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他有心想出卖宁州营的消息要换取什么,难道柳将军不会随机应变,防范于未然么。”
柳将军仔细观察周子澹的表情,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神色,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定了定心神,仔细想了想,方才回道:“世子爷请放心,属下早已将宁州城上下梳理过,虽然他在城里多多少少还有那么几个心腹,但都成不了大事儿。”
“若是他回来呢?”周子澹忽然问:“若是他剿灭了水匪得胜回城呢?”
柳将军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稍稍一琢磨,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柳老二去剿匪时领了两千精兵,听着虽不多,但他若果真丧心病狂地与周子彤勾结,悄悄地把人给换了,全都带进宁州城来……柳将军连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那世子爷——你还这么由着他?”柳将军急得直抹汗,扯着嗓子道:“属下这就领兵去把他给抓回来。这王八羔子白眼狼,早晓得他会变成这样的德行,我就该把他扔在乡下老家不带他出来,让他做一辈子农夫……”
柳将军絮絮叨叨地骂了一通,嘴巴里各种新奇的句子层出不穷,周子澹耐着性子听他说,一边听还一边小口小口地品着茶,表情很是惬意。柳将军骂得口干舌燥了,终于自己住了嘴,悄悄朝周子澹瞅了一眼,小声问:“世子爷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是早说了么?”周子澹白了他一眼,缓缓道:“将计就计!”
柳将军脸色微变,如若是这样,柳老二的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可是——若果真如此,那也怪不得谁。说到底,可没有人逼着他这么做。柳将军叹了口气,无奈地想通了,好歹柳家还有后呢。
二人说罢了公事,柳将军起身欲告辞,才将将拱手准备道别,周子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脸来盯着他看,脸上表情很是耐人寻味。柳将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小声问:“世子爷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周子澹摸着下巴摇头,咬了咬唇,一脸好奇地问:“听说柳将军与夫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不知当初您们二位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刚刚说完,他又觉得有些冒失,赶紧挥挥手,很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唐突了,柳将军就当没听到我的话。”
他这样傻乎乎的样子才像个真正的年轻人么,柳将军一边捋着长须一边高兴地想,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里露出欢喜和怀念的神色,很是痛快地回道:“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老夫当年只是个穷小子,所幸生得一股子蛮力在镖局当镖师,有一回在押镖到城里,正巧碰上几个地痞为难我那秀才岳父,遂上前帮忙,三拳两脚就把那些混混们给赶走了,又好心好意地送他回家。本只是拔刀相助也不图什么回报,没想到就在他家里头遇着了夫人。”
“夫人那会儿……嘿嘿……”柳将军的脸上竟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她比我小好几岁,长得漂亮,又识文断字,脾气也爽利,我当时就看上了,当着面就向她家里头提亲,结果被老岳父嫌弃,脱了鞋子把我赶了出门。”
“然后呢?”周子澹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小声催促着他继续往下说。
“然后?”柳将军一叉腰,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自信又得意的气势来,“我怕什么?我那老岳父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又是个读书人,手里头没力气,挨他几下打也掉不了一块肉,反正我就厚着脸皮往她家跑。老岳父没辙了,就让我夫人出面赶人,她力气倒大,不过我也不怕,由着她又打又骂,后来她自个儿累了,反倒笑起来,说没见过像我这么皮厚的……”
柳将军说了一阵,忽然发现周子澹没音儿了,凝神一看,却见他满脸幽怨地看着自己,可怜巴巴地道:“若是……打也打不过呢?”
柳将军:“……”
不过几日,宁州城里竟传出谣言,说宁家二小姐乃是不世出的高手,武功高强,出神入化……当然,这都是后话。
柳将军走后不久,周子澹便自己出了门,老老实实地去寻书宁交待情况。虽说这主意是一心大师帮忙出的,可他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向她坦白。至于坦白后该怎么办?他一咬牙,不管了,就算他的武功不如柳将军,总不能连脸皮也不如他厚!
“世子爷!”
周子澹将将出门,平安就抹着眼泪扑了上来,巴巴地交待情况,待听得书宁连他中午悄悄吃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时候,周子澹的脸顿时涨得比猪肝还要红。
“不是小的不机灵,实在是二小姐太精明!”平安眼泪婆娑地瞅着周子澹,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地劝,“要不,世子爷您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不用你说!”周子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咬咬牙,整了整衣衫,又理了理头发,罢了朝平安问:“我这一身可还合适?”
平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世子爷英俊潇洒,乃人间绝色。”
周子澹恨不得甩他一耳光!
书宁与周子澹不在同一个院子,因是临时租赁的,自然比不得宁府富贵大气,院子里摆放了十几盆花草,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都不是开花的季节,只见一片翠绿,显得有些单调。
周子澹到了房门口却不敢进门,蹲在台阶上摘菊花叶子玩儿,偌大的一盆花一会儿被摘得秃了顶,他还欲再去荼毒另一盆,房门开了,书宁新收的丫鬟绿茹端着茶壶走了出来,瞅见门口的周子澹很是吓了一跳,旋即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地道:“原来是世子爷,可把奴婢吓了一大跳。”周子澹还来不及出声喝止,她已经转头朝屋里招呼道:“小姐,世子爷来了。”
“请他进来吧。”正在屋里看书的书宁微微抬起头,小声吩咐了一句。
周子澹犹如最平常的邻家少年一般慌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进了屋。
书宁歪在床边的软榻上看书,见他进来,这才收了书,不急不慢地坐直了身体,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病这么快就好了?”
