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浅笑道:“臣妾无用,不能常伴殿下左右,如今能做的,也只有为您煮点宵夜,略尽些心意了……”,说罢,她便从随行侍女手上的托盘中端过一碗羹汤,绕过书案,放到了李建成的面前,“这是我刚熬好的血燕羹,您先歇歇、吃一点吧……”,她声音始终淡然、温和,神色亦是没有波澜。
“你、知道我今晚会回来?”李建成看着面前这碗还冒热气的羹汤,不禁疑惑的问道。
“臣妾愚钝,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就每晚都煮一些、等您……”
“……玲珑,你这又是何苦呢?”
“殿下言重了,臣妾不苦,臣妾为自己的夫君做事,一点都不觉得苦!”
“……”
玲珑说话时,嘴角始终带着笑意,她扬手屏退了自己随行的宫女,然后很自然的帮李建成整理起了书案上杂乱的书籍来,“您朝政繁忙,臣妾知道本不该来打扰的,可是又听宫人说您连夜回来,都还没来得及用晚膳,所以,就忍不住把自己煮好羹汤给您送了来,殿下放心,等您用完羹汤,我就离开,臣妾绝不会耽误了殿下正事……”,她边动作,边喃声念道着,也不瞧看李建成,只在那里自做自的,含羞的脸上还还浮现显出一副很是满足的样子。
殿内无声,阁中刚才的温存也渐渐冷去了一半,李建成面无表情的端起碗,拿着白玉的勺子没有规律的搅了搅羹汤,然后慢慢的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品尝,他眉梢微翘,不由点头道:“这羹汤的味道可口,做得极好,我倒没想到、你的厨艺竟会如此不错……”。
“臣妾也是闲来无事,学着做做,只要殿下喜欢就好!”玲珑回话时,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她仍旧很认真的帮他整理物品,仿佛她做好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李建成沉默许久,终忍不住的侧目细细看她,不知不觉中,心中竟不禁愧疚起来,想来他与她相处也有十余年了,而直到现在,他对她的姐姐也还不曾忘怀,原本收留玲珑,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昔日挚爱的一句承诺,所谓爱屋及乌,才会有了之后这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时至今日,他对她的感情、难道真的还只是限于当初的那一句承诺吗?李建成看得出神,面上虽无变化,但心中却早已是五味具杂,也许,要是没有梁暮凝的出现,他会慢慢接受她的……可惜、没有也许……!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不免黯淡了下来,李建成收回思绪,不由抬手抓住了玲珑正在动作的纤弱玉手。
“殿下……”,玲珑从没想过李建成会对自己有这样的举动,所以,突如其来的变故,实是让她惊慌不已,玲珑身子不由一颤,她仰头望去,清澈的眸底映上地全是李建成幽深的目光,他们对看的僵持,竟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来,自成婚以来,他们直至此时,才是第一次这样细细的看清楚彼此眼中的颜色。
在李建成的印象中,玲珑一向俏皮,可如今看来,竟不知在她的可爱中、何时又平增出了一抹娇媚风姿,引得他的视线始终定住;玲珑眸底满是不安,她既无法逃离他的吸引,心中又有说不出的彷徨,无意识的伸出舌尖润湿红唇,却不想,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即挑起了他对她的欲望,李建成用手背扫过她粉嫩的面颊,看着她的眼神也在逐渐炽热,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中慢慢拉近,直至拥吻。
殿内烛光已经昏暗的让人什么都看不清了,李建成攥着她的小手始终没有松开,而玲珑也尽力的承受着他对她的索取,被动着紧靠在书案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两人都已意乱情迷,周围亦是旖旎缭绕。
“啪啦、啪啦……”一阵物品散落的声响,惊醒二人,李建成忙抽身起来,他少有的皱皱眉头去看因由,原是桌案上那些刚被玲珑整理好的奏折和书籍,竟让他们在缠绵时给不小心碰落到地上了,盯着这一地杂乱,李建成心中忽然没理由的烦躁起来,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又看了看玲珑慌忙悲弥的眼神,犹豫着幽声道:“刚刚、是我失仪,夜深了,你还是先回寝宫吧……”,他说话间,渐渐定下心神。
