,声音似乎有些空茫。
“还记得小的时候,皇上虽有些暴躁,却仍是充满了活力的。当时我年纪还小,但听五哥他们说起过,皇上其实是满腹雄心,想要重振我大清基业的,所以才有了康有为、梁启超。只是后来,老佛爷不允许,变法失败了,珍妃娘娘也不在了,皇上没了权柄、没了知心的人,诺大个皇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他不暴躁了,也完全没有了生存的动力,看着他,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皇上和珍妃娘娘……真是可惜了!”她喃喃地说。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
“其实……原本,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了解,为何皇上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伤心至此。现在想想,原因本在我。”他微微一叹,“因为我并不曾真正识得情滋味。”
他忽然支起身子,黑暗中婉贞却仍能感到那投注在她身上的灼灼眼神。
“我想,如果现在突然失去了你,我必定也会跟皇上一样的。”他说。
她心头一震,忽然觉得无比的心虚和惶恐。
不,不能这样!她终究是要走的,要回到她真正的家、二十一世纪的父母身边去,她不应该、也没资格招惹任何的情意。
慌了。载涛对她的态度的改变,她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这究竟都是为什么。可叫她怎么跟他说呢?说她不值得他爱?让他不要把心思和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就算说出了口,又该如何解释?!
载涛静静地等待着,在他说出了那样的话之后,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她仍然默不作声。
“贞儿……”心痛而无奈的呢喃溢出他的嘴边,听在婉贞的耳里,只觉得一阵酸涩。
炽烈的吻突然落在她的唇上,汹涌的爱欲情怨向她袭来,她闭上眼,默默品尝着那微微带着些苦涩的狂热……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二十五章 召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婉贞在芙蓉和菊月的服侍下打扮停当,便跟着载涛一起出门了——正月初二,他们要回娘家。
原本婉贞还担心去到素未谋面的“父母”家里,会露出马脚,紧张得不行。没想到载涛却主动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去,不禁令她喜出望外,自然是没口子地答应下来。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娘家中竟然也因为他的同去而惊喜不已,旁敲侧击之下才明白,原来婚后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陪着“婉贞”回娘家。
看得出来,婉贞的父母其实是颇有点微词的,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载涛以前做得实在有些过分。但过往的事情毕竟与她无关,也就无谓去追究了。担心着会被人拆穿自己鸠占鹊巢的事实,她待了一个多时辰,吃过午饭,便借口载涛还有事要忙,脚底抹油溜了。而婉贞的父母终于见到小夫妻俩亲亲热热的样子,欣喜于女儿和女婿终于“言归于好”,自然是欣慰不已。见婉贞这么快就要走,虽然不舍得女儿,但为了不耽误女婿的事情,影响他们夫妻间的和睦,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被当成借口的载涛,奇怪之心自然是有的,不过他现在几乎对婉贞是言听计从,为了讨太座的欢心,自然不会不予配合。
一转眼到了年初五,到处都在祭财神、送穷、互相串门。按惯例,这一天是要走亲访友的,婉贞和载涛于是也来到载沣家里拜年。
此时醇王府已经是颇为热闹,随着载沣官位的提升,送礼走动的大小官员络绎不绝,他不禁有些分身乏术。但见载洵和载涛夫妇都来了,他便谢绝了一些不大重要的官员,专心与兄弟们相聚。
幼兰和几位侧福晋也出来招呼婉贞和必禄氏,带着小孩子们,一大家子正有说有笑呢,忽然看见王府管家急匆匆跑进来,有些慌张地说:“王爷、福晋,宁寿宫的张公公来了。”
载沣和幼兰吓了一跳,急忙迎了出去。婉贞和必禄氏正坐在一处,看见这等架势,再看看必禄氏,也是一脸的紧张,不由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轻声问道:“这张公公是什么人?”
必禄氏双眼望着门外,显然有些神不守舍,不过还是回答道:“他是李公公手下的红人,老佛爷跟前儿也说得上话的。”
婉贞恍然大悟。
李莲英手下的红人也就等于慈禧手下的红人,此刻突然来到王府,必定是带了慈禧的旨意来的,也难怪载沣夫妇那么紧张。而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