她这一句玩笑,立刻让周子澹紧绷的心松弛了下来,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去年他们初初相识的时候,仿佛关于周子翎和南州城的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周子澹笑嘻嘻地在她面前的圆凳上坐下,厚着脸皮回道:“早晓得骗不过你。”他并不在这个恼人的话题上纠缠,立刻把话转到别处,好奇地问:“看的是什么书?”
“绿茹从街上买来的话本,说是好看得紧,我翻了几页,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说话时,书宁忍着笑把手边的书递给周子澹。周子澹兴致勃勃地翻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两页,顿时两眼放光。
街上的话本册子不少,大多是些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的故事,这本也不例外,只是那言辞十分地与众不同,感情写得十分……真挚。
唔,这段词倒是填得不错,香艳又不露骨……
周子澹猛地觉得不对劲,赶紧放下手里的书,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两声,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书,明儿我再去街上多买几本。”
书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连摇头道:“不过是觉得好玩儿才多看了几眼,哪里就真喜欢了。”这样的书拿来当做笑话儿看还能将就,真用来打发时间,一本就嫌腻歪了。
她不曾问起周子澹为何要装病,周子澹也不好主动提,只是终究总还是有些不自在,想方设法地总要寻些别的话儿说说,可是心里却难免又想,以前的他们可是想说什么都毫无顾忌的,为什么现在却忽然变得如此疏远。
越是在意,就越是患得患失,周子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知道,原来他与寻常的少年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其实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他的感情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口,仿佛烙铁一般,又似滔滔江水,觅得一个口子灌出来,尔后便一路汹涌,畅通无阻,“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如果这一次你走了,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想到这个心里头就又涩又痛,连气儿都有些喘不上。现在想想,以前和你在京城的时候,是我这一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光。我……不想和你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再写点,可是外头雷电交加,随时可能一个雷下来电脑就没了,所以,赶紧发了关电脑。
呜呜,好可怕!
☆、第七十一回
七十一
周子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酝酿了这么久的感情都在这聊聊几句话中全都倾诉了出来;无论书宁如何回应;对于他来说,都已是做了最大的努力。
可是;如果她拒绝了呢?周子澹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这个念头;就算拒绝了,那也不打紧——他心里暗暗地想;大不了再来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日;书宁会被打动。这么一想;心里头便愈发地安定下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书宁的脸;眉目间一片坚定。
书宁却良久的沉默。
“阿欢——”就算知道了书宁的身份,可周子澹叫却还是喜欢她阿欢而不是像周子翎那样唤她阿宁,好像这样他就能愈发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而不是每唤一次她的名字,就让她不可遏止地想起周子翎。
见书宁没有回话,周子澹并没有失望懊恼,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喜悦。如果是讨厌,依着书宁的性子,只怕立刻就要把他喝骂出门,可是她却在犹豫不绝,欲言又止,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她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他的位置呢。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周子澹生怕逼急了她,毕竟周子翎的事情过去得还不久,也许书宁还没有准备好重新接纳一份新的感情,所以他很善解人意地道:“等到那一天你想通了,再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就是——你别总想着回京。”
一想到书宁要离开他,一想到从此往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周子澹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仿佛里头的血和肉都已经被掏空了一般。
书宁蹙眉不语,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平日里明亮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素来灵动的小脸紧紧绷着,有一种可爱的严肃,“周子澹,”她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一脸正色地问:“你不觉得我难相处吗?”
周子澹没想到她忽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呆了一呆,傻乎乎的“哦”了一声,旋即才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他所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没有谁比得上书宁这么爽朗大气好相处的了。
“你不觉得我脾气大,自以为是,装横霸道,武断独行么?”书宁又问。
周子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书宁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盯在他脸上,周子澹微微有些不适,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做作,想来心里头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书宁忽然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立刻笑出了声,一伸手在周子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神态亲昵而自然。这一瞬间,周子澹觉得他们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初见的时光,那个时候,他还是宁家胡天胡地不中用的纨绔少爷,而她则是他的小姑姑。
“我脾气不大好呢。”书宁托着腮仿佛想起了许多旧事,脸上露出难得的忧伤情绪,“安哥儿小的时候像个女孩子,不爱骑马射箭,偏偏喜欢读书,整天之乎者也的像个迂腐的老头子。那会儿父亲就老是发愁,说日后怎么敢把南州城交到他手里。结果——他老人家殉国的时候安哥儿才十一岁,如何能服众,无奈之下,我只能暂时接下南州城。那时候我也才十五,便是先前跟着父亲学过骑射,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军中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我若是太软弱了,只怕南州城早已易主了呢……”
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回忆不起当年曾经遇到过的重重困境了,现在想来,有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到底怎么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而她那自作主张、专横霸道的性子,想来也是那五年里养成的吧。不说周子翎受不了,就连那时候的崔翔安也常常和她吵得面红耳赤。
周子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忘记了前事,性子才变得柔软了?
周子澹定定地看着书宁慢慢诉说着过去的旧事,眼神愈发温和,脸上有着连他从未显露过的温柔……崔翔安不经通报径直闯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但屋里的两个人显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崔翔安在门口站了半晌,那两人竟连正眼也没朝他看一眼。
虽说崔翔安对