咬着唇边尚存的余温,许久,玲珑才深吸了一口气的隐约浮笑,似开心又若嘲讽;她拖着步子走到案侧,然后俯□子拾起了散落在地的书籍、奏折,“臣妾知道殿下公务繁忙,臣妾不该来打扰殿下的……”,掩住眉目,她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知道、你对我情意深重,可是……玲珑,我今生、恐怕只有辜负你了……”,李建成说罢也是无奈,他上步想要扶她起来,但没想到,在回目转身间,一眼先盯上的却是她已经捡起来的一封信件,这原夹在他常看的一本书中,因掉地时,而意外的落了外面,“玲珑……!”李建成脱口厉吓,且神色也是骤然冷峻,上前一把就是夺过了她手中的信件,其前后转变之大,犹如两人。
玲珑看这信上文字原只是奇怪,可见李建成声色巨变,即不由大惊,她双手空悬着一时失神,目光呆滞半晌后,才慢慢抬眸看向他,“殿下,这信上……是突厥文吧……”,她声音忽然颤抖,脸色亦是变得如纸苍白。
繁花落尽涅成烟
殿内的宫灯本已烧尽;可却不知在何时被人换了新烛;李建成没有表情的将那信件折好、收起;“这只是之前我与你父汗商议结盟的书函,不叫你看,是怕你睹信思人,又引来伤心罢了……”,他声色异常淡漠;且眼底更有戾气,一掠而过。
“殿下;那……落款印迹的……图腾……可是属、西突厥王室、所用……”;玲珑垂眼睑;身子和声音同在颤抖。
“你、认得?”
“臣妾、在突厥时;曾见过西突厥射匮可汗给我父汗所下战书;其落款印迹上的图腾……与这信件中的、一样……”
“射匮可汗?西突厥已故大可汗……”
“是!”
“……”
李建成在玲珑说话时,亦悠着步子走近她身前,顿了半刻后,他忽然扬手,用食指轻抬起了玲珑的下颚,让她迷茫的眸孔,对上他的视线,低声道:“我倒又没想到,你的记性、会这么好……”!
玲珑无语,她朱唇微颤,原本清澈的眸底,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慌、复杂。
李建成嘴边勾起一道不带温度的弧线,指尖冰冷的在她下颚滑着半圆,片刻后,即把玲珑打横抱至暖阁内室的软榻上。
次日,阳光难得温和,李建成半合眼目的卧在别院临水竹阁的软榻上,长发没有全部梳成发髻,而是留了几缕挽在颈处,披肩垂下,梁暮凝见他困乏,便从一旁拿了裘皮的大氅,边给他盖在身上,边道:“你昨晚连夜回宫,今日神色又是不好,朝中、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儿?”
“刘黑闼攻陷定州,我举荐了世民为征讨统帅,父皇恩准,命他以陕东道大行台兼尚书令的身份,不日即将出征……”,李建成没有动换,且依旧半合眼目的喃声说话。
“这不是很好吗……”
“有什么好的?”
“……如今秦王风头正劲,这样一来、他不就更成众矢之的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赢?”
“输了更好,也就省得你再费心思的去对付他了!”
“……”
李建成听到这里,眼角不禁抽动,他缓缓睁眼看向梁暮凝,见她眉眼低垂、神色悠然的正拿着针线,靠在榻旁绣着什么,好像他们刚才所说,不过是一对夫妻的普通家话儿罢了。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李建成坐起身子,慢慢靠近梁暮凝耳畔沉声道。
他带着蛊惑而炽热气息,喷在梁暮凝白皙的颈上,使她全身不由颤栗,梁暮凝忙蹙着眉的侧身躲开,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不过是有些事儿、太显而易见罢了……”,她停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绢帕,疑目看向李建成。
说来,他们朝夕相处也是许久了,可梁暮凝却还是对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暧昧,很不受用,她即受不住他对她一点点的撩拨,也受不住他对她微泛旖旎的温柔,原来,以前所谓的什么心死、什么淡然……不过是还未到动心时,而如今,李建成只需对她稍许柔情,她即有些意乱情迷,实是羞愧!所以,当只两人独处下,她便能躲开一些、就躲开一些,尽量保持距离。
李建成见梁暮凝双颊微红,他面上虽无波澜的凝眸看她,可心中却是不由暗笑,他倒奇怪,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她怎么还会这么容易害羞呢?“夫人很热吗?”李建成故意调笑着用手背抚上她泛红的脸颊。
“我、我没事呀……”,梁暮凝起身躲避,本想扭头离去,却见有前院侍从匆忙而来,在竹阁外,声道:“启禀太子殿下,秦王拜帖来访!”
