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盛宴轻松了不少,再加上柔和的轻音乐流淌着,很是有放松神经的作用。而不管朝堂上的政见如何,在如今这过年时分最后的宴会上,大家也都放下了各自的坚持,不谈政事,三五成群聊着风月,惬意不已。
婉贞等人自然又同瑞拉夫人等洋夫人们混在一起,都是女人,自然也就说些女人的话题,不脱衣服、首饰、孩子等等。婉贞并未生育,因此孩子的话题是插不上嘴的,只得在一旁抿嘴笑着,静静旁听。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但对于别人来说却不是这样。说了一会子话,瑞拉夫人率先发现了自己等人的失礼,不管怎么说,自己说话却把别人晾在一边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于是赶紧扯开孩子的话题,笑着说道:“过完年以后,婉贞夫人,您就该出发了吧?”
“出发?”婉贞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解,“去哪里?”
瑞拉夫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但此时话已出口,哪里还收得回来?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难道钟郡王爷没跟您说吗?过完中国年,他就要去我国出访了啊”
婉贞心里一个“咯噔”,这事怎么从没听载涛提起过?当下便有点恍神。
但她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人了,随即便立刻回过神来,扬起了笑容说道:“这种朝堂上的事情,爷从来不跟我说,我们这些内宅妇人是不大清楚的。爷他们八成还不急着走,东西还没收拾呢,再说如今天气尚冷,也不是出行的好时候。”
虽然瑞拉她们学过了不少中文,但对于“内宅妇人”这个词却觉得很陌生,也不太了解其中的含义。不过她们倒是知道女人在中国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因此隐约中也多少理解了点儿婉贞的意思,识趣地再不谈这个话题,而转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幼兰却并没被婉贞敷衍过去。她甚是了解自己这位妯娌,虽然看似柔弱,却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从她毅然放弃宫妃的荣华富贵而选择跟载涛共赴囹圄就可见一斑。其实像载涛就要远行出访这样的大事,若换了别人,包括幼兰她自己在内,告不告诉都不是什么问题。她们本就是做为男人的附庸存在的,男人告诉你一声,是看得起你,该感激的,不告诉你那也是正常,任谁也挑不出错来。然而婉贞不同,以她和载涛的感情,若是载涛刻意瞒着她,必定会引起她的不快,虽说不至于因此而引起两人反目,但若是起了隔阂也是不妙的。
因此,幼兰悄悄拉住了她的手,温言笑道:“这话没错,哪有人大冷天的远游的?再说,既然七爷没告诉你,必定是此事还未定案,毕竟出使他国非比寻常,就算是皇上也必须深思熟虑的,轻易不能做下决定。”
婉贞明白她的心意,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五嫂。”遂揭过不提。
然而她心里却清楚,既然瑞拉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明朝廷已经向英国公使他们下过照会,此事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又何谈什么“还未定案”呢?不过她也相信,载涛不会无缘无故向自己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必定有他的考量,不可仓促做下论断。
只是理智上可以接受,感情上却始终难以转过弯来,她一直认为,所谓夫妻,就应该相互扶持、坦诚相待的不是么?不论什么原因,好也罢歹也罢,总该说出来让她知道才是。
因为心里存了事,这场轻松的宴会在婉贞的感觉上便也多了几分沉重,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这样的情绪自然瞒不过亲近的人,在回去的马车上,载涛紧张地看着她,关切地问道:“贞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婉贞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载涛在心中暗自着急。虽然婉贞的性子一向淡然,但平日里淡然中总带着关怀和体贴,让人感觉不到生分。但看看现在,分明却是淡然中隐隐透着冷淡和疏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无缘无故,她怎会疏离了自己?自己没做错什么吧?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疲惫,要不先休息一下,等到家了我叫你。”
婉贞轻轻地把手抽出来,别过头也不看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没事,一会儿到家再睡好了。”
这下载涛确定了,她确实是在生气可到底气什么?
刚才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宴会中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怒了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同行
基本上,载涛拒绝去想自己就是那个惹怒她的人的可能性。今晚上因为人太多,他从头至尾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两人都混迹在自己的圈子里,又怎么可能做出惹怒她的事来?至于宴会之前就已经惹她生气的可能性,更是为零。
这么一想,他倒也多了几分底气,涎着脸凑了过去,揽住她的腰,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去为你出气”说着抬头挺胸,努力做出一副威武雄壮的模样。
他虽然不是什么体虚气弱的人,以前也经常有所锻炼,但毕竟经过了三年的圈禁,身子虽不算弱但也偏瘦,根本就不是那种魁梧威风的人。如今做出这副样子来,反倒画虎不成反类犬,成了个四不像,颇有些类似马戏团里的小丑,婉贞看了一眼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载涛顿时松了口气。能笑说明怒气并不很大,还可以消解,他自然放心不小。否则,就算不是自个儿惹她生气,可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他怎么受得了?
而婉贞其实也并没怎么着恼,毕竟心底里还是相信载涛的。只是女人的小心眼儿,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惯着了他日后事事隐瞒,才会故意冷颜相对。没想到他了解她甚深,深谙插科打诨之术,一时不查竟然被他得逞。如今已经笑了出来,想要再板回脸去却是不容易了。
但终究是心有不甘,不肯就这么放过他,她白了他一眼,微微用力挣脱开了他的怀抱,闪到车厢的另一边,微嘲着说:“我哪儿敢呐您是钟郡王爷,日理万机,每分每秒都那么宝贵,我又怎么敢拿这么无聊的事情来麻烦您呢?”