听到侍从的传话,梁暮凝不由驻足住脚步,心中一怔,她收起了刚才的无拘和自在,脸色阴郁的沉默下来,想来,自她从东突厥的定襄大营回到长安后,就一直住在太子别院,再没和李世民有过什么交集,而秦王府耳目也是遍布城中上下,她的行踪、他该很清楚,至于他为何没来找自己寻邙山被困之仇,看来多半也是顾及秦王府与太子府的关系,才会暂时按捺的,可现下,两边关系,已近焦灼,如今造访,怕是这新仇旧怨,都要累加在一起计算了!
“二弟不是外人,他既然来了,就引他到这儿吧……”,就在梁暮凝还心思百转时,李建成刚刚坐直的身子,即又半倚回榻边软枕上的淡然说话,他不经意的朝梁暮凝瞥了一眼,而后顿了半刻的道:“可否有劳夫人去备些茶点来?”他声色轻柔,亦带着某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好像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似的。
梁暮凝没有说话,也顿了片刻,而后轻点点头的出了竹阁。
良久,竹阁外的水榭旁,有熟悉的轻微之声音,李建成起身,步到探水栏前,扬手掀起层层幔帐,眼见隔水的雕花木栏外,李世民一身戎装立在门口,两人对视、无语。
李建成看他不动,便不由弯起唇角的问道:“既然来了,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非请、臣弟不敢入门!”李世民也是一笑的回道。
“那倒是为兄怠慢了,二弟请入内说话……”李建成说罢,便迎到门口,引李世民入到阁中矮榻的蒲团边上,两人对坐下来,神色皆是温润,再有摆放在中间方桌上半弧镂空的精致暖炉,烧的红火,几缕青烟留香,即是暖和、又是温馨,一时间,阁中安逸幽宁,让人觉得好是舒服。
“大哥别院实在雅致,也是难怪您会时常流连在此了……”
“二弟是来取笑大哥吗?”
“臣弟不敢,臣弟是来多谢大哥昨日殿上保举的……”
“二弟天纵英才,为国建功立业也是应该。”
“……”
兄友弟恭,他们攀谈之间,一个神色淡然、语态慈和,一个满眼温情、心存感激,倒真是好一片协和之色。
闲话间,他们从晋阳起兵,到攻占长安,再到大唐立国,都在只言片语中,追忆最初,方知岁月已在不经意间逝去了彼此的什么?物是人非,终究任谁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只是,他们都非池中物,可天地又容不下两个主人,所以,有些事情、虽非本意,却无可回避。
许是身份不同,李世民看似含隐,而他似乎对此也并不舒服,所以,没过一会,他便起身走到栏前,看着阁外已然飘零殆尽的初冬景致,不免伤感的唤道:“大哥。”
“嗯?”
“你说我们现在看的、是同一片风景吗?”
“……”
李建成舒适的倚靠在矮榻蒲团上,双手交叠,修长指头彼此攀附,一张清雅英俊的脸上,隐泛笑意的淡淡道:“……不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一个词,他说轻而简单,没有犹豫,并带着他惯有的锐利和缜密。
听到答案,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忽然笑得无所顾忌,他转身坐回到蒲团上,一改刚才的温和,更在眉宇间,外露霸气!想他战场杀敌,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不容半点情意,所以,就算李世民只是不言不语的安静坐着,周身也会散发出快意杀伐的锋利,这即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人的独有气息,无可匹敌。“臣弟出征在即,今日既然来了,倒不知是否有幸,可以见一见这雅致别院的女主人呢?”他嘴角挂笑,眉梢上挑着悠声话道。作者有话要说:祝筒子们元宵节快乐……
物换星移尽成非(上)
初冬微风拂过;就算竹阁内有暖炉在旁;也抵不过寒意沁骨。
听到李世民别有意味的询问;李建成倒也不气,他只抬头瞟他一眼,笑而不语,李世民不禁眉头紧锁,开口刚要再说;忽听竹阁外有脚步轻盈之声,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