载涛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苦笑,跟着婉贞坐了过去,依旧死皮赖脸腻在她身边,讨饶道:“好了,我的好贞儿,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这无缘无故的究竟是为哪桩?不会是我惹你生气了吧?”
事到如今,听到婉贞的那番嘲讽,他若还不知道正是自己做错了事惹了她不开心,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贞儿,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错在哪里?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改?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我一定改”他带着三分恳求、七分真意地说着,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听他服了软,婉贞心中的那口怨气也就出得差不多了,当下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却不知。若是不明白说出来,你倒是要说我无理取闹了也罢,我问你,方才宴会上瑞拉夫人说,你即将出使英国,可是真的?”
载涛一愣,随即忍不住泛起一阵苦笑。
他辛辛苦苦隐瞒下来,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还是没能瞒住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这次婉贞倒是没挣脱,知道他不告诉自己必然事出有因,却没想到如此逼问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如今看见他为难的表情,一瞬间,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愧疚。然而她却始终不吭一声,毫不松口,执着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这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她不要莫名其妙就跟他分离,一年半载不得见面
“其实,这事儿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可我……”他顿了一下,思忖了一番,终究还是说道,“我不敢告诉你。”
“为何?”婉贞只问了两个字,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他痴痴地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她被他看得羞涩,忍不住轻轻一推,这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谁知刚要说话,马车突然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只听车夫在外说道:“王爷,福晋,到家了。”
忍不住莞尔,他看了看婉贞,笑道:“到家了,进去再说吧。”
婉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跟着他下了马车,然后当先走回了房间。
进了屋,在菊月的服侍下换过了常服,捂着手炉子坐到暖暖的炕上,此时载涛也已收拾妥当,跟着爬上来,喝了口水。
婉贞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浑身似乎都不自在起来,这才逼不得已苦笑着说道:“贞儿,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我不敢告诉你,原因有二。一来是怕你担心,毕竟出使外国不比寻常,路途遥远不说,还充满未知之数,若是你知道了,还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听了这话,婉贞便是再大的气也该消了,更何况本就不是很恼怒。一瞬间,她的心中充满了甜蜜和满足,有这样一个知她、懂她、怜她、爱她的人陪伴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载涛看了她一眼,无言的心意在交流,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其一。其二,你一向看似文静,却屡有冲动之举。我若出使,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以你的性子,说不得就要直接跟着去了,若真是如此,我该如何回应?”再叹了口气,他无奈地说,“本想先不告诉你,拖延些日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合计好该怎样告诉你才算妥当,你倒是自己已经听说了。”
婉贞默然。
确实,当她听到载涛将要出访外国的时候,除了些微的生气之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跟他一起去她可没有什么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观念,在后世,领导人出访不都带着夫人吗?况且,载涛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意思?那种度日如年的生活,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的
轻轻将婉贞揽进怀里,载涛柔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们定于下月二十日出发,统共要去日、美、英、法、德、意、奥、俄八国考察,走的地方多,需要的时间也长,最少要半年才能回来啊”
“这么久?”婉贞吓了一跳。如今的航海技术已经进步了不少,从中国到欧洲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耗时良久,但再怎么快也架不住要去的地方多啊每个地方停留一下,日子就流水般过去了。她撅起了嘴,直接说出了载涛最怕听到的话,“我也要去”
“贞儿……”载涛哭笑不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道,“你怎么就……我这次去,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让你吃苦,我怎么舍得?你还是乖乖在家里等我吧。”
婉贞却心志坚定,毫不妥协,看着他说道:“既然你知道外出远游会有危险,便当想到我一人在家里也是会担心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为何要让我尝到这种滋味?再说了,如今远洋航行已经安全了许多,瑞拉夫人他们都能够远渡重洋而来,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载涛哑然,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你知道他们远道而来,就应该听说路途的艰辛了连着在海上航行好几个月,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连男人都觉辛苦了,何况是你?我是真的不愿让你跟去受罪,你就听我的好么?”
婉贞叹了口气,轻抚着他的脸颊,道:“你不忍让我受罪,我又何忍让你受罪?与其让我在家里天天盼着、候着、担心着你的安危,倒不如亲自跟你去了,亲眼见着、亲身服侍着,即使再苦再累,我也甘愿”
“贞儿……”载涛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忍不住的波涛澎湃,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婉贞暖暖地笑着,回抱着他,道:“况且,按照洋人们的习惯,官员出访他国是要携夫人同行的,否则在出席宴会的时候就不大方便了。如果真的没带夫人同行,洋人们就会为他找一个女性作伴儿,还是说,你打着那些洋女人的主意,所以故意不让我跟去?”
说着说着,倒真像是有那么回事了,她推开他,怒目而视。
载涛顿时头大如斗,同时也更是啼笑皆非了,这才体会到当一个女人泛起了疑心病的时候,是怎样的莫名其妙。
苦笑着,他赶紧说道:“你都说到哪儿去了?那些洋人的女人,个个人高马大的,手脚又粗,还一头金毛,有什么好的?还是我的婉贞,温柔贤惠、美丽聪明,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谁能比得上?我若是再去看上